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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五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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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人生五大问题》    作者:安德烈·莫罗阿


但虽然没有表面上的革命,别的民族亦会借用邻国的新制度,因为它适应实际的需要,适应一般风俗的转变。我们可说,大战以后德国史上最重要的事变,莫过于模仿罗马了。

        然而,如果思想真会传染的话,它从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时,亦能变形。制度成功之后,常使名字与象征具有一种暗示力,而那些名字口号即以渗透作用深入邻国。

        “帝国”

        、“凯撒”这些名辞,直至二千年后的今日还保有相当的

        ①十九世纪英国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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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量。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姿态、字汇,被全世界抄袭了去。

        但无论哪一个民族,尽管自以为承受了别一个民族的组织,实际上总以自己固有的民族天才把别人的组织改变过了,这天才即是他的历史的机能。法兰西共和国,不论他自己愿或不愿,确是继续着路易十四与拿破仑的“集中”事业(l‘oeuvrecentralisatrice)。

        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在俄国亦不得不承受沙皇时代的官僚传统。在德国,罗马的法西斯主义变成了异教的,狂热的,极端的。字汇的混淆,造成了思想的混淆,令人相信使用相同的名辞即能造成相同的制度。

        多少谈论议会制度的人,不论是颂赞或诅咒,似乎都相信这种制度在一切采用它的国家内都是相同的。事实上,从英国输入法国和美国的制度,在三个国家中各有特殊的面目。

        不列颠宪法以解散议会权为基础,这便构成了执行政权的人的威力与稳定,又如各大政党对于领袖的忠诚,各个政党领袖共同对于君王的忠诚,亦是英国宪法的基础。在美国,总统成为权力远胜英王几倍的独裁者,但他是选举出来的,而它的议会亦远没有英国下院般的权力。法国的个人主义,则使稳固的政党组织变得不可能,一桩历史上的事故,例如马克。马洪(Mac-Mahon)

        ①的冒险的举动,使解散国会这武器成为无用。可见即在国家内部,未经任何新法律所改变过的宪法,亦会受着事变的影响而演化。

        因此,把民主和独裁,自由和集权对峙,好似确切固定的形式一般,是完全不正确的。我们可再说一遍:一切封度,

        ①法国元帅,第二任大总统,曾滥用解散议会权,铸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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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自然的节奏,在自由与集权之间轮流嬗变。没有一种民主政治可以不需威权,也没有一种独裁不得大多数被统治者的同意而能久存。

        泰勒朗(Tal-leyrand)

        ①曾言:“有了刀剑你什么都可以做,但你不能坐在刀剑上面。”没有一个领袖,单靠着卫队,不得大多数国民的同意或至少是不干涉态度,而能创造一种持久的政体的。最煊赫的威名,也不能使一个领袖把他的民族导向违反本国历史传统的路上去。邻国新政体的成功,能以传染与模仿之力,左右一个依违于自由和集权之间的国家的政治生活;但经过了一番迷离歧途的痛苦之后,它仍将继续它固有的历史传统。

        由此可知,在法国,问题绝不在于抄袭俄、意、德诸国的制度,那是和它不同的历史的产物,而且那些制度之有无价值,还需因执行者的品格而定,问题是在这些外国食粮中辨识何种才能拿来消化成自己的本体,更进一层,还得将自己的法律,研究其错综变幻,以探寻其与现社会发生冲突的要点。

        四

        把法律加以简单的更动,是否能在国家生命上发生深切的影响?症结岂非尤在国民的灵魂而不在法律么?

        在有些时候,信仰确能为法律之所不能为。在我们的弊病中,道德原则的衰落,也确应当和制度的衰老负着同等责

        ①法国十八九世纪时政治家兼外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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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梵莱梨在孟德斯鸠全集序言中,叙述人类在繁荣时代怎样会遗忘成功的秘诀——道德,而在忧患重临时又怎样会重新去称颂那些为社会必不可少的美德。克莱芒梭(Clémenceau)

