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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飞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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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书籍名:《七海飞龙记》    作者:柳残阳




喘息着,蔡元明赶紧回答:“怕万一被潮汐流向陆岸或遭海上其他的船只发现,对大当家多有不便,因为江湖上有许多人都知道井容带着他的姘妇夏洁投奔了我们大当家……弃尸礁穴,要比抛在海里牢靠。”

廖冲粗暴的道:“当真?”

打了个冷颤,蔡元明惶惊的道:“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忽然又想起一桩大事,廖冲急问:“那封藏着宝图的蜡丸呢?现在何处?”

蔡元明哭丧着脸道:“前辈饶命,我是真不知道,东西是由大当家亲自收藏着的……”

廖冲呆了好一阵子,方才叹了口气,快快的道:“完了,什么统统完了,总不能再叫死人开口说话——孙啸那厮又刚愎倔强,只怕追到阴间他也不肯吐露……‘金牛头府’炸塌了,恁大一片堆叠如山的石砾,又到哪里去寻找一颗小小的腊丸,也是天生的穷命,没有发财的运道…唉,白忙活了这一场……”

宫笠幽冷的道:“知足常乐,廖兄,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自在,也就是了;这笔偌大财富,原来便在虚无缥缈之间,原本也便不属于任何人;得不到,当做没有这回事,即算得到了,亦未见得便是福份,财帛身外事,不必如此耿耿于怀,否则,何啻自寻苦恼?”

廖冲失望的摇摇头,无精打采:“说得轻松,因为你一开始就不打谱要,自是无所谓,我们不同了,费了恁多心血,做过不少美梦,到头来却落个一场空,若叫黄恕言也知道了这个情形,他要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才怪,这笔横财,泡汤喽……”

宫笠无动于衷,对着惊栗中的蔡元明道:“现在,带我们去查埋葬井容与夏洁两人的那处礁穴。”

于是,蔡元明服服帖帖,十分合作的引导着,背负起鲍凌二人和廖冲去了那个礁穴所在,褐黑的礁岩,狰狞的凝形,在一片灰黯中衬托着一个幽深的死亡洞口,移开了那块厚重的大石盘后,宫笠不嫌腥秽阴潮,亲自潜入穴洞内查验,半晌,他又攀出穴口,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凄楚与伤感,这说明了他的发现,也解释了他的心境——在经过无数的劫难及血腥之后,历尽艰辛的结果,却未能手刃他的仇人,来晚了一步,循环的报应已经替他代劳了。

廖冲开心的问:“没错吧?”

宫笠沉痛的道:“是他们,尸首尚未腐烂,面目依稀可辨;那井容我未见过,但他那柄断剑与衣饰上都留有名姓记号,不会假了。”

望着官笠,廖冲道:“你似是,呃,有点遗憾?”

宫笠颔首道:“是的,而且不止‘一点’,是‘非常’遗憾,我悔恨未能亲手斩杀这一对奸夫淫妇!”

廖冲安慰着宫笠道:“就算天谴吧!老弟,因果业已轮转,报应到底不爽,邪恶灭于邪恶,罪孽毁于罪孽,这和你亲行与否并无差别,你那位贺老哥,不管天上地下,也都该含笑瞑目啦!”

喃喃的,宫笠仰首望天,神色虔诚,一片庄严,似是在祷告什么……

当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之后,廖冲已忍不住问:“老弟,这姓蔡的王八羔子,要怎么处置?”

缩在一旁的蔡元明,“扑通”一声跪将下来,叩头如捣蒜,声声泣号。

“前辈饶命,英雄饶命,请给我一个洗心革面,从新做人的机会……”

宫笠一挥手,厌倦的道:“你走吧!”

连连以额碰地,千恩万谢中,蔡元明刚爬起来,宫笠又突然道:“慢着。”

蔡元明不禁骇然站定,心摧胆裂下,忍不住再度涕泪齐涌:“英雄你……莫非又——”

宫笠和缓的道:“只问你一件事,蔡元明,在原先,你为什么敢冒着生命的危险来骗我们?”

蔡元明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该死,我以为各位离开之后,再也回不来了……大当家已经请到与他齐名的‘双魔’贝九爷,翟爷来此助拳,又有本府一干好手为力,各位只得四个,胜算不大……府里规律甚严,各位既无致胜之望,我自不敢泄露府中隐密而自陷绝路,两相权衡,我还是选了我认为比较有机会活命的路子……哄骗你们而未出卖组合,我知错了,我原该早说实话才对,如果我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的话……”

宫笠平静的道:“你已确定我们击溃了‘金牛头府”?”

黯然点头。蔡元明沙沙的道:“是的,否则你们便绝对活不出来,大当家的为人我知道……”

廖冲大喝:“快滚,别叫我们又变了心意!”

眼看着蔡元明踉踉跄跄的跑远了,宫笠才低声道:“我们也该走了,廖兄。”

廖冲道:“去哪里?”

宫笠一指岛北的港湾:“发火箭信号,叫曹五进港来接我们,莫非你还不想回去?”

