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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她是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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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春趣无限

书籍名:《旧时光她是个美人》    作者:未晓


        “凌月!”一大早的便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我强睁开眼,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外头还是朦胧一片,公鸡尚未打鸣。珞娘说道:“咱们今日得出发去询扬!”

        穿好衣裳,草草洗漱完毕,走出院子时小豆子早已经将行装装进驴车里了。

        小豆子赶车,我和珞娘坐进车棚,我才有机会向珞娘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干嘛?”

        “哦,”珞娘回答道:“是我外婆她姐姐的嫂子的侄女,前天夜里死的,我得去一趟。丧事办起来很麻烦,所以顺便也拉上你们两个去帮帮忙。”

        外婆她姐姐的嫂子的侄女……远房,绝对远房。

        “觉得我这人特善良,特厚道是吧?”珞娘瞅着我,微笑着说道。

        “恩,你收留我的那天我就知道啦!珞姐姐人好,这是在我心中信奉的真理!”我朝她眨巴眨巴眼睛。

        嘱咐小豆子快点赶车,珞娘收敛起笑容:“她膝下无儿女,在询扬孤苦无依的,我是她亲戚,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估计两日后到询扬,还能够赶上在棺材里见她老人家一面!”

        于是一连几天,珞娘一直在为她远房亲戚的丧事忙碌,我和小豆子便在厨房帮忙生火烧水。从吊唁、入殓,直到今日一早的下葬仪式结束。

        和珞娘打过招呼后,我只身在大街上游荡。

        询扬,又至询扬。

        在清净的小村镇上呆习惯了,如今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回到了两年前的错觉。

        “《春趣》……”我在画店门前停了下来,又想到了两年前的夏末,也是从这个角度看那幅《秋色》的。我笑了笑,又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还好,虽说囊中羞涩,不过总算改掉了那出门不带钱的恶习。于是理了理衣裳,便跨步走进店内。

        “萧三爷!”我冲那手持画笔,伏身于案几旁的店老板打了个招呼。

        萧三爷抬头:“姑娘是要买成品,还是要当场……”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萧三爷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色变:“是你?”

        我惊喜:“都过了这么久了,您还记得我不成?”转念一想,估计人家待会儿的回答会是“一辈子都记着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叹气,看着萧三爷煞白的脸,哎!那都是年轻时候干下的蠢事了。当年我年少无知犯下错误,如今就是来忏悔的!

        “在下该如何称呼您?”萧三爷向我作了个揖,恭敬的问道。

        “啊?”我不明其意,看着他疑惑,而后又解释道:“您放心,这次我绝对不是来找茬的!”

        我走过去,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里边的钱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您那两幅画的钱……不过目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见萧三爷没有接,我将荷包放桌上,毫不含糊地向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这引得萧三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可使不得!”萧三爷急得直摊手:“我这又是惹着了哪路神仙了啊!”

        我皱眉:“我只是来还你画钱的!没有别的意思……”

        “您的画钱早就已经给了!”

        “可是,不是那蚂蚁的故事我……”我骗你来着。

        萧三爷慌忙答道:“蚂蚁的故事,次日下午,便有贵人替在下揭晓了答案……”

        萧三爷一口一个您,将我唬得一愣一愣:“贵……贵人?”

        “哎!”这大冷天的,萧三爷还直抹汗:“在下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是京都苏四公子为您付的画钱,那答案,也是他告知与我的……”

        “你……说什么?”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四公子,询扬带兵的将军吗?”

