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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魔女》    作者:谢上薰




“真自私!怪不得她从来不请我们姊妹回娘家吃一顿饭。”巫喜芬愈发不满,耍脾气道:“我不管,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要先回去了。”

“妳给我站住!反正妳家没小孩,多一个幼枣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明年反而会为妳招一个儿子来。”巫春霖打算动之以情。

“少唬人了!幼枣当养女太老了。”

“那幼枣跟妳住,我一个月贴妳五千元。”巫春霖改为诱之以利。

“五千元能干嘛?没有五万元,谁肯带一个拖油瓶在身边?”

“妳吃人啊?不要再啰唆了,一万元。”

“我不要!你留着给你老婆买一条裙子好了。”

“妳……”

“……”

兄妹俩争执不休,完全忘了颜幼枣就在眼前。

两人吵了半天也吵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终于有长辈看不过去,开口道:“问幼枣好了,看她喜欢住哪一边?”

“对厚,也要考虑一下孩子的想法嘛!”

“幼枣!幼枣!”

颜幼枣抬起脸来,冰雪般的洁白肌肤,秀气的眉毛,冷然的眼神,挺秀的鼻子,再配上一张倔强的小嘴,美则美矣,不过,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啊!

终于轮到她登场了吗?

“幼枣,告诉婶婆,妳喜欢跟舅舅住还是跟阿姨住?”自称婶婆的女人问着颜幼枣。

颜幼枣看向舅舅,巫春霖怒目以视;看向阿姨,巫喜芬把头转开。

长辈们纷纷在心底叹着气,不过,问题还是要解决。

“幼枣,决定好了吗?妳要跟舅舅还是阿姨?或者妳想轮流住也行。”婶婆又开口催促着。

决定性的一刻,雀屏中选的那个人随时准备开骂,急思更好的借口来卸责。

“幼枣,别怕,妳说……”

“我要跟爸爸住。”她全身上下只有软软的童音像一个孩子。

天啊!地啊!三姑六婆神色瞬间一变。

“妳爸爸害死妳妈妈,妳还要跟妳爸爸住?”

“妳跟翠芝相依为命两三年了,看到妳妈被妳爸害得那么惨,妳都不恨妳爸爸吗?妳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怕、这么没良心!”

“妳爸连妳妈的死活都不管了,还肯要妳吗?”

这次,巫春霖和巫喜芬都惦惦。对厚,妈妈死了,抚养义务与监护权自动归爸爸嘛!况且,颜日熹等于是间接害死他们大姊的仇人,他们更没义务抚养仇人的女儿。刚好现在颜幼枣也选择回爸爸身边,那不就没他们的事了?

“幼枣,妳爸不会要妳的!”老人家开始危言耸听。

“我爸爸每个礼拜都会去学校看我,然后拿一万元给我,让我拿回家交给妈妈当生活费。两三年来,爸爸每个礼拜都来,从不间断,遇到寒暑假,他一样会来看我,而且每个礼拜也都有给钱。”颜幼枣缓缓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怪不得巫翠芝用光了积蓄也不用工作,专心沉浸在自己无边无际、无休止的忧伤中。

“我已经用手机简讯连络我爸爸了,他等一下就会来接我。”小人儿最后丢出这一句。

另一颗未爆弹也炸开了,大人们除了弃械投降,还能干嘛?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吗?真是没血、没泪、没天良。

大人们有志一同,只能叹息啊叹息!

真是一个超不可爱的小孩,能够不用养她实在太好了。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一书中,开宗明义的写着:所有的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每个不幸的家庭都有他自己的不幸。

同理,所有的幸福小孩都是相似的,每个不幸的小孩都有他自己的不幸。

颜幼枣的不幸,来自于她有一个自少女时代便有忧郁症倾向的妈妈,以及结婚后愈来愈受不了妻子疑神疑鬼而终于离家出走的爸爸,而她爸爸也应验妈妈不断猜疑他外头有女人的咒语,真的爱上了公司董事长的遗孀苏馡,脱离了忧郁症妻子的桎梧。

可怜的颜幼枣,被忧郁症妈妈抓得牢牢的,天天被灌输“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全是没良心的,见一个爱一个”的观念,在妈妈倒在床上尽情忧伤、哭泣自己不幸命运的同时,她要包办所有的家事,努力使自己和妈妈不要饿死。

一个小孩子有可能无怨无悔吗?

当然不可能!

只是小小的颜幼枣比同龄的孩子心智早熟,她很快就发现一个真理:如果她跟妈妈一样只会自怨自艾、哀泣命运对她不公平,那么她也会跟妈妈一样变得更加不幸!

