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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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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三章

书籍名:《红颜冷玉》    作者:荀草


        蜀玉慧心巧思,辗转度夜。

        孰不知,她思虑地对象,现在就坐在木屋屋顶上,双手叠胸,容颜清冷,一动不动地呆着。

        唐烆很郁闷。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山洞中睡不好,非要跃到这屋顶上来打坐才心安。说是打坐,也不是如往常那般运行内功调息,他只是面无表情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地枯坐着。

        明明不用再倒在凹凸不平地面上歇息了,可一到那曾经是蜀玉专属物的木榻边,他就觉得自己似乎被蜀玉传染了心疾,心口嘭嘭地跳动激越。再一躺下去,本来是武人习性地四肢平整放着,他却不知不觉地学了蜀玉侧睡地姿势。头下压着他的披风,一度成为蜀玉的第二件衣衫的披风。稍微转头,披风上女子的淡香一丝一缕地钻入鼻翼,再深入四肢百骸,如中了化骨绵掌,没有一点力气。

        眼眸开合,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火堆上。她每日里醒来最先看到的不是自己啊!突兀冒出的想法让人有点抑郁。

        环视一下洞内情形,一边是堆好的木柴。每夜歇息之前蜀玉都会叮嘱他添柴,不要让火堆灭了。这山洞寒气重,没了火堆她就容易着凉。另一边地面整齐码好着碗筷。都是唐烆亲手制作,蜀玉负责审查。木筷要光滑,木碗要轻薄,烧烤用具要牢固常换。洞口一处风口,从悬崖上垂落常青藤上挂着熏号的野兔,野猪等肉食,说是为了冬季囤粮食。

        唐烆有点呆愣,他总算能够一人在山洞歇息了么?干嘛还胡思乱想?而且想的还是一个女子。一定是因为对方在这个山洞住得太久了,到处都有她的气息,就算现在只剩下唐烆一人,一时之间也难以适应……孤独?寂寞?

        他差点冷笑。

        唐烆何曾与师傅之外的人同行过?又何曾不是与寂寞为伍?

        他习惯了!

        再次躺平,他暗示自己不要乱想,不要乱看,赶紧歇息,明日早起去看看蜀玉睡得如何。那床榻会不会不够结实,屋子里会不会太闷,夜里风大不大……

        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唐烆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无药可救了。挣扎半响,这个自我唾弃地男人偷偷跑到了新屋的屋顶上,吹风,凉快下自己那发热的脑门。

        焦心劳思之后,总算迎来了心平静气。

        夜空下,一切静谧。武者地耳膜中可以清晰地分辨林中动物们的爬行声,飞鸟煽动翅膀声,猫头鹰的咕咕声,还有……女子的轻柔呼吸声。

        内心也有一片树林。苍老古木中有温暖吹拂的微风,有波光粼粼地湖水,有鸟虫地鸣声,有女子安睡地容颜,还有沉默地男子,在不远处的守护。

        就这么,呆坐到天明。

        “你在屋顶上作甚?”蜀玉抬头仰视着那巍峨如山地男人。

        “我,”男子耸动下肩膀,从旁边拿起一只野味来:“在守株待兔。”

        隔得远,蜀玉根本瞧不轻他手中还在挣扎的动物到底是何种类,招手让他下来。仔细一看,居然是只獐子,很肥嫩的獐子。

        蜀玉怪异地瞧他一眼:“在屋顶逮兔子?”

        唐烆淡淡地道:“兔子,山鼠,獐子,野猪,雀儿,只要能吃的,就逮。”

        避重就轻,连撒谎都不会。哪有邪教人士的那种邪魅狂妄不可一世。好吧,第一次遇见唐烆时,他的确够狂妄,够冷酷,够唯我独尊。怎么也想不通如今变成了这般‘正直’,太好调侃了,让蜀玉觉得欺负他都没有丝毫成就感。

        于是,最近的伙食突然丰盛起来。

        每日里,蜀玉起床地第一件事就是出门,望屋顶,然后问:“昨晚逮住什么了?”

