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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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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书籍名:《千手剑》    作者:柳残阳




好一阵子,他吐完了,又颤巍巍的用力拔出了腰上的那根毒针抛弃,于是一股无比的倦怠顿感袭来,他几乎尚来不及抹净唇角的污渍,便即已酣然入梦……

梦中实则无梦,南幻岳就像晕了过去一样,睡得那么沉,那么甜,连眼皮也没有颤动一下,他的呼吸是均匀又细微的,脸色安详而平静,现在,他的模样看上去相当恬适——宛如他未曾经过这一场搏命流血之战,宛如他正舒服的躺在家中那张柔软宽大的锦榻上一样……

星光,秋夜之风,濡沾的寒露,衬合着林梢的摇动,万籁之声,便陪着他度过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宵……

于是,星光隐去,风微寂,寒露透衣,天空泛现了鱼肚白色,缮面逐淅明亮,更有早阳的光辉那么暖烘烘,喜洋洋的自东边升起,普照大地,映耀万物,好像这一切都随着这个新来临的日子面容光焕发了……

茅屋顶上的南幻岳,他的面庞在初阳的光辉映照下,竟是显得那样红润,那样的健康又那样的年轻,好像他从来中过毒,受过伤或流过血似的,他的气色之佳,恐怕一个正常的人也未必及得上。

慢慢的,阳光刺激了他的眼睛,照晒着他的全身,慢慢伪,他的眼睛眨动,四肢伸曲,于是,他醒过来了——

被阳光炫映得眼花,他又闭上,养子会神,再又缓缓睁开,接着,他用手遮住了r阳光,慢慢坐起,这一下,他的神智,记忆也完全恢复过来,于是,他惊喜的发觉自己非但身上的僵木麻痹感俱已消失,肢体活动自如,而精神之好,力量之充沛,几乎更胜于前,就连身上的伤势也早凝了直,结了硬痂,痛苦只是隐约的事,唯一有点令他不满的是——身体上散发着一股酸臭气味!

深深的呼吸了几次,他又略微活动活动,直到他确定积毒已除,伤口无碍了,这才兴致飞插的,满足的站了起来,喃喃自语:

“这‘白朱雀’真呈救命仙丹,我的心肝肉啊……好了,这一下我又来了,狐狸也好,伏龙的手也好,老子这一次不剥了你们的皮就算你们八字生得巧……巧怡宝贝,你且忍一忍,我马上就来救你出险啦,不会太迟的,我从来不会太迟……”

撕下内襟的布条来缚住肩背伤处,他又试了试劲,然后,自茅屋填一跃而下,连坐骑也不要,对准夜来“兄妹双狐”离开的方向移步追去。

南幻岳如今的模样可说是相当狼狈的,髻发散乱,满脸满身的直污斑斑,活像则从地狱血池里挣扎上来一个恶鬼似的,看上去好不唬人,但他全不管了,只闷着头,展开身手有如流星赶月一般朝前急赶。

他心里有数,不论对方骑马抑是步行,绝对是走不快的,因为他们一行五人里面,有受了重伤的人,也有俘虏,再怎么说,也无法像平常一样行动迅速,况且,自后晚至晨早,过去的时间并不多,只要他把握得稳,摸得对方向,十有八九可以很快的追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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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晚时分,他已来在一个日前曾经经过的小镇上,这个小镇,名叫“泰兴集”,来时他们没有停留,这遭往回赶他却要在这里找个地方打打尖了。

靠近镇前的那条驿道上,有一家挑着青布酒帘的竹棚酒店,南幻岳业已发觉路上有些行人在向他投注惊愕又畏缩的眼光了,就好像他是个来自另一世界的怪物似的。为了不太令自己招人耳目,他只有匆匆先往那家酒店走去。打算把自己略略收拾二下再说,及至来近店前,始发觉柜台后的一个干黄老头子早已注意着他下,舐舐嘴唇,他大步走了进去,随便挑了副座头坐下,目光略一浏览这间十分简陋的酒店,然后,他眯着眼道:

“招呼客人哪,我说掌柜的!”

柜台后那又干又黄的老头子急忙走近,欠着腰,笑得挺不自然:

“哦,小哥,可是来一盅?”

南幻岳笑笑道:

“你开店卖酒,我走了进来,掌柜的,你说,我不来一盅是干什么?”

老头儿连连点头赔笑,道:

“是,是,这就给送上来,这就给送上来——”

刚走出几步,他又尴尬的立住,回过身,直搓手道:

“小哥,哦,要哪种酒?小店卖的有老黄酒、竹叶青、大白烧……全都又香又醇,小哥中意哪一样?”

南幻岳随便的道:

“老黄酒吧,四两够了。”

当老头给他摆好杯筷,放下一只盛满酒的锡壶之后,又顺便端来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卤豆干,边又欠着腰问:

“齐了,小哥,还要点什么下酒不要?腌肉啦,腊肠啦,卤鸭翅膀鸭掌,小店也全有得卖……”

南幻岳摇描头,道:

“就这样凑摇巴,倒是要麻烦你掌柜的等会给我弄盆水洗洗脸,我这个样子不大好看,是不?’

