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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之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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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南风之谕》    作者:绿痕




“就是你。”她才不要被轰得死无全尸,当然要找替死鬼代为亡场。

还捧着头,满脑子想着到时该怎么办的童飞,不意往旁一瞥,就见这个不负责任的表小姐,已将事先准备好的行李甩上肩头。

“小姐,你要上哪?”想弃他不顾?她不会这么狠心吧?

她早打定主意了,“逃家,免得表哥嫌我办事不力,又想把我嫁给另一个糟老头。”好不容易才甩掉了一个老头子后,她绝不要又再因什么联姻而给人四处推着嫁。

“小姐!”童飞气得跳脚。

“是表小姐。”她边更正边走出营地,朝天吹了声口哨,一只栖宿在林梢的月翅飞鸟,在听到她的哨声后,立即振翅飞向天际为她带路,她提气一跃,跳上了树梢后,以飞快的速度在林间跳跃以追上月翊飞鸟的速度。

从头至尾,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这地方的石中玉,趴在树干上看完下头的那些后,侧首对趴在身旁的爱染一笑。

“瞧,我就说她人不坏。”顶多是顽皮了点。

“是不坏。”爱染不情愿地承认,“但也没多好心。”那女人的鞭

子可不是抽假的。

“走吧。”石中玉扶她在树上站稳后,一手环着她的腰,往另一

栋树一跃,与下方那些急着去追霓裳的人方向相反。

远离了天宫那些人后,下了树与爱染走在林间小道上,当穿过林间的日光照耀在爱染的脸庞上,映出她过白的肤色时,石中玉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地跟着停下来。

他慎重地问:“既然都来到这了,咱们不妨拐个弯,顺道到某个地方去吧?”

“去哪?”看他难得一脸严肃,她也跟着屏住了气息。

石中玉刻意看她一眼,“你家。”

“我家?”爱染被吓得不轻,“去那做什么?”

“我要去提亲。”他给了她一个似真似假的借口。

她原本就白留的小脸当下变得更苍白。

“不行!”她情愿回中土,也不要回去她的故乡。

“当然可以。”他笑眯眯地一把将她搂过来,在她颊上亲了又亲。

爱染用力推开他,“我说不行!”

他敛去了笑,只手抬起她的下颔,认真地问。

“你真不想回家?”还记得她刚来中土时,思乡的她常躲在柜里不肯见人,离家这么多年了,她这个游子,怎可能不想回家?

她垂下眼睫,不自在地想回避这对她来说太过尖锐的问话。

“其实这些年来,你很想家吧?”他叹了口气,替她说出心底的老实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爱染避重就轻地一语带过,不想让他明白那些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那是怎样?”他两眼炯炯,紧盯着她复杂的神色。

她烦躁地转过身,干脆抬出帝国的规矩来压他,“别多问了,我说过我不能回去,身为巫女,我也不能返国。”

“可陛下没说过我不能带你回去啊。”他勾住她的织臂,说得很理直气壮。

“什么?”她愣愣地回首。

石中玉笑摇着食指,“陛下是不准你私逃回国,可陛下又没说我不能带着你回家省亲。”漏洞就是这样钻的。

爱染沉默了一会,仍旧是挂下了脸继续坚持。

“我不回去。”

“走啦。”他半哄半劝地拉着她往冥士的方向走。

“不去……”她就是不肯妥协,使劲迈出两脚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啦走啦!”石中玉不气馁地弯下身两手拖着她的腰。

“我说不去就不去……”她直拍打着他的手,接着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待她恢复视觉时,赫然发现说不通的他竟直接将她扛上肩。

“石头!”

置若罔闻的石中玉,轻松地扛着她朝她最想回去的方向走,朝着那个曾令她落泪的地方走,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当年抱着他痛哭的她,那泪是从何而来,他更想在知道她的伤口在哪后,能够亲手替她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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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你不愿再提起。

有些人,你情愿已忘记。

但它们却总在不眠的午夜里,浮印在你心底不让你逃避。

南风中有股特殊的气味,微香,带甜,闻久了,会有种似是微醺的感觉,返回丰邑的路途上话愈说愈少的爱染,在抵达国门前远远就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后,即像封了泥的偶人般不再言语,任石中玉怎么逗也不开口。

她从不曾忘记这香味,木黎散在燃烧后的香味,同时也是她最深恶痛绝的一道记忆。

进城前,石中玉拖着她通过由帝国派重兵驻守的环城要塞,再往里头走,一扇白色玉石雕刻的城门即矗立在眼前,净丽与堂皇的门面上,刻满了异国花鸟,跨进城门后,令人屏息的城景,在日光下显得辉煌刺眼,若说百年前的神子过得是丰饶富裕的生活,那么,这儿便是奢华了,放眼所及,城中无一座矮房或是木屋,它们是石砌的楼房,有的是纯白的硬石,有的则是紫色的坚硬矿石,白与紫,沿着四方城域,交织成让人一眼见过就再难以移开目光的美景。