        “恩。四公子告诉在下……那啥,蚂蚁没有说谎,是您在说谎来着!”萧三爷瞧着我的表情,疑惑道:“您不知道?第二天苏四公子从京都返回询扬,也正路过小店,还求了您一幅画去了的……是萧三我当日有眼无珠,冲撞了四公子的人,如今……”

        “四公子的人……”我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萧三爷的话,不觉鼻子一酸。

        “难道……不是?”萧三爷此刻估计也懵了,猜不透我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四公子在两个月后返身回京都之际,又来了小店一次……只是将您的画像重新拿过来,说是要再画上一幅布卷,那幅纸卷由于翻转次数过多而留下了折叠的痕迹,好几处都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

        “姑娘这次是来……”萧三爷见我不说话,开口问道。

        我返过身去,努力不让眼泪溢出来。抬头望着墙上那幅画,想必冰雪初融,《冬景》也已被收进阁楼,摆上来的,自然会是《春趣》。

        我抹了把眼睛,冲萧三爷问道:“这幅《春趣》图,画中有残雪有屋檐,可是除了窗户旁边摆上的红梅,就再无其他可展现□□的地方……何谓‘春趣’,可否烦先生讲解一二?”

        萧三爷咳嗽了几声,顿了顿没敢说,见我一脸期盼的望着他,于是一本正经的开口回答道:“姑娘,这个……可以这么跟您解释:你看这画上,有榆柳池塘,有房屋门窗……此刻正值春寒料峭。可姑娘只看到了外景,其实,其实春趣不在野地,春趣该在……朱门内,红烛下,流苏前,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鸳鸯被里,醉卧鸳鸯……”

        这……

        我装白痴,装镇定,向萧三爷道谢。也没忘了从案几上拿了那干瘪的荷包,便匆匆从画店里逃了出来。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卧倒鸳鸯帐里头”……

        越想着萧三爷的话,血就直往脑门上涌,瞬间又从脑门直烧到脖子根。瞧着大街上过往的人群,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了个遍,人人都在笑话我。

        可是如今看这远景近物,只觉得冰雪初融春光无限。好鄙视我自己,还真是经不起挑拨。

        可恶那萧三爷,死性不改,画个画弄得这般……有深意。如今听那萧画师的一番讲解,脑海中出现的全是那些限制级画面。一个姑娘家的,竟然在想象的是自己的“碧玉破瓜时”,对象还是……好了,这次我彻底没得救了……

        我开始满大街寻找着什么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正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我身边跑过,手中还提了一串爆竹直往前冲。

        紧接着便是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从一旁穿过,我忙跳到一边让出道来,可问题是听到那男孩子开口讲话时,我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滑倒在地。

        “表妹!你慢点!小心摔着了!”

        “表哥表哥!你快跟上来啊,等会那二胖又来抢我的爆竹了……”

        “有表哥在,二胖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男孩拍拍胸膛,紧步跟上女孩。

        “表哥待我真好……”女孩挽上男孩的手,一脸崇拜加膜拜。

        看着前边欢快离去的身影,脸不禁又发烧了起来。心中怨念:为何要叫“表哥”!现在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面就等于……总之如今一听到,便是无限暧昧。

        我猛地直甩头:受不了了!!大白天的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啊!于是开始拼命朝前跑,先找个地儿让我清净清净。

        当我停下来时,鬼使神差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营地附近了。我来这儿干什么!……人都已经走了两年了。

        隔着高高的围墙,想象着两年前有人就站在营台前,身着铠甲的英挺之姿阳刚之息……如今那万三军士,该是早已被历练成精兵了吧?!

        营地附近永远都是一派肃杀,营地内仍旧还有着新一拨兵士的号喊声,这让人心中难免为之一紧:总觉得战事,硝烟,烽火,都是活火山,会在某个祥和宁静的夜晚瞬间爆发。

        绕着墙头朝后边走了过去,紧挨营地后面的是一片小竹林。想来营中将军闲暇之际,也总会来林子里坐一坐,揉一揉紧板的面孔,偶尔也放松一下心情吧!

