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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战鬼》    作者:绿痕




再次为她悬心了一阵后,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探她的鼻息,不意她却在此时睁开跟。

“我还活着。”甫睡醒的千夜喃声应着,有些意外张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她再看了自己所躺的地方一会,发现他竟让她躺在他的腿上。

他迟疑地问。“肩头……”虽然他是见识过她伤口愈合的能力,但无豫那一刀,着实砍得不轻。

“还好。”她试着动了动受伤的那一肩。而后微徽蹙起了勇秀眉。

“你该进食了。”七曜将她扶坐而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后,惯性地拉来她的手。

她没有阻止,只是仰起螓首看着额间布满细汗的他。

在他松手后,她坐正身子抬起一手抚上他汗湿的额际,“又作恶梦了?”

作噩梦?看顾了她一都没睡的他哪来的噩梦?这是天亮后抱着地在树下坐久才给热出来的,趟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七曜并没有解释,只是不语地瞧着她再次写满关心的眸子。

“只要把你的心结解开了,往后,你就不会再作噩梦了。”连着好几次见他作噩梦醒来都是这个模样,以为他又梦到了往事,或是那些搁在心头上不快的事,千夜忍不住再对他说一说关于她的提议。

她还在想着那件事?

总算是弄清楚她在想些什么的七翟。还是没出声,只是任她替他拂开额际的发,井掏出绣帕替他拭汗。

“你还有机会的。”很怕他因为昨日的挫折就改变心意的她,犹不断向他进谏。

他挑高了一边的朗眉,“什么机会?‘”赎罪,道歉,解开你心结的机会。“她开始滔滔不断。”有机会,就别让它错过,再去试试吧,去求得他们的原谅和你的平静。“

七曜盯审着这张在他面前一张一合的唇瓣,恍然想起了雪中的那柄红伞,也想起了她对那对雪偶的置伞怜惜之心,以及打从她出现在他的面前后,就时常不顾他的意愿面擅自给他的关怀。

她总是这么不死心的吗?她也不看看她现下是什么情况,受了那样的仿后,却在醒来后头一个又担忧起他来。但在心头默默数落着她之余,他不能否认,因她,他的心头暖洋洋的。

这世上,还有谁会像她一样,对他这个陌生人付出全副的关怀?即使她明知他的身分,也知他心中对她父皇怀有仇恨,她却不吝于绐他那些,即使遭拒,她仍是一迳地想帮他。

“你听进去了吗?”见他一迳呆看着她,她轻钳着他的脸颊唤他回神,“你该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就——”

抚上他面颊的小手很快就遭捉握住,事前也不打一声招呼的七曜,倾身上前,再次没预兆地吻住她。封住了她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贴合在她唇上的热意,让她的思绪在瞬间被抽空。她僵硬地绷紧了身子,但他的大掌却绕到她的身后,徐徐地抚着她的背脊要她放松下来,她试了许久,但不大能集中神智照他的意思做,只因此时的她,全副注意力都那双在她唇上辗吻的唇给勾了去。

当他终于放开她的唇,并用某种谜样的目光锁住她直瞧时,她反复做了好几次深探的吐息后,力持镇定地问。

“我的话又大多了?”上一回的那记吻就算了,这一回,是因他一时兴起,还是他又想抱怨她的絮絮叨叨?

他愉快地咧出一笑,“对。”

她疑惑地睨着他。话多他还这么开心?平常每次他抱怨她话多时,不都是皱着一双眉的吗?怎么今几个他的心情改了?

“你知道吗?”七曜伸指抚了抚她的唇,“我渐渐喜欢你的话多。”

*  *  *

被拒绝过后,勇气,就更加难寻。

推推托托、拉拉扯扯了一番,使出挥身解数的千夜,在与吃过一记闭门羹的七曜纠缠了半日后,到了暮色将至的时分,总算成功地把七曜给拉进了村内。

浑身紧张的七曜,此刻,像尊泥偶似地站在故人家门前,静看着先行进去里头赔罪的千夜与小六的娘亲见面。

在千夜表明来意后,门外的七难看见,原本还一脸防备的小六的娘亲,目光顿时显得凌厉无比,当千夜进一步向她说明会来此地的原委后,屋内的老妇冷不防地狠狠用了千夜一记巴掌。

没设防的千夜,因那狠劲,差点往一旁栽倒,勉强站直身子后,不顾她喝声咒骂的千夜,兀自伏首朝她深深三拜,而后才起身走向外头,换推看呆了眼的他进屋来。

“你……”见他进厘来,老妇的牙关无法克制地打颤,在那双深积愤恨的眸子里,泛着水光。

千针万缕般的刺痛,在他的心版上一下下地戳刺着,紧屏着气息的七曜,深感歉疚地看着她那张因思念、痛丧亲子、或是他的背信而显得凄恨交加的脸庞。

那些每每在午夜梦回时,弟兄们在谷中奔向前来扑向他时的脸庞,在此刻,一一在他的眼前重现,而他所亏欠的一切,也再次片片地撕裂他的心房。

“是你说过的……”小六的娘亲一骨碌地冲至他的面前,两手成拳奋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声嘶力竭地控诉,“是你说你会带他们回来的!”

