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瑞兽

乐读窝 > 武侠小说 > 瑞兽

第9章

书籍名:《瑞兽》    作者:绿痕




「酸酸的。」照她的话去做後,他皱紧了一张脸。

「吃了可以生津,也可以治胀气助消化。」她轻轻拍抚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的他,顺抚著他的背脊直至他适应那股沁颊的酸味。

「我没有胀气。」愈吃愈觉得新鲜的嘲风,边说边咬起梅肉。

她百分百同意,「当然。」连木鱼、碗公都可以啃了,他哪有可能会消化不良?

「好吃。」吃出个中滋味後,他再度漾开了爽朗的笑容。

「你何时要走?」喜乐一手撑著面颊,偏首看著他孩子气的笑颜。

「不知道。」一时半刻间,他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可不可以大概订个日期给我?」虽然几日相处下来,她是有点舍不得他这种只要吃到东西後,就会露出呆呆傻傻的笑容,可是她也必须得考量到某些现实的问题。

「你急著赶我走?」他有些伤心地瞅看著她,脸上的笑容转瞬间消失无踪。

「我快被你吃垮了。」她说得十分感慨。多亏这名大食客,现在她是每天几乎都泡在大街上工作,自小到大,她从没要饭要得如此辛苦过。

嘲风忙不迭地向她示诚,「我并没有吃很多,我有克制了。」换作从前的话,他连一整头山猪都可以直接吞下腹,哪会像现在一样乖乖的以碗来克制食量?

「是啊,你只是一口也不分给我。」托他之辐,她每天要来的饭全都让给他,而她自己则靠庙爷爷好心的救济她。

他马上作出决定,「明天起分你一半。」

「明天起你离开这裏如何?」治标不能治本哪。

「可是我喜欢你的手指头,我不离开你好不好?」他依依不舍地拉起她的小手,很留恋地看著时常啃咬的美丽小指。

喜乐听得头痛万分,「你少喜欢我一点好不好?」每次说不通他就摆出一副小孩子一赖皮模样,而她偏偏又是个超级心软的女人,啧,这只兽专会找她的罩门。

「你是我来到人间第一个喜欢的人。」她和燕吹笛他们不一样,不会把他给踢下山,反而好心的每天止他的饿,还让他渐渐认识了人间。

只可惜,喜乐听了并没有因此而心花怒放,或是心头暖洋洋的,依她看,只要是谁给他吃的,恐怕他谁都会喜欢。

她幽幽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想家吗?」离家这么久,他总会思念他的家人吧?

「不想。」他毫不犹豫地应著,睑上的神情显得很僵硬。

「你家人待你不好吗?」听他答得那么快、那么不留情,喜乐霎时被他勾出一箩筐的担心。

他沉默了很久,两手十指紧紧交握著,不一会又松开,像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令他安定的姿势,她的眉心跟随著他的动作,时而舒展、时而紧绷,如同飘萍起伏不定。

「我没有家人。」就在喜乐以为他不会开口对她说时,他寂寞的话音,悄悄逸进夜晚伴著花香味的空气裏.「你不是有八个兄弟?」若他真是神兽,她也没记错传说的话,那么不是龙生九子吗?其他的八子呢?

他落寞地摇著头,「我有千年没见过他们了。」

长久以来,他就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在他因漫长无边的生命而备感孤寂之时,没人陪他解闷说笑话,也没有人会和他同处於同一座檐上陪陪他,当然,没有人关心他,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他只是一座雕像,一座在人们眼中没有喜怒哀乐的兽形雕像,人们除了在朝他祈愿之外,自是不会贴进他的心房,问他到底需要些什么?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世界,便一直是座孤城,一座,无法托诉,无人聆听心衷的寂寞堡垒。

「就……就当我没问吧。」见他整个人都弯下了身子,眼中写满了委屈之情,喜乐忙拍抚著他,「不愉快的事,就把它给忘了,不要想太多。」

他羡慕地看著她,「庙爷爷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她笑了笑,「他是这裏的庙祝,大概在我十岁的时候,他收养了我,自此以後我就把他视为自己的亲人。」

「这座庙怎会这么破败?」嘲风点了点头,转头四顾了一会,把梗在他心头很久的疑问一进问出。

说到这一点,就轮到喜乐开始喟叹。

「近年来,时局不是很稳定,因此百姓们更是仰赖神明上苍。」她垂下头盯著檐上映著月光的粼粼屋檐,「以往百姓常来这上香求神,可自皇城裏出现了个名叫皇辅迟的国师後,大部分的百姓就抛弃了原本的信仰,全心全意地相信超那名听说是法力无边的国师,我们这裏就渐渐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了。」

皇辅迟?听见耳熟的名字後,嘲风顿时张大了双眼。

「你听过皇辅迟这个人吗?」一直认为他是来自皇城的喜乐,乘机向他打探打采。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听过。」

