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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书籍名:《大刺客》    作者:云中岳




同一天,一队行商在潼关驿站旁的客店投宿。这是说,这队行商走在钦差前面五天脚程。

商队共有五十匹驮马,都是清一色的高大健骡,负责保镖的是河南府的中州镖局,天下四大名镖局之一。十二名镖师和伙计,乘健马前后保护。至于骡夫,则是货主自己的伙计,人数超过二十名。走在驮骡后的是两辆篷车,作为盛载炊具与日常用品的车辆。

货主本人不时骑乘拴在车后的两匹健马,但大多时间是坐在第一辆篷车内养神。

这位货主姓杜,褐黄色的脸膛,满睑虬须,中等身材,只是双目无神,似乎整天阴阳怪气无精打采的。据说,他是开封府著名商行丰源宝号的二东主杜恒,该商经营南北百货,颇具商誉。

中州镖局这趟镖,接自凤翔府,终站是开封。由于是普通商品,中州镖局局主并未注意,早在月前便派定十二个普通的人手,随丰源在开封的伙计前往接镖,顺利地到达潼关投宿,准备次晨继续东下。

杜二东主很少出面与人打交道,对外由总管奚夫子奚震张罗。这位奚夫子满腹文才,精明干练口才好手面阔,沿途与官府税吏打交道手段圆滑四海,是极优秀称职的外交好人才。

对内,由帐房范老七范进管理。范老七生得腹大如鼓,脸上经常挂着和蔼的笑容,但所有的供役伙计、车把式、骡夫、小厮等等,对他却是毕恭毕敬,回话时有规有矩不敢随便。这两个人,等于是杜二东主的左右手,里外无忧,缺一不可。

中州镖局派来的十二个人中,只有两名小有名气、没有多少经验的二流镖师,由三阴手张世群主事,沿途因小毛贼也没碰上半个,清闲得很。张镖师在开封便认识杜二东主,虽则以往从未正式交往过,并无多少印象,但毕竟是同住在一座城内的人,彼此相处因而相当融洽。

潼关,中原第一军事重镇,最著名的军管地区,扼三省的咽喉,但市面并不繁荣,这里只是往来客商的住宿区,本身并不具商埠的条件。

潼关宾馆只接待过往的大员,潼关驿则安顿七品官以下的官吏差役。至于过往客商,便得到街对面一带旅舍投宿,或者到街尾的码头区住栈房。

这天傍晚时分,杜二东主的商队抵达潼关,分别住进了三家客栈,带来一阵喧闹。

两辆大车停在永福客栈的广宽停车场上,店伙计帮忙下货。杜二东主跨落地面,范帐房殷勤地扶他站稳,讨好地笑笑说:“东主,总算还好,剩下一间上房,旅客多,将就将就算了,请进去先歇息歇息吧。”

车里面有一个人,正将两只包裹堆放在车门口。一名客栈的店伙上前帮忙取包裹,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一把抓住店伙推至一旁,不客气地说:“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店伙一愣,死盯了小厮一眼,感到有点困惑。这小厮人小鬼大,说话老里老气,手上的力适可真不小,信手一拉就把一个大块头店伙拖至一旁,怎不令人困惑?

“小可无礼!小忠,你皮痒了是不是?”范帐房向小厮叱骂:“出门行走,切忌得罪人,你这种恶劣态度,早晚会碰钉子的,还不给我向人家道歉?”