        唐烆就邀功般地扬了扬手中的猎物。男子的喜见於色,其实也就嘴角上扬了那么两分,剑眉挑高了星点,眸中湛蓝如暴风雨之前地海面,夺目又隐藏着危险。

        蜀玉小心翼翼地与对方保持着距离,话语也开始逐渐减少。两个人除了清晨那一声招呼,就是每日里吃饭的半刻中相处,大多时候看到唐烆,她总是问:“房子盖得如何了?”

        只是这么一句,在蜀玉来说是消减两人在一起的时辰,在唐烆听来却是对方希望早日盖好房子,他也能脱离山洞的怀抱,住得舒适。

        两个人的理解不同,导致事态结局里蜀玉所想的南辕北辙。现今,蜀玉暂时没发现什么迹象。

        男人忙于外事,总是好事。可太忙碌了,对女子来说又添了愁绪。

        蜀玉本不喜与人黏糊。兴许是这段时日与唐烆相处太久,已经习惯了对方在身边。乍然独处下来,她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连续半来多月,两人每日见上三面,说不上五句话。最初几日,唐烆还抽空来屋里左瞧瞧右瞧瞧,美其名曰回顾过去的‘丰功伟绩’。到了这几日,他基本忙得脚不沾地。偶尔送饭过去,他不是在埋头规整地基,就是站在竖好的高房梁上跃来跃去。吃饭,那是狼吞虎咽,不小一刻吃得干干净净。

        蜀玉有时会突然醒悟地唤他一声:“二师兄!”

        唐烆从木质碗中抬起头来,啊了一声,道:“你不是千金小姐么?什么时候也学武了?”

        蜀玉眼珠一转,笑道:“我哪有学武。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某本杂记说本里面的一位……大人物。”

        唐烆含糊地问:“谁?”

        “天蓬元帅。”

        唐烆呛咳一番。

        蜀玉笑眯眯地道:“天蓬元帅排行老二,师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师弟是卷帘大将沙悟净。他们的师父是三藏法师玄奘。”

        “神仙志异的说本?”


        “对,”蜀玉盯着他手中的空碗:“那天蓬元帅吃饭就如你这般囫囵吞枣的,吞下肚腹,连个味儿都没品出。”原来是拿着他的吃相来说笑。那日之后,男子果然细嚼慢咽起来,完了还会咂咂嘴,道谢或者称赞一句,蜀玉都笑纳了。

        这几日天气更凉了些,每日里风声渐大,蜀玉身子弱,心口时常微微疼痛。唐烆再一把脉,又发觉她脉搏跳动异常快速,呼吸短而急促,这才警惕了起来。按着圆月一推算,才知道:“要寒露了。”

        寒露,对于有心疾之人简直就是收魂的牛头马面。

        “会越来越冷,我不想出门。”也不能出门了。

        唐烆恍然大悟:“也怪不得你前些日子精神不济,应当是天气地缘故。”半响,又道:“入冬之后猎物很少,我得多提前储备一些。隔壁那间屋子架子都盖好了,门窗还没架上去,可先把熏好地腊肉都挂上,生火继续熏着,也省得你每日里独自一人守在山洞。我亦不用太担忧。”

        蜀玉听了,只点头,心内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

        不绝于耳地敲打声又落了下去,一切归于平静。唐烆算是一名好猎人,出入山林,洞穴,河流,每次回来都是满满当当地猎物。蜀玉怕冷,他更是将大型猎物直接在河边宰杀清洗了,分块地挂去熏烤。山鸡野兔等直接赶在一处,盖了两间小木屋,圈养起来。

        有一日,他浑身湿漉漉地跑了回来,脸颊手心皱巴巴地,一问之下,居然是潜在了河底,摸了整日的河螺和泥鳅。蜀玉望着那藤编篮子里面,成堆地螺子,还有那底有浴桶那般大小的圆盆中不停扭动的泥鳅,心头五味杂陈,半响无语。

        “泥鳅补血,你每日里煮汤喝了,比鱼汤补些。”

        再过了两日,他又大兴土木,挖得周围一圈的深坑。第二日开门一看,全都是硕果累累的野果树木,他居然都移栽了过来。见到蜀玉瞠目结舌的神情,也只是淡淡地道:“我怕自己太忙,每日里去河边或者悬崖栽果子麻烦,索性都种到屋门口,你想吃的时候自己摘一个。有些熟透了可以做干果,冬日里拿出来吃些,做零嘴刚好。”