「他真的有神法吗?」听人说,国师能祈福祈雨,避灾避祸,以前还曾经亲镇过水患,种种谣传把他渲染成神力无边的偶像,就不知他是否真有人们传唱得那么神。

「他……」嘲风犹豫了很久,「不是好人。」

「喔。」喜乐顿了顿,明白七分地止住了口不再问。

两人之间的交谈停顿了一会後,嘲风回想起他们先前在讨论的问题是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离开吗?」每天都跟在她的身後到处跑,现下突然要他离开,他还真有点无所适从。

她不抱半点期望,「你会听我的话吗?」他简直就是个刚出生的雏鸟,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被当成是他的亲人,而进一步地被他给依赖。

他偏头想了一会,掩去了眼底的精光。「如果我离开这裏,我可以去吃别人吗?」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受惊的喜乐霎时跳了起来,连忙再次灌输他正确的吃食观念。「听著,不可以吃人,绝对不行!」

「一口也不能吃?」他两手环著胸,一脸的为难。

「半口也不成!」她说得斩钉截铁。

「顶多我不挑像庙爷爷那么老的。」他还给她讨价还价的空间,算是优待她。

「不管是老是小是瘦是胖都不能吃,这是规矩!」喜乐才不理会他的胡言,一把揪紧了他的衣领,面对面地告诫他。

「啧,又是规矩?」已经听惯了一大堆规矩的嘲风不耐地扁著嘴。

「对。」

他乾脆两掌一拍,「那我还是留在这裏好了,至少饿了时我还可以啃你。」

啊,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喜乐空洞地眨眨眼,盛在她面前的,是嘲风那一张笑得心满意足的特大号笑脸。

自作孽啊……

发现她竟不知不觉地掘个坑让自个儿跳後,喜乐哀声叹气地靠在他的胸前自我忏悔。

「啊,吃掉了。」嘲风忽然出声叫著。

她抬起头来,微扬著眉,「你连子也吞进去了?」可以想像得到,这绝对是他会做的事。

「嗯。」意犹未尽的他期待地看著她,「我还可以再吃吗?」

「没办法,没有了。」她边说边把剩余的那颗梅乾丢入自己的嘴裏,免得他又来跟她抢。

「这裏还有一颗。」他挑了挑眉,俯身凑近她的面前,微偏著面颊吻上她的小嘴,趁她犹在愕然时,飞快地自她口中卷走了战利品。

「你……」恍然回过神的喜乐,掩著嘴说得结结巴巴的,「你你你……」

「好吃。」嘲风舔舔嘴角,饶有余味地漾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瞠目结舌的喜乐,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直愣愣地瞧著他一派开心的模样。

她的初吻,就这样被吃掉了。

喜乐两眼无神地望著前方。

朝阳灿灿,城隍庙前大街上人潮正炽,一早就照规定来到街上的她,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地等在民宅前,反而在街旁的角落,与一个个正落力招徕来往行人乞讨的乞民们坐在一块。

她拿了根竹筷,有一没一下地轻敲著碗沿,抑扬有致的音韵叮叮咚咚的,但那清脆的声响掺入了周遭的嘈杂後,就显得太过微弱,相较於在她两旁叫街丐们脸上堆满了笑容,吆喝一声接一声、贺喜祝福一句接一句,她这个只坐在地上敲著饭碗的乞儿,就显得过於安静了点。

今日她会来这,是有原因的。

乞丐按其乞讨的方式,可以分为文行及武行,每行又可以再细分为许多类别,例如武行有叫街丐、铁头丐、拉头丐、蛇丐。而文行则有响丐、吹竹筒丐、诗丐等,但也有像她这种不属文也不属武的乞儿,依帮会规定,像她这种不属二类的乞儿,每月固定十五日得和叫街丐更换职位在大街上叫街行乞,十五日得照帮会的规矩登门乞讨。

虽然乞丐不算是一门真正的职业,但却是她自出生起就落在她头上不容更改的身分。说实话,她也不愿生来就为乞丐的,但她的历代先祖,代代皆为十类等乞民,十代以来这个阶级皆不曾变过,且乞民这个身分无论经过几代也无法改变,於是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职业,即使她十分想跨离乞民这个身分,但碍於朝庭订的等级规矩,就算她想跳离,也永不能翻身。

「喜乐,你还没睡醒吗?」算是街上老资格的祝丰年,伸手推了推她,终於发现身泼异常安静的小乞儿眼神迷迷蒙蒙的。

「嗯。」眼前都是嘲风那张笑咪咪脸庞的喜乐,边敲著碗边应著他。

「别尽是发呆,你也动动嘴皮子呀,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她是来做生意的,要是再继续发呆下去,恐怕她今天就没有进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