        ①曾谓,一个强毅果敢之士,在公众情操期望威力之时,可以不必涉及法律而径以领袖的态度统治。但此种因情操剧变而发生的更动,唯有改革制度方能维持长久。

        斯宾诺莎(Spinoza)的《政治论》中有言:“人类必然是情欲的奴隶。若是一个国家的运命完全系于个人的诚实,凡百事务必须落在老实人手里方能处理得很好时,这个国家决不会如何稳定。

        ……在国家的安全上讲,只要事务处理得好,我们亦可不问政府施政时的动机何若。个人的德性是自由或魄力,国家的德性却是安全。“

        我们认为,健全的宪法,其定义可以归结如下:如果宪法能使政府人员之奉公守法,不但是因富有热忱,德性、理智之故,且为他们的本能与利益所促使,那么,这宪法便是良好的宪法。

        法律所能自动施于情欲的影响,不难举例。在法国,何种简单的动机促使政府不稳定呢?我们不妨把英法两国议员对于秉政内阁所怀抱的情操作一比较。假定此两国人士的爱国心与野心差不多相同。一个英国议员,若投票反对自己的政党而参与倒阁运动,究竟能有什么希望?

        一些好处也没有。

        他将因此脱党,使自己下届不能重新获选。他亦决无入阁的可能,因为内阁几乎一定会采取解散国会的措置。国会的解

        ①近代法国大政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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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使他在任期未满以前,不得不筹一笔安排选举运动的费用。

        若使他欺弄了他的政党,他必得同时牵连到他的选区。

        而这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故英国议员的私人利益,完全依赖着政府的稳定。在英国,倒阁是没有报酬的。在法国,却有这种报酬,议员的私人利益有赖于政府的不稳定。如果他参与倒阁,又有什么可惧?

        他将有重新竞选的危险么?

        当然不,既然从不解散国会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将被开除党籍么?

        这或许可能,但众院里的政党那么多,他立刻可以加入另一个党。反之,对于下台的阁员,他能取而代之么?得承认他有此机会。政府领袖在组织新阁时,往往把对于前任内阁玩了巧妙的手段的某某议员,依为股肱。他们宁愿一个危险分子做他们的羽党而不愿他居于敌党。在我国,习惯使倒阁有了酬报。

        在若干构造很好的机器中,工人的一桩错误或零件的一些毛病会自动促成一种动作,把机器校准;同样,在完满的宪法中,统治者的过失亦能自动促成制裁。当然,我们应想到完满的宪法是永远不存在的,即使人们能够悬想,亦难适应动荡不已的风俗。这并非说因此我们便不必把宪法去适应目前的局势。但宪法的改革,如一切改革一样,应从风俗方面去感悟,而不当着重抽象的推理。因为当国家的威权能够及于法律时,国家的威权亦早已恢复了。

        五

        政治上的改革能不能使国家去补足自然经济(économ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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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ntanée)

        的匮乏?

        我不信这种结果是可能的,亦不信是值得愿望的。由国家单独统治的经济永远是勉强的。一切工作将因之官僚化;集团救济亦将有所不足,因为当未来的疾苦显得“非个人的”疾苦时,也不会如何令人惊怵了;连选利益的压迫,胜过了需要与责任的压迫。国家可以有益地运用监督机能;它可以强迫生产者顾及大众利益;但事实证明它若要支配生产,必得把权力转移。

        那末怎么办呢?恢复一个与十九世纪相仿的社会么?鼓励那些在经济恐慌时有神妙的调节力的小农庄、小企业,使它们复兴么?许多国家都试着这么做。美、德、意各国的政府,都希望能创造那些非“企业的”而只是生产食粮的农庄。

        即在法国,因为工业到处都和农业有密切的关连,工人们家里都有一方菜园,故失业的痛苦亦没有别国剧烈。

        在英国,某阁员正在设法振兴农业。

        在俄国,由莫斯科指挥一切的计划,试行了很久,现在却亦努力放弃官僚政治而提倡土著生活了。

        在美国,小企业及中等企业之比着大实业更易复兴,已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应当回复那有生机的生活方式,应当把这一点劝告青年,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使青年们抱着“大量生产”

        “巨额主义”的理想也太久了。我们可以假想,未来的一代,将寻求一种幽闲的耕种生活,只要简单的工作便可支持的生活。

        但此只是本问题许多原素之一。

        若干技术,因性质关系,唯有在大工厂中方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