        蜀玉恍惚地觉得在做一个很荒谬的梦。梦中的男子堪比远古开荒之神,每日里可以想出很多想法,变着花样让自己和身边人过得很好。而蜀玉自己,每日里只需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回来,接受他创造的奇迹,并且表示佩服和赞美就已足够。

        可是,梦总有醒来的一日。

        而蜀玉这个梦,醒来已经有三日。唐烆的身影,亦有三日不曾出现。

        天色越来越阴沉,远处万丈悬崖地边际,最后一抹光亮慢悠悠地落了下去,树木顶上地那暖色的晕彩也失了色。

        蜀玉关上门,默默地念叨着:“第四日。”

        她撑着额头,手心手背都是冰凉一片,怎么也及不过心里的寒度。

        男子出门捕猎一两日是寻常。唐烆武艺高强,就算是面对凶猛地野猪这类动物也是手到擒来。他着手盖房屋之前,又在树林里挖了一些陷阱,隔两日去陷阱中看一回,也总是会提一些小动物回来。从未发生一日未归过的情景。

        第一日的晚饭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热了又冷,冷了又热。蜀玉熬不住先吃了睡了。清晨起来,桌上食物分毫未动。从不远处遥望屋顶,平日那位身上挂着露珠,冷漠中带着善意地男子亦没出现。

        第二日,她总是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周围任何细小的声音,就怕是唐烆一身疲累的回来,等着她一个安心地笑容。那一夜,她依然将晚饭热在了桌上。安慰自己,事不过三,第三日他怎么也会回来了。

        那个男子并不是外表那么冷酷无情,他知道蜀玉在等她,不会让蜀玉太担心的。第三日会是最后的期限。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独自面对着空荡荡地屋子,不知不觉中到了第四日的夜晚。

        风,起了!

        她的心,微微乱了。

        裹着被子,眼神盯着那窗口,不知是在倾听夜晚的风声,还是等待男子回家的一声呼唤。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孤身面对困境之时,更加需要细密的分析。

        唐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因为迷路了?这山林对蜀玉来说有些广阔,对唐烆而言也只是一个时辰可以绕一圈的大庭院。那或是他自己掉进前些日子挖的陷阱里面了?蜀玉曾经守着他挖过那些深深的洞穴,虽然很深,里面却没有布下荆棘倒刺,动物掉下去顶多是爬不出来,却不会死掉。他记得蜀玉在客栈中对大厨提的,肉食要下锅之前再宰杀才最鲜嫩。所以,排除了掉落陷阱,自己挖坑自己埋的可能。

        那么,是被毒蛇、蜈蚣等毒物咬了?没法立刻回来,现在正立在那个地方运毒疗伤?他一个身在狂人谷的邪教之人,会怕毒物?曾经在蜀家的那间小厢房内,可是布有佘娇娇特意给蜀玉的一种无色无味地毒花。只要有人对蜀玉不利,只需将人引至那间厢房,嗅过之后定让对方动弹不得。唐烆住了两日,根本无事。这山林中蜀玉也住了很久,虽然遇到过蛇,却是从来没有被咬过。唐烆被毒物所伤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心里却安慰自己:现实比人们的想象更加脱离常轨。

        唐烆那日为了救她,就已经身有剧毒,虽然之后逼了出来,到底身子不如以前。又因为在这悬崖底下,他身为男子,一边要照顾蜀玉,一边又要为两人的生存发愁,奔波劳累更甚,没有调息好又去盖房子。所以,一定是被毒物伤了,困在山林的哪个角落不得回家。

        蜀玉唇瓣抖动,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两人的家。唐烆,已经无形中撑起了她头顶的一片天。

        而现在,那片蓝天被乌云遮盖,瞬间笼罩了大地,没了多久,哗啦啦地倾盆大雨。那雨丝敲打着屋子四周,蜀玉不敢关窗,窗下放着石火盆,火焰烧得旺盛。她怕男子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一点点的暖色可以成为一盏明灯,告诉对方,家中的她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