一言不发的七曜任她捶打着,他紧闭着眼默然承受。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就独你活?为什么你投有把他们带回来?”

有苦说不出的七曜听了,心更是狠狠一坠。

他也不想这般活着呀,不人不鬼的,他也不想哪,若是当年能够和他们一块死去,或许今日他的罪能轻些,他的自责也不会这么重,但,世事却不能如他所愿,他既然活了下来,他就得受,无论他愿意与否。

他哑声低吐,“原谅我……”

站在门外等他的千夜,不忍看他如此,于是转首看向别处。

袅袅不断的啜泣声自屋内断续传来,里头的两人再无交淡,过了许久后,七曜轻轻扶起老妇,在她面前跪下朝她赎罪性地拜了拜,再拖着迟缓的步伐踱至屋外。

早在他走出门外,准备出声唤走远至一旁的千夜离开时,老妇却匆匆跑出屋内大声叫住他。

他随即转过头,纳看着气喘吁吁的她,手上多了一只小布包。

“乡下地方,设什么像样的东西能送你……”她吸了吸鼻子。忙不迭地将布包塞进他的手里,“若不嫌弃。这些干粮你带着,路上——”

七曜并没有听清楚她后来说了些什么,此刻在他的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也让他瞧不清她的模样。

将东西推给他后,有些手足无措的老妇,清了清沙哑不清的嗓子,好半天,才有法子说出口。

“小六……小六在家书里,常提到你的名。”跟角还挂着泪的她,勉强地对他挤出一笑。“他说,他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就是你,在营中,你待他如兄如弟,他打心底感激你……”

两手紧紧握着那份干粮的七曜,喉际哽咽得疼痛,他紧咬着颤抖的唇。

瘦小的妇人两手攀在他的肩上,朝他深深鞠首,“这些年来,多谢你对小儿的照顾……”

像在无边黑暗里行走过久的旅人,在这日,在这时,终于有人为他点了盏拯救他的明灯,指引他走出这段由心痛与自责铺成的棘道,扬手替他卸去负载在他身上多年的包袱,体谅他道不出口的苦衷之余,抚慰了他无力自拔的灵魂,七曜只觉苦无去路的自己,总算在这座心之炼狱的反复煎熬中,见着了一丝带他离开夜魅的光明。

迟来的救赎,令浓浓的伤怀自他喉际暴发开来。

“对不起……”夺眶面出的泪,带着他多年来的自责与歉疚一并滑下,他颓然跪倒在她面前,不住地朝她摇首,“对不起,我无法带他们回来……”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站在远处的千夜并没有打扰他们,她只是插首望着向晚时刻纷影交织的霞空,微微轻笑。

存在她唇畔的笑意很快逝去,忽觉心血上涌的她一手紧掩着口鼻,当不适感逐渐退去,她挪开手摊开掌心时,一小摊远比夕霞更凄艳的鲜血,沾湿了她的掌心。

“你还要去?”

打从暂时栖身的客栈走出来后,七曜便紧攒着两眉,走在她的身旁一再地向她确定,深深希望她能打消念头,今日别再陪着他去那些部属的家中致敬。

“有始有终嘛。”从客栈里一路被他念至客栈外,被他念得有些烦的千夜吁了口气。

他一手拉住她的纤臂,“你会再挨巴掌的。”这些天来,他们已去过二十多户的部属家中,而她,也被那些对她父皇愤恨至极的家属打过无数回。

“不要紧。”芳颊还有些肿痛的千夜,无所谓地笑笑,“巴掌挨久了,也是会挨出心得的。”她已经学会在挨打前要做好准备动作,这样就不会被打得站不住脚了。

他紧敛着眉心,“上回他们用木棍打你。”那一回,去的是他手下副官的家,副官的老爹才听完她的身分后,就不分青虹皂白地先给她一顿好打。

“那是个很难得的经验。”不记仇的她拉开他的手,再次迈开了步子,准备前往她预定计划中最后一户民家。

知道无论自个儿怎么说也无法改交她的心意,七曜也只能默然地跟上她,并在心里祈祷着,今日要去之地的部属亲人们,可别拿无辜的她出气。

说来也奇怪,每回她拉着他登门道歉,他们俩的待遇总是截然不同。譬她父皇来表达歉意的她,不是被咒骂,就是挨打。而他呢?或许是因为小六的娘曾向其他人说过了,因此只要他登门,那些部属的亲人们,虽是责怪他的失信,却都愿意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