从没亲自到过此地的石中玉,边走在质地宛如玉石般滑润的石铺城道上,边仰首看着家家户户竟艳的楼饰与花样的窗棂,实在很难想像,处在帝国边睡,一座座尖锐石山间的丰邑小国,竟宛如一颗恶地里的珍珠,璀璨耀眼的风采,翩翩躲藏在无人愿意前来的这片冥土上。

从前他曾听人说过,丰邑之所以富裕,是因丰邑出产入药用及建筑用的矿石,丰邑的人们也大多是药师与矿师,除此之外,在这完全不事耕种、畜牧的丰邑土地上,它还盛产一种仅有此处才有的植物,木黎。

在中土来说,木黎是种最珍贵的药材,单独使用可治寒伤、暑  热,若与他药混合,可广治许多疾病,最出名的是它可治心疾,故木黎在中土有如金子般的高价,又因它只产在丰邑,无论在中土或是三道,人们若想买,就只能向丰邑购进,因此数百年来,丰邑就一直是富甲天下的象徵,可这百年来,丰邑却还给了人们另一种印象。

因丰邑人吸食木黎散,人们都称丰邑为“沉沦之国”。

街道上、楼台上,处处可见丰邑人或坐或躺,不是昏昏欲睡,就是两眼无神,不管走至哪一处,都可闻到木黎散在燃烧的香昧;人们捧着烟管用力深吸,再陶然若仙拙沉醉在木黎散带来的飘然感中,在这座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城市中,石中玉见不着半个可算是清醒的人,早就对木黎散上瘾的百姓,一迳沉沦在吸食过后的幻觉里,偌大的城市,安静得令他不禁要为爱染感到心痛。

他沉默地看着神情落寞地走在他身旁的爱染,她从没说过任何关于丰邑的只字片语,但他或多或少从他人口中得知了大体的情况,只是他没想到,情况竟是这么糟。感受到石中玉担忧的目光,爱染更是压低了头不肯让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必须很努力、很努力的大口呼吸,才能将窒淤在她胸口中的痛楚呼出体外,把那些属于耻辱的影子踩在身后,此时的她,很想闭上眼不再看眼前所熟悉的一切,可无处不在的香气,却像千根细针般,不断扎刺着她的心房。

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外头的世界,丰邑的人将自己关在这座美轮美奂的城市里,无论外界以何种眼光看待他们,—迳疯狂地追求着木黎散的瘾劲,若是外人想抢夺木黎散:或是逼迫他们戒瘾,善咒的他们便以诅咒为手段来遏阻那些外人,正因如此,外界无法对丰邑伸予真正的援手,最多只能孤立他们,就像深知木黎散有多害人的帝国皇帝一样,为了不让木黎散被带至中土,由此皇帝情愿养着他们也不允许丰邑的人踏进中土。

离国这些年后,回来一看,这儿还是个一样不长进的国家,还是这些无可救药的人民,为了这些沉溺在瘾海的子民,她不得不由衷地感谢帝国的皇帝,因自丰邑不再开矿贩药后,国中所有的资源就全都来自中土,若不是皇帝知道中土需要丰邑的药矿,若不是皇帝不忍弃他们不顾,只怕丰邑所有人早就因嗜药而亡国了。

多年来,她一直都想治丰邑人们的药瘾,可是追求服药后所带来快乐的同胞们却无人愿治,要不是皇帝派兵在丰邑外建筑了要塞,禁止他们出境之余也借此保护他们,只怕丰邑早就因外族侵犯而亡国了,可眼下这个情境,跟亡国有什么不同?

“爱染。”石中玉轻推她的肩。

一迳沉弱在己伤中的爱染,回神地眨眨眼,发觉她不知不觉中已走过大半座城,在她前方,是道长长的雪白石阶,在石阶的最尽处,是那座她自小生长的宫殿。

看着她眼底的煎熬,石中玉有点后悔带她回来,他挽过她的纤臂,才想告诉她别勉强自己,真不行的话就打道回府吧,可爱染却在深吸了口气后率先踏上石阶。

“走吧。”她不能永远逃避,而那些人,也不能就这么逃避她。

他跟上前,握住她空荡的右手,好让她有个可以倚靠的力量,爱染将他的掌心握得很紧,紧到甚至是有些疼,他不以为意,只是陪着她一同步上这道雪似的长阶。

浑身疲软靠站在宫门旁午睡的宫卫,在被爱染推醒后,揉眼定看了许久,这才认出她是准。

“公……公主?”

“我父王在哪?”懒得一宫——殿慢慢去找的地,直接拉过他的衣领问。

“王上……”他面有难色,尴尬又支吾,“王上他……”

轻哼一声后,爱染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她这才想起,她根本就不必多此一问,自小到大,她比谁都清楚她父王会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