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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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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书籍名:《千手剑》    作者:柳残阳




于是,门儿被轻轻启开,南幻岳早已摆成的一张笑脸,却在启门后的瞬息陡然僵凝了——门里的人,不是他意想中杨玲那张如花带怨的美丽面庞,亦非狄修成或阿福苍老含笑的脸,那是一个他绝对意料不到的面孔,那是一张长方形的,横肉累累又形色凶恶的面孔,面这张面孔便生在那个魁梧的躯干上——这应门者居然是一个浑身黑衣,腰粗膀阔的彪形大汉!

          柳残阳  >>  《千手剑》

三十二、仇深似海气如山

南幻岳惊愕之后的一刹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疑视着门甲的黑衣大汉,黑衣大汉也正以一种冷漠的,严酷又毫不意外的神色瞧着他,南幻岳心里了悟了些什么,也警惕了些什么,于是,他以一种无所谓的声调道:

“唏,阁下何人?”

黑衣大汉粗厉的道;

“你又是谁?”

南幻岳东张西望了一阵,笑道:

“我想,我们两人总有一个搞错了地方——不是你晕了头,就是我见了鬼啦!”

黑衣大汉硬梆梆的道:

“说话不要太俏皮,我忠告你!”

南幻岳眯眯跟,冷冷道:

“这里可是‘莫尘山庄’?”

黑衣大汉冷森的道:

“不错!”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那么,你是‘莫尘山庄’的什么人?”

黑衣大汉阴冷的道:

“你问我是‘莫尘山庄’的什么人,你擅入私宅,行动鬼祟,我尚未查询你的身份,你居然先问起我来?”

南幻岳笑道:

“我当然要先问你,因为我不认识你呀!”

黑衣大汉怒道:

“同样的,我也不认识你!”

南幻岳道:

“但是我却有权先查问你!”

黑衣大汉眼眉一吊,道:

“为什么?”

南幻岳耸耸肩,道:

“因为我是‘莫尘山庄’的主人!”

狞恶又阴沉的笑了,这黑衣大汉是第一次露出笑容,但这抹笑容,却是如此的邪厉与奸险:

“哦——你就是‘莫尘山庄’的主人,“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平静的道:

“一点不错——而且,你也不要故作恍然之状,我想,你该早已知道我是谁的了!”

黑衣大汉狂笑一声道:

“好聪明,但再进一步弄清楚不是更较可靠么?”

接着,他头也不回却显然是向大厅里某个角落说话:

“古老大,业已验明正身了,果然是他!”

南幻岳怔了怔,在疑惑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古老大?古老大?”

他的疑惑立即使有了解答一黑衣大汉偏身一侧,大厅内的角隅暗影处,施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癯,上唇上又蓄了短髭的中年人物,这个人甫一出现,他身上所带着的那股无形雍容又威严的气韵便像跟着布散于四周,他生得并不雄壮魁梧,但是,他却持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风仪!

“天蝎”古潇然!南幻岳的目光才一接触到这人,心脏便禁不住猛然收缩,呼吸也立即急促起来,此时此景此地,居然和古萧然就这样朝上了面,在他来说,可的确实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简直有点令他愕然了!

古潇然形态从容,举止潇洒,真可谓“潇然自如”了,他站在南幻岳面前五步之处,彬彬有礼的长揖为礼,笑容可掬。

“幻岳,多年不见了,你仍旧英姿飒爽,威武不减昔往,可喜可贺,这一向可好?”

深深吸了口气,南幻岳竭力将自己心中的波动情绪压制住,然后,他才徐缓的道;

“古潇然,你胆子不小!”

古潇然微微一笑,道:

“所谓‘解铃还是系铃人’,当初这个过节是我挑起来的,如何了断,自该亦由我主动解决!”

南幻岳点点头,道:

“你能明白这一点乃是最好不过,而且,我老实告诉你,便是你不来,也不会在‘流泉镇’上再过多久的太平日子,我用不了几天便会去找你的。”

古潇然一笑道:

“这个,我自是心里有数,所以才不惮风雪遥路,大老远巴巴赶来‘莫尘山庄’向你请罪了!”

南幻岳冷冷——哼,道:

“只怕你口是心非,另有图谋吧?”

古潇然神色不动,笑道:

“怎么说?”

南幻岳强硬的道:

“你明知道这个‘罪’不是好请的,这段梁子不是好解的,你明知我们只要朝上面便难有全善了之局,你岂会如此大度牺牲?当然不会,而你既是不如此,自也就另有打算,别具阴谋了!”