远远瞅着岛顶倾颓了的石堡,廖冲苦笑一声,点点头。

在这一趟远赴“飞云岛”与“金牛头府”的决战中,宫笠与廖冲等人的收获并非击溃了顽强的敌人,也不是目睹了奸仇的遭报,而是因祸得福——解除了鲍贵财身上那要命的暗疾“血癞”!说起来,这尚是多蒙“铁罩”贝九峰那枚蛇形暗器之赐!

贝九峰的这枚蛇形暗器,有个名称,叫做“雏龙刺”,淬有奇毒,是用苗疆一带的七种毒蛇合其毒液熬煮而成,中人之后,不出十二个时辰后,即可夺命断魂,霸道无比,然而,这七种毒蛇的毒性综合起来后的反应,却正是克制与破除“血癞”的最佳良方,在“以毒攻毒”的奇妙转易下,“雏龙刺”的剧毒不但没有伤害到鲍贵财,更以刺上之毒抵消了鲍贵财体内暗蕴之毒——这样幸运的变化是宫笠在回“王鼎山庄”的途中才意外发觉的,因为,他在延医为鲍贵财治疗之际,竟察觉了鲍贵财原先生于咽喉颈侧部位的隐隐红色图斑业已消失,头脸周身时有紫赤两色血气在转换变易,且按一定的时辰分沁出乌黑桨汗,排泄腥臭秽物,人在昏沉中,气色却反见清朗,这些,全有如服食“血癞”解药“蛇藕”后的情形;当鲍贵财终于醒转,宫笠更自他连续多日的内外反应上,确定了他的恶疾已经根除了!

这样的收获,不但对鲍贵财是莫大的鼓舞及慰藉,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得到了极度精神与实质上的喜悦,于是,宫笠、廖冲、凌濮等的伤势便也痊愈得更迅速,更顺利了,沿途归去,几乎尚未抵达“玉鼎山庄”,他们的创伤便差不多全恢复了……

现在,他们坐在“玉鼎山庄”的大厅里,黄恕言早已经得到通知,率领全庄的人由隐匿处赶了回来,黄恕言个人的兴奋自是不在话下,但他的女儿黄媚,与甥女祝小梅的欢欣之情,却不是他的经验里所能确切体会的了;那种深挚的、火热的、锥心的、魂索梦系的刻骨相思啊……

廖冲首先告诉祝小梅,他徒弟的恶疾业已幸运破除的事,接着口沫横飞,有声有色的开始讲述他们如何血战“金牛头府”的经过,而鲍贵财却与祝小梅腻在一起,有说不尽的细语轻柔,道不完的离怀别苦。

凌濮当然也非得帮衬着廖冲加强语气与强调事实不可。

宫笠却与黄媚来到厅外廊边,两人并肩仁立,良久无语。

低沉的,宫笠终于先开了口:“从回来见着你直到现在,小媚,你还未曾说过一句话。”

侧过身来,黄媚的一双美丽凤眼里竟含蕴着晶莹的泪水,但是,宫笠看得出,也感受得到,黄媚眸中的泪水,并没有丝毫的惯常所代表的意义,相反的,却强烈的反映出那种至极的喜悦,亢昂的兴奋、无比的激动,以及深刻的感恩情韵,人在喜极之后不是也会哭泣吗?

宫笠温柔的一笑,道:“傻丫头……”

黄媚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大哥……我知道你会遵守你的诺言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不会骗我,从开始,直到永久,你都不会骗我,是不?”

宫笠轻轻的道:“当然。”

深深吸了口气,黄媚用抚理鬓发的假动作拭去眼角的泪痕,而她明媚的笑便闪漾在明媚的的眸瞳中了:“别笑我,大哥,人在负荷不了太多喜悦的时候,也会流泪的,从得到你平安回来的消息,从见到你直到现在,我好高兴,好激动,好快乐,我…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这么多天的忧虑、愁苦,在一刹间被涤除,而又在一刹间塞满了完全相反的情绪,我……我的心都被搅乱了……”

点了头,宫笠道:“我明白,小媚。”

咬咬下唇,黄媚忽然深情的笑了:“我只能说,大哥,你回来真好,太好了……”

宫笠沉缓的道:“这已能够表露你内心蕴藏的许多话,小媚,我也很期望早些回来,活着回来,因为我对你不但有允诺,也有着责任!”

黄媚深深凝视宫笠,深深的道:“谢谢你,大哥,谢谢你一直没有忘记你是连着两条命走的……”

望着黄媚娇艳玉润的面庞,望着那双莹澈清澄的眼睛,在那眼睛的幽邃处,在灵魄的呼吸里,宫笠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一赤裸的爱,无尽无绝的依恋……

黄媚悄细的道:“你找着‘它’了?大哥。”

宫笠真挚的道:“是的,‘它’在你心底深处。”

坦率的,黄媚道:“完整吗?炽热吗?纯真吗?强烈吗?

永恒吗?专一吗?”

宫笠感动的道:“还有更多,小媚。”

黄媚欣慰的笑了:“都属于你,大哥,而且永久不渝。”

忽然间有些冲动——宫笠极少有过这样的冲动:“小媚,不但在内心,让你的实质也早点属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