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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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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罂粟季节》    作者:绿痕




救回他的,是一直担心着他的哥哥贺之谦。

当小叔在医院里睁开双眼时,一直都不开口说话的他,静静地流着泪,在贺之谦的追问下,他终于开了口,用沙哑的声音说……她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他的。    随

望着那双不惜为她抛弃一切,却遭到如此背叛的眼眸,贺之谦不知该对被伤透了心的他说些什么。半年后,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出家的小叔,由贺之谦陪着,来到了这座小禅寺,告别那座他才经历过短短数十年的滚滚红尘。

纸张上的达摩即将完成,站在陆晓生身旁的咏童,望着那双曾经有过失爱的痛苦,如今却已了却尘缘,再无一丝波澜的眼眸,除了不忍外,她还有种不安。

“我们走了好不好?”她央求地拉着陆晓生的手臂。

“怎么了?”

“没什么。”她拉着他急忙离开这个太过寂静的地方,“走吧。”

最后一笔完成后,坐在廊上的和尚微微侧首,默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清澈的眼眸,无声地停留在他们紧密相牵的双手上。

★    ★    ★

那一天是怎么发生的?

至今他都还清楚的记得,他还记得血液的温度、那双黄浊的眼珠,还有他曾虔心许下,却在那夜被撕得破碎的心愿。

才刚从阿里山回来,亲自送咏童回家后,返家的陆晓生才走至自家的巷口,就遭远处的情景怔愕住,而后没命地拔腿狂奔。

一个个手持铁棍或球棒,穿着看似流氓的人们,约七、八个人,正在那问他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屋里大砸特砸,他的书包被踢至家门外的路灯底下,当他跑至家门口时,放在厅中的电视机,萤幕正被人一棒敲个粉碎。

他站在门前大声喝问:“你们做什么?”

里头忙着动手的人们,没人理他,甚至就连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只是扬高了手中的棍棒,继续朝厅中未毁坏的东西开砸。

“住手!”他一骨碌冲进里头拉住一个正在敲碎书柜玻璃的小混混。

“晓生……”吵闹的破坏声中,一抹他熟悉的求救声自他的耳边传来。

忙着制止他人的陆晓生回头一看,赫见已有段时间没回家的亲父陆孟羽,正遭人架在一旁饱以拳头。

“放开他!”手长脚长的他,三步作两步地冲过去,两拳加一脚地揍开正在对父亲施以私刑的人们,在另一个人还想再揍向陆盂羽时,他抬脚狠狠一踹,“我叫你放开他,你听见没有!”

端坐在厅中不受波及处的地下钱庄庄主,在这个突然闯入搅局的人出现后,坐在椅上点了根烟。

“你管什么闲事?”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该管?”陆晓生先是将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父亲护在身后,继而瞪向那个看似带头的人。

挨了两拳的小混混,走至钱庄庄主的身边,低声地说着。

“老大,那是他儿子。”

他挑了挑眉,“是吗?”

“爸……”没空理会他们在交头接耳些什么,忙着询问原由的陆晓生,回头问向不知已经被他们打了多久的陆孟羽,“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打你,还来家里砸东西?”

“我……”

“他欠了我们一笔钱。”钱庄庄主慢条斯理地为他解惑,并从身旁的手下手中接过一根球棒。

这才知道亲父又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为此不禁勃然大怒的陆晓生,转首用力瞪向他。

“你又去赌了?”自小到大,赌这一字,俨然已成为父亲的代名词,每次父亲的借口全都是赌完了这一次就绝不再赌……

“我不过是……”在众人看好戏的眼光中,与儿子质目下,犹想辩驳的陆孟羽有些结巴。

陆晓生气急败坏地问:“你不是发过誓你戒赌了吗?”自从上次母亲将仅剩的积蓄都给了他后,他不是说往后他再也不赌。还向他们母子俩扬言,他们若是不信,他可以把小指剁下来佐誓。

“戒赌?”钱庄庄主冷声笑了笑,嘲弄地看向赌性已深入骨髓的陆孟羽,“狗要是改得了不吃屎的话,他就不会来借了。”

借?这字眼,令陆晓生愣了愣。

而后他随即反应过来,一手拉过陆孟羽的衣领,痛心地喝问。

“你跟地下钱庄借钱?”以往拿家里的钱去赌,赌不够,卖田卖地卖屋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已无老本可赌的情况下,他居然不惜向利息高得能逼死人的地下钱庄借钱也要赌?

“我只是想翻本……”面对着儿子那双怒火丛生的眼眸,闪躲他目光的陆盂羽,难堪地绞扭着十指在人前承认。

“你……”原本还对他怀有一丝为人父期待的陆晓生,一手拉住他的衣领,而另一手,则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把那已握住的拳头克制住,不朝这个早已拖垮全家的祸首挥去。

“你也听见了,他向我借了一笔钱。”钱庄庄主扳了扳十指,“所以今天我们只是来收点利息,好提醒提醒他,别以为我们做的是什么慈善事业。”

再气再怒,也不忘理智与血缘的陆晓生,将陆孟羽拉至身后,仰首瞪向他。

“欠债还钱,犯不着打得这么狠吧?”

