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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握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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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

书籍名:《左手握右手》    作者:叶山南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吧?十九岁的青涩年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无法考虑周全,却做了那样一个关乎一生的决定。现在,七年后的今天,她后悔了吗?

        屋子里灯光昏黄;除了钟摆的滴答声,沉默是惟一的主题。若璃坐在沙发上,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就在前一刻,她分明听到自己对他说“程誉,我们离婚吧。”

        而程誉——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住了,有好长好长的时间,他呆坐在沙发中没有动弹。

        蓦然,他站起身子,猛地到若璃面前,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摇着,“璃,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吗?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颤抖。璃鼻子一酸,眼泪比她所以为的更快滑落了下来。她抬眼望着程誉:面前是她痴心爱了七年的男人;可是这一刻,她已不能回头了。她强迫自己用最平静的声音道:“我是说,我想分开。程誉,我们……不应该再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程誉并没有暴跳如雷。他只是呆呆地在她面前,以一种近乎陌生的眼光望着她。

        沉默;房间再度陷入沉默的主宰。几乎过了有一世纪这么久的时间,他颓然坐了下来,逸出一声叹息:“原来婚姻真的有七年之痒。只是我没想到,问题竟然是出在你这一边。”

        他的话让若璃再也无法控制汹涌的泪水。直到今天,他还认为问题是出在她的这一边吗?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吗?

        “程誉,拜托你公平些。”愤怒染红了她的双颊,她不由提高声音,“这些年来,只要你偶尔表现得像个称职的丈夫,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何不直说你不再爱我了?”他打鼻腔冷哼出一句,双手环肩,表情是毫不妥协的冷硬。

        “程誉!”她倒抽一口冷气,愤怒的心痛几乎要淹没了她:听听这自私无情的男人是如何伤害她的!他竟然说她不再爱他?那么他呢?他又曾经有一秒钟真心的爱过她吗?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承认吧,萧若璃,你们的婚姻完了,程誉是从来不懂得悔改的。

        她无力地垂下眼眸,“程誉,我们可以好好谈吗?我……我实在不想和你吵架。”

        “好,好。”他无辜地举双手,嘲讽地漾开温柔的笑容,“我们不吵架,你从来不屑于跟我吵架。那么,亲爱的老婆,你可以施舍我一个问题的答案吗?是什么促使你突然做出离婚的决定?是你终于发现有别人比我更能胜任老公的职位了吗?还是你终于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爱过我?”

        若璃怔怔地着他,说不出话来。

        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吗?他怎么能神色毫无所动地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百万根针,扎得她心头鲜血淋漓。

        拜他所赐,现在她总算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是什么滋味了。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丈夫,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放开手?

        于是,她抹干脸上的泪水,声音低哑地恳求道:“程誉,今晚可以麻烦你睡客厅吗?明天一早我就搬出去。”

        听了这话,程誉蓦然站起来,俯身拣拾起地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他一边套上长裤,一边回身道:“你不用搬出去,我走,绝对不会再留在这里惹人讨厌。像我这么不称职的丈夫,当然应该快快滚出你的视线才是。”他扣上衬衫的扣子,再也不看她一眼,抓了钥匙就往玄关冲去。

        “程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她连忙追上他的步伐,心里即使恨透了他,也无法停止对他的关心;然而,他倚在门框上回望的冷酷眼神却使她冻住了接下来的所有声音——

        “谢谢你给我美好的最后一夜。”他笑得温柔,眼底却冷得没有温度,“离婚协议书我会尽快寄给你。”

        “砰”的一声,大门被用力摔上。程誉走了。他甚至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如此固执地选择了离开。也许,他并不在乎那个答案是什么,正如他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他和她的婚姻,不是吗?

        若璃走回客厅,将自己孱弱的身子摔进沙发里;窗外传来低哑得有些幽怨的女声,轻声吟唱扣击着她的心扉:

        “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

        今夜,是哪家的女子和她一样被伤透了心?为什么听那么让人心碎的歌曲呢?