古潇然安详的道:

“这个,却也不尽然——”

故意顿了顿,他又奸笑道:


“当然,主要是得看你合作的诚意如何——”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合作?老天,我一听到这两个字,几乎便像叫蛇咬了两口,而这两个字出诸你嘴,感觉上更不啻是叫毒蛇咬上两口,古潇然,不用再提这两个字眼了,三年多前我就是因为与你‘合作’,才陷身古洞,几濒于绝,在那种幽冷黑暗的人间地狱里虚掷了近千个宝贵日子,在那种寂寥无告的魔境中煎熬着自己的魂魄……若非上苍佑我,奇迹发生,只怕我到今天仍不得出仍被活活囚困于深山绝洞之内,说不定早连尸骨也遭了鸟兽之吻了!”

古潇然双眉轻皱,颇带同情之状,他“啧”了两声,叹息道:

“那样的日子,想想也确叫人心里寒懔……”

南幻岳突觉热血上冲,怒火如焚,但他一口气硬压下去,再度深深的呼吸,他露齿微笑:

“你也体验到那种生活不好过,是么?”

占潇然颔首道:

“这是可以想见的……”

南幻岳平静的娓娓细述,宛似在叙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在追忆一段与他毫无关连的过往—样:

“那样的日子,每天,每时,每刻,全渗着黑暗,全融着孤寂,全糅合着翳闷,最叫人难以抗拒的,还是那种绝望的感受,好像天地之大,这只是个被遗弃的角隅,被世人永远忘怀了的绝地,整日价所听到的,仪有风声鸟语,与偶尔传来的兽嗥,莫说亲人的呵慰,友朋故旧的寒喧,就连人类的声音也没有,那是一种极端的无聊及无比的烦躁的总合,长夜漫漫,白昼又何尝不漫漫?我学会了自己和己对话,学会了与石壁,与鸟兽,甚至与虚无说话,我大声叫,大声喊,大声哭笑,借以宣泄自己久被困制的情感,借以放松自己精神上日渐沉重的负荷,这仿佛是一遭禁制,一种诅咒,能把人疯狂了……黑暗宛似是无尽绝的,那里面有许多幻象时常发生,却多是些凶恶邪蛙的怪诞景物,似真似假,叫人惊粟惶惊……日常,吃得很丰盛,野味杂陈。蜥蝎,虫蛇,山鼠,鸟兽,当然是生吞活剥——那样的美味,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喝的是沿着洞壁流淌的涓细山泉,然后,吃与拉在一个地方,一个转动不及二尺的方圆,除了这些事,便只有再与寂黑打交道,再自己和自己说话……就这样我过了千多个日子,三年余的光阴,而这三年中,我差不多把自己的灵魂都一点一点的割碎,自己的精神也一点一点的熬净了……”

古潇然倾听着,清癯而威严的面孔上连连变化,目光也不期然的阴黯下来,半响,他才强笑道:“真对不住,幻岳,苦了你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那不是光用口头几个字便可以抚慰的创伤,更不是用任何代价便可抹煞的惊怖回忆,古潇然,一切的一切全不能与这千多个古洞中的苦难日子相比拟,你是不会真正验出其中滋味的——除了你自己也尝试过!”

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腔子猛然上提,古潇然觉得颈后的汗毛也顿时竖立起来,他干涩涩的道:

“幻岳,过去的事,何必再斤斤计较,我认为——”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什么也不能认为,古潇然,因为你根本没有亲身体验过你所给予我的痛苦——刻骨楼心的痛苦!”

古潇然强颜笑道:

“幻岳,你所受的委屈,我明白,我们不是好朋友么?事到如今,实在用不着争执下去,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你将发觉比你原来所想的方式要有益得多!”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有什么意思,不妨说说吧。”

古潇然咽了口唾液,道:

“幻岳,首先,我要求你心肠放宽阔点,过去的不必再追究,让我们重新开始,继续做朋友——真正知心知命的朋友——”

偷偷觑探着南幻岳的脏色,古潇然又接着腆颜道:

“当然,我一时的贪婪意念蒙蔽了我的理智而做出了那样的事,我承认乃是我的不该,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便善莫大焉了,为了补偿你这三年中精神上与实际上的损失,我答应给予你黄金万两的代价表示一点我的心意,另外‘大理府’中我有三家庞大买卖也双手奉送,条件只是你既往不究,将我们彼此间那段不愉快一笔勾销!”

南幻岳冷冷笑了笑道:

“你可真叫发财啦,古潇然。”

南幻岳这一笑,笑得古潇然有些心中发毛,他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了一下,缓缓的道:

“不要嘲弄,幻岳,我现在和你谈的是正经事……”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谈的是正经事,万两黄金与三家大买卖若还不是正经事,什么事才叫正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