        果然,不远处有便有木质的亭子镶嵌在竹林之中,亭中还有着清一色的木质桌凳。看着那亭子一面敞开,其余三面全部安上美人靠。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亭子,莫不是苏黎来询扬时临时搭建的吧?那人最懂得享受,就算是在军营,估计也不忘忙里偷闲来竹林里坐一坐。比如说在苏府,他就最是喜欢靠在天井周围的美人靠上,用鱼虫去喂养不远处池塘中的金鱼,慵懒而惬意。

        我学着苏黎惯有的姿势半躺下去,斜斜的靠着,瞧着前方竹叶上沉甸甸的积雪未融,空气清新,只觉得舒适极了。

        用手磨搓着木制护栏,才发现上头竟然还刻有字。偏过头去瞧,字迹隽永。虽然是用刀具刻下的,可是……这字迹其实我很熟悉:这是我在毕咏阁的书房中总会翻看到的……

        “欲召卿返卿不还,不召卿返心又寒,召与不召间,为夫千万难。”

        这确实是苏黎的笔迹!

        我开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栏上细细的刀痕印儿,不觉手便开始颤抖起来。这些陈旧了的痕迹,此刻正在一刀一刀刻进我心底,被划得生疼。眼泪终于没有克制住,流得汹涌。

        前方营地上有士兵仍在紧锣密鼓的集训备战。不想很快就有人来将我轰走,我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一时间一口血腥味涌上口腔……

        苏黎,苏黎你在哪?此刻我一想起你,血液都要沸腾,都按捺不住要喷涌而出……不知不觉,你渐渐走进的,是我心底最深处,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

        我从身上掏出珞娘为我备下的防身用的匕首,在一旁颤抖着刻上了另一行崭新的印记……

        …………

        “凌月,大半天的你上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男人拐走了!”珞娘没有敲门的习惯,门吱呀一声响,接着就听到一阵劈头盖脸。我没有点灯,双手抱膝蹲坐在床上。见珞娘的身影缓缓靠近过来。

        不一会而室内亮堂起来,珞娘点着了烛火,瞧了瞧我的脸色,不禁问道:““怎么了凌月?谁欺负你啦?”

        我摇摇头。

        “看你脸色还不错啊!”珞娘将烛火提到我面前,只一晃,我的脸瞬间被烫烧了。没办法,现在着火点太低。

        “脸色绯红……”珞娘手往我额头上一贴:“怎么这么烫!生病了?”

        我将她手打开,别过脸去。

        “哦——”珞娘拖长了声音:“啧啧!真是生病了,这下可棘手了,相思之症啊!”

        早就习惯了珞娘的油腔滑调,于是只是瞪了她一眼,便沉默不语,任她一人在这天马行空。

        “哎!”珞娘坐上床头,捅了捅我:“我妹夫长啥样儿?高大俊逸,风流倜傥?谁有这么大魅力,惹得我假正经的妹子,也有原形毕露的一天?”说罢捏起我的下巴:“瞧瞧,这眼忽闪的,完全是个娇羞的小女人……”

        我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便又哗啦啦流了下来:“姐……怎么办!我想他了!疯狂的想他,哪怕只是让我远远的见上他一面,哪怕此刻他已经妻妾成群……姐,我不敢瞒你,我想他,可是我却见不着他,我该怎么办……”我趴在珞娘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珞娘恢复了正经,伸出手将我搂住,用手轻拍我背:“傻丫头,这是好事啊!证明你长大了……乖,先别哭啊……”

        可是此刻我又真能听得进谁的劝吗?

        脑海中除了苏黎还是苏黎。一个个画面拼凑出来全是苏黎。

        我同君蒙一同踏上马车时,苏黎正在为我付那两幅画钱,可我却听不见他又一次的指责我耍诈了;

        他说过要给我我那所谓的自由,于是即便有飞鸾跟上来,他也没有上前来,在这中间陷入两难;

        他拿起萧三爷所做的我的画像,在短短的两个月便将纸张磨烂……他没有对萧三爷说我的任何身份,可是萧三爷都说:我是四公子的女人。

        我是他的女人,我会是吗?他如今还承认吗?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梅梢月,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昨日别离,今宵思念,要相逢似水底捞明月。

        欲见君影君不还,不见君影心又寒,见与不见间,妾身千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