老头儿讷讷的一笑道,

“哦,你们混江湖的人,总是经常搞得血糊糊的,我在这驿路边上开了二十年的酒店,像这样的事也都看惯了,不觉碍有什么稀奇的啦——”’

南幻岳自己斟了杯老黄酒一口干了,吁着气,道:

“酒不错——是的,像我们这种吃杂八地的角色,挂彩见红委实不算奇事了,生活要混么……”

老头儿嘴里“啧”了几声,唠叨着道:

“像你小哥这样还不算是严重的哩,就在日头刚刚上来不久,我才开了店门,便瞧见路上有男有女来了五六个人,看模样准也是你们江湖上的好汉,嗬,其中有一位居然断了一条手臂,是齐肘断掉的,虽已包扎上了,血却仍然浸透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另一位长得斯斯文文的后生却也是浑身血斑斑的看上去好不吓人,还有一个大块头,脑门上也使白布勒头包着,看光景八成也受了伤,只有那两个姑娘倒还好端端的,不过气色亦都不强,唉,又不知是和什么仇家对头碰上吃了亏啦……”


南幻岳心头一跳,大喜过望,哈,照这老头儿的描述,可不就正是阎立名兄妹、田铭、韩振权与潘巧怡一行人?这可真追对了路,摸正了方向哩——而且如此看来,他们果然没有走出大远!

尽力压住那一股兴奋的情绪,南幻岳稳着表情问:

“哦?早晨也有人挂了彩经过这里?”

老头儿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叹着气道:

“可不是,他们是骑马来的,我看情形,那位断了手的伙计是挺不住啦,脸色煞白,就和张纸一样,在鞍上便摇摇晃晃的生像随时能跌下来……他们也进了我这庄店来歇脚,一边还问我哪里有药铺于,哪里有人家可以租屋……”

南幻岳装做平淡的道:

“他们大概是要暂在镇上住下,切断了手的朋友约莫支持不住了。”

老头儿连连点头,道:

“可不是么,就算是铁打的金刚吧,流了那多的血也都瘫啦,啧,你没看见,真叫惊人哪——”

又干了杯酒,拈起两粒花生米丢在嘴里,南幻岳道:

“你指点他们啦!”

老头儿道:

“哪还用说?我当即告诉那问我话的后生,说镇上的街尾开着的是老字号草药铺‘回生堂’,‘回生堂’的店东也就是郎中,治病疗伤,经验颇为老到,但那后生却瞪了我一眼,很不耐烦的说:

“我们只要抓药,谁叫他来治伤?我看他口气不善,也就吓得不敢再多讲什么了,咳,小哥,你们江湖人的性子可是个个火爆哩……”

南幻岳笑道:

“放心,掌柜的,我的脾气可是最和善的……”

老头儿露出满口黄牙道:

“是啰,这不用说,我老头子也看得出来……”

南幻岳又尝了口酒,道:

“后来呢?他们不是还求你指点个租屋的地方么?”

老头儿呵呵一笑道:’

“不错不错,也幸亏他们是磋着我,遇上别人还真不晓得呢,我们这地方冷清,住户也不多,平时肯将房子出租的人家可说太少,实则谁也有祖传的老屋可住,哪个再去租别人的屋子嘛?巧就巧在我的一个姓李的老街坊,刚好女儿出阁,他孤家寡人一个住了座大房子显得太冷清,便央我替他留意一下招招租,啊哈,他们一问我,我就替他们说了这地方,那后生像是还满意,又问明了方向,便丢下半两银子和那些男男女女一道走啦,还不知道他们去向李九租了屋不曾,等傍黑了我去盘问看看……”

南幻岳淡淡的道:

“那座房子很大么?”

老头儿笑呵呵的道:

“也是祖传的老屋了,小却不小,前后三进,有客堂,东西厢房,够住得下几十口人,怎么?小哥你也想租一间住?”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问问罢了。”

老头儿翻翻眼珠子,道:

“我却奇怪,镇上有家客栈,怎的他们不去住,却偏要赁屋而居?”

南幻岳心里笑笑,暗忖这老头儿的脑筋怎生这般迂法?阎立名兄妹携有伤者,更有俘虏,且男女杂处,又唯恐招人耳目,留下痕迹,当然就不便在公共场合出现,何况,不管他们如何想法,他们对南幻岳可能缀上的事实却也不能不防范呀,当然,这些顾虑都是这位老先生所想不到的,他也懒得再去说明,尝了口酒,他道:

“他们要租贷的房子,座落在哪儿呀?”

老头儿笑眯眯的道:

“说也凑巧,就在‘回生堂’的隔壁转角处,只要经过‘回生堂’顺着街面拐个弯就到了,门前只有一片竹林子挡着,穿过竹林,便可望见那扇黑漆大门……”

南幻岳又拈了粒花生米丢进口中,道:

“掌柜的,你可真是‘古道热肠’,肯帮人忙呢……”

老头儿笑道:

“这不算什么,江湖人嘛,大多出外混生活,有个三急两难,总也得靠朋友照应,他们遇上了我,我又怎能不尽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