        她闭上眼,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将身子蜷缩成球状。虽然现在已是初夏时分;然而,她觉得冷。无法遏止的寒意从心底泛上来,吞噬了她的所有感官知觉。

        接着,她开始回想起他们相恋相许的当初,曾经,他们是如此相爱,如此快乐呵……

        (注:本节中所引用歌词为莫文蔚《阴天》,作词:李宗盛)

        在萧若璃20岁生日的那一天,她嫁给了程誉。

        没有人看好这一桩婚姻,从她的家人、朋友到这座城市的各大媒体,所有人都认定浪子程誉是嫁不得的男人。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就是铁了心、着了魔地爱他,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想嫁给他。

        不过程誉对她也确实是好得没话说。他本来就是个对女人很有手段的人,加之又存心要使她离不开他,对她更是轻怜蜜爱,百般宠溺。在两人交往的两个月中,他给了她一个女人所能想到的一切浪漫和惊喜,做出了无数项使她感动到落泪的创举,以至于到最后,她根本忘了程誉是因为父亲的病才娶她;她的一整颗心无力自拔地陷入爱情的海洋,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他们的婚礼十分盛大,宾客如云。由于程家在社会上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几乎所有的上流社会人物都出席了婚礼,把个鲜少见过大场面的若璃晃了个头晕眼花。

        “天啊,这哪里是婚礼,根本是最新时尚发布会!我都快要被那些阔太太们的香水味熏昏过去了。”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罗茜拉着身上小礼服的下摆向她走来,表情是十足的难以消受状。对于天生爱做男装打扮的她来说,身上这条裙子绝对是十大酷刑之一。

        见她如此狼狈,若璃不由泛起浅笑,伸手到吧台取了一杯水果酒递到她手里,“再忍忍吧。程誉的朋友都是商界人士,连我都不习惯跟他们相处呢。”

        “商界人士?”罗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眼神瞟向会场的一角,“也包括那些腻在他身上卖弄风骚的野狐狸精们?”

        若璃随她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会场的饮料区,程誉正手持一杯香槟,目光含笑地和两名美艳女子聊着什么。他身穿剪裁合度的深灰色法兰绒西服,看上去挺拔又俊朗。那二女容貌艳丽,身材窈窕,高声谈笑的样子更是风情万种。其中一位还大胆地将玉臂环上了程誉的颈项,亲昵地耳语着什么。

        若璃的眼光垂了下去。程誉永远是程誉,即使是在自己婚宴的当晚,也绝不放弃消受美人恩。不过,自从决定要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所有的思想准备,爱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那从不讳言的多情。

        “小璃,不是我有心要泼你冷水,可是他——”罗茜看向程誉所在的角落,眉头拧成担忧的结,“你真的对他有信心吗?”

        “嗯。”她重重地点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对我很好。”的确,除了偶尔喜欢玩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程誉确实是个多情体贴的一百分情人。

        就在这个时候,宋明骋端着一杯果酒走了过来,俊容上染着淡淡的酡红;罗茜刚想嘲笑他的不胜酒力,却见他一把拉住若璃的手臂,急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哎——”罗茜手一抬阻住他的动作,“宋大呆子,小璃现在已经是程太太了,你要发酒疯也看看场合好不好?”虽然她个人对程誉没什么好感,不过她可不想让别人议论小璃的不是。

        “你别管!”宋明骋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胳膊一抡挥开罗茜的手,又回头焦急地对若璃道,“若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必须得听!”

        “宋明骋——”罗茜提高声音,若璃却摇摇头阻止了她的干涉。她冲宋明骋微微颔首:“宋学长,我们去露台说吧。”

        若璃带着宋明骋来到露台。时值初夏,夜风轻袭过来,拂在她裸露的双肩上,她不禁略有些寒意地瑟缩了一下。她身上穿着意大利名家设计的纯白色雪纺绸婚纱,简洁而高雅的设计更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宋明骋一看之下,竟然有些呆了。

        “若璃,你今天好漂亮……”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