命运从来不善待喜欢抱怨的人,不幸的人还有时间抱怨?那实在太奢侈了。

颜幼枣的应变之道是埋头苦读,她发现只要她专心做功课的时候,妈妈就会放过她,不在她耳边重复数落爸爸的罪状。她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名,已经成为妈妈可以向亲朋好友炫耀的唯一骄傲。

自然,在这种环境成长下的小女孩,不可能拥有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能尽量使自己不要成天摆出一张苦瓜脸就该偷笑了,所以到后来,“面无表情”反而成了她最常表现出来的一号表情。

“真不可爱!”

“一点也不讨喜。”

毫无意外的,初次见面的人都无法理解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会这样。

对于颜日熹把女儿接回来,苏馡有一百个同意,对心爱的男人她一向顺从。她自己也和前夫生了两个儿子,十七岁的金立言和十五岁的金立勋。早婚的苏馡在长子这年纪就已经当了妈妈。

只是苏馡的哥哥苏昂仍抱着疑虑,他除了经营自家的公司外,还是“金鼎企业”的代理董事长,帮助没有经商天分的妹妹守住夫家产业,不教外人染指,直到金立言、金立勋兄弟长大成人。

才三十四岁的苏馡想觅得第二春,苏昂并不反对,因为颜日熹不是个有野心的男人,甚至称得上是很居家的男人,跟苏馡简直是天生一对。除了上班时间用心工作赚钱之外,颜日熹重视心灵契合甚于物质享受,苏昂不担心他企图人财两得,但是,把女儿也带进来?那就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变量。

一位粉雕玉琢的美丽小女孩,合该是很春天的,或者像夏天一样热情洋溢,但颜幼枣却一点也不像。她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紧抿着的小嘴展现她倔强的一面,若说这是环境所造成的,却又看不出秋天的沧桑感,她冷然无波的面容像初冬一样沉寂。

苏昂第一次看不透一个小女孩。她才十岁,又刚失去母亲,颜日熹将她带回来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但是……她怎么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呢?

他多希望她像一般的小女孩,即使爱慕虚荣也好,偏偏她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小孩该有的反应,既没有初到陌生环境的局促不安,也没有被富丽堂皇的金家吓到,好奇的东张西望。

她只是镇定的坐在父亲身边,静静的坐着,似一尊美丽的雕像,非常赏心悦目,但是,不会有人想去拥抱一尊雕像。

有她在的场合充满了冷。

母爱充沛、温柔感性的苏馡,原已展开双手要热情的欢迎她,她想要一个女儿很久了,但颜幼枣有礼的叫她一声“阿姨”后,便像个雕像一样凝住不动,她想把她抱在怀里疼一疼的热情悄悄被浇熄。

苏馡不免有些难堪。想来也是,对颜幼枣而言,她是破坏父母感情的第三者,她甚至可以把母亲的自杀迁怒到她头上来,不管她与颜日熹是相见恨晚,或彼此真心相爱,对颜幼枣而言全都成了可恨的借口吧!

苏馡是真心想补偿她,重新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更希望颜幼枣能早日接受她。

而颜日熹是早已习惯女儿的古怪,或说她的异于常人。他内心充满了对女儿的歉疚,所以即使要用热脸去贴女儿的冷屁股,他也甘之如饴。

他带着颜幼枣熟悉这间跃层的豪华住宅,还有屋顶花园。这栋高级大厦位于数一数二的高价位地段,里面住的全是有钱人,他们买下最高的两层楼打通成一间,更是绝大的手笔。

他决定将家里原有的两间客房,拨一间给颜幼枣住,里头附有卫浴设备,很方便。

“幼枣,妳喜欢哪一间?”父亲的私心是想给她住较大的那间,里面附有浴缸可以泡澡,小的那间只能淋浴而已。

颜幼枣却选择较小的那间,单人床、三门衣柜、小电视、书桌兼化妆枱,优雅的灰色配白色,很适合年轻人,但完全不像小孩子会喜欢的。

“妳喜欢这间?真的喜欢?”颜日熹觉得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我要这间。”她的态度冷冷的、淡淡的,使人想劝说她也没力。

“那……好吧!我请人来稍微装潢一下。”

“不用麻烦了,寄人篱下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听听看,这像十岁小孩子的台词吗?

“幼枣……”他心痛得直皱眉,因为这样所以她自愿住较小的房间吗?

“我在胡言乱语。”颜幼枣背过身把书包搁在桌上,“我是说这个房间很适合读书,不用改了。爸,学校明天要考试,我可以留在房间里读书吗?当然,我会先把行李整理好。”

“好,爸不打扰妳。”颜日熹走出去,掩上房门,挫败的叹息一声。当他追求真爱的同时,也是女儿的受难日,因为是她代替他承受巫翠芝这颗不定时炸弹。

如今女儿性情怪异,不等于是他造成的吗?

“日熹!”苏馡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事,迎上来安慰他说:“来日方长,我们一定要有耐心,总有一天幼枣会接受我们的,就像立言和立勋刚开始不赞成,现在不也跟你相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