“那……”他拉长了音调,偏首笑问:“你是他儿子,你要替他还吗?”

陆晓生深吸了口气,即使不问他们陆孟羽究竟借了多少,以他们派人来砸屋和打人的情况下,他也知道,那除了不是笔小数目外,在利滚利的恶性循环下,就算是拆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他也绝对还不起。

“你还是个学生吧?”钱庄庄主瞄了瞄一旁被打烂的书架,然后用球棒勾起一件学生制服,再将球棒指向他,“你还得起吗?”

“我……”

“给我砸!”不待他回答完,钱庄庄主将球棒往旁一挥,大声朝旁吆喝。

“住手!”连忙想要阻止他们的陆晓生,在他们踩过他的制服,又开始大肆砸起屋内的东西时,忙不迭地一把将陆盂羽推至角落,抡起拳头想前去制止。

一棒子挥过他肩头的球棒,令他吃痛地止住脚步,在下一棒又朝他挥来时,他探出大掌一手紧握住球棒,使劲一拉,将带头的钱庄庄主拉至他的面前,接着迎面就挥出一拳。

清凉的夏夜中,在这条寂静的巷弄内,再次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与刺耳的家具破砰声,但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开门探看,每户人家都只是自扫门前雪地关紧家门置身事外。

体魄优越的陆晓生,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与手持球棒的钱庄庄主一路自厅里打了出去,其他被带来的兄弟们,则是分别在屋中搜刮着值钱的财物,或尽情砸毁眼前所能见的一切。

一直瑟缩着身子躲在不被注意到的角落里,任儿子去与这些人周旋的陆孟羽,冷汗流遍了一身,一手造成这个局面的他,不敢吭声,也不敢动,但过了一会后,他忽然看着这阵子将他逼得无路可逃的钱庄庄主的脸庞。

沉淀在他心中深沉的恐惧,逐渐化成一股不报复不畅快的冲动,他转首将两眼落在一柄掉落在厅里的水果刀上,也不知道这份恶胆究竟是打哪边生来的他,突地一鼓作气冲上前拾起那柄水果刀,利用瘦小的身子挤出人群来到屋外,趁着陆晓生正与钱庄庄主扭打成一团时,从中济进他俩之间,而后一刀,正正地朝钱庄庄主的腹部捅了进去。

刺耳的痛号声中,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屋里正在砸东西的人纷纷探出头,人影交错的乱阵当中,一时之间,一旁的人们谁也分不清究竟是谁下的手。

昏黄的路灯光下,陆晓生错愕地张大了眼,愣看着陆孟羽强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覆上那柄插进钱庄庄主腹中的水果刀,再由他拔出。

“爸?”握着手中的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嫁祸给自己的亲父。

也知道自己铸下大错的陆孟羽,颤抖着身子,靠近他的耳边低声嗫嚅。

“你还未满十八岁……”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一下子被抽空殆尽,明明就是夏夜,一阵恶寒却争先恐后地爬上陆晓生的背脊。四周的喧嚣有如潮水般地退去,就着昏黄的路灯,他怔看着父亲那双颤动的眼瞳,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

爱情,就像是天上飘浮的云朵,在突来的强风中,一朵朵,都被吹了碎。

★    ★    ★

带走了燠热暑气的细雨,自咏童离开家不久后即铺在大地上。

才洗去一身疲惫与全家人用过晚饭的她,原是打算早早就寝的,可是就在接到陆晓生打来的那一通电话后,她的睡意霎时消失无踪,匆忙地跟父母说了声后,即小跑步地赶至离家不远处的小公园。

雨点带来的凉意扑打在她的脸上,认识他以来,她从没有听过他像刚才那么紧张的声音,说话总是吊儿郎当的他,就算她隔着话筒,也可以清楚地听出他的不对劲,在挂上电话前,她甚至在他的声音里找到了一种从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东西。

害怕。

他在怕什么?他们分别回家才没多久,出了什么事?

路灯早就坏了好几盏的小公园里,光线并不明亮,秋千旁,还剩一盏路灯一明一暗地挣扎闪烁着,以及一盏较为顽强的路灯仍顾守着它的职责,蒙蒙的雨丝中,跑进公园里的咏童。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照亮了他一身的路灯下。

没有缓下脚步的她一鼓作气地跑近他,而整个人已淋上一层湿意的他,只是一迳低首看着地面上映照出来的影子,在听见她的脚步声后,他抬起脸庞,当她来到他面前时,他立即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