“这位大哥包涵一二。”小忠向店伙打手式示意,脸上讪讪地:“来,你提一个我提一个。”

对街在蓝家养老的族叔,正靠坐在屋角的大树下打瞌睡。

其实他并未睡着,对街几家客店前所发生的事,没有一样能逃过他的眼下。

从西面来的旅客真不少,没看到任何行迹可疑的人。

在店后库房监督骡夫卸货的镖师三阴手,拉住了一名前来照料的店伙说:“栈房今晚负责照料的人,等会儿请他来谈谈,在下也派有人守夜,彼此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小的遵命。哦!牲口照料,爷台有何特别交代吗?”店伙笑笑说:“小的意思是,有些客官要过河的,牲口除了官马另有特别的牲口船载运外,民马一概不许渡河,所以牲口要找主顾脱手。”

“我们到开封,不过河。”三阴手说:“牲口不必特殊照顾,用普通的草料就好,倒是杜东主的两匹枣骝,要上厩加上料,知道吗?”

“好,小的理会得。”

健骡是不用上厩的,店旁边就有牲口圈;要上厩,就得多花不少钱。

几十个人分住三家客店,有他们的苦衷,原因是每家店都有先来的旅客,怎能把先落店的旅客往外赶?好在这一群人相当好说话,杜东主也对手下的人管束得很严,因此虽然显得凌乱,仍然有规有矩,深获店家的好感。

安顿毕,已是掌灯时分。

蓝家的大树下,蓝老伯仍然安坐如故。一位泼皮打扮脑汉子,出现在他身旁,递给他一块烙饼,在旁坐下说:“开封我没去过,也没听说过什么丰源宝号,不过,看情形,规模倒是相当大的。”

“看镖旗,真像是中州镖局的镖。”蓝老人咬了一口烙饼:“不要管这些闲事了。有消息?”

“动身了,今早。”泼皮说。

“看到了?”

“消息尚未传到。早两天,该在的人都在。”

“哦!那就不会假了。”

“应该不会。乐千户是总指挥,两百名校刀,全是梁剥皮以往的所谓护卫亲军。内外西堂的人,被小哥吓破了胆,听说林小哥已在太原出现,集合大批各路英雄,把黑狼会的走狗杀得落花流水,因此谁也不敢留下保护梁剥皮,逃走了一大半,取代的人,全是京师来的高手,与及新招不久的宇内凶魔,声势浩大得很呢。”

“人愈多愈好。”蓝老人说:“你走吧,这几天是关键时刻,要千万小心,不能有丝毫疏忽。”

“呵呵!放心啦!错不了。”泼皮说,从屋后走了。

天黑了,蓝老人回到后堂,与屋主蓝永和夫妇共进晚膳。

蓝永和是个短小精悍的四十余岁壮年人,在卫所有一份差事,吃吃闲粮,是余丁的身份,生活不算坏,有时公余在马市兼一份差事,替人办理换马买卖车轿等等活计,有时一天可以赚一二十两银子,有时十天半月没有一文钱落袋。

“大叔,好像有些事不对劲。”蓝永和向蓝老人说。

“有何不对?”蓝老人问。

“丰源宝号那辆骡车不对。”

“说说着。”

“底座是隔层。”

“有什么好怪的?哪一部长途大车不带私货?”

“那藏不了多少私货,除非是珍宝;还有,那位自称账房的范老七,藏在裤管内的快靴靴筒里,好像有些什么可疑的物品,可惜无法看到。生意人的东西不管是否贵重,只藏在腰囊或揣在怀里,可没听说这是藏在靴筒里的。”

“靴筒内藏不了多少东西,如果是江湖人,该是暗器、文凭、百灵钥、或者救命丹九一类物品。唔唔!账房不是江湖人。贤侄,能查吗?”

“他们人多,好像在避免与其他旅客接触,不易接近,这样吧,我去交代我的人留意。”

“千万不要露出形迹。”

“我会小心的。”

蓝老人,这半年来,他已经成为潼关卫本乡本土,一个入土大半的本地老年人,经过巧妙的简单化装,谁知道他是早年威震天下,大名鼎鼎的六合瘟神符安?

至于这位屋主蓝永和,确是本地人氏。由于卫所军是世袭的,职位按规定由长子继承,长子死亡则按律由合法继承人递补。如果有兄弟三人,两位弟弟便称为余丁。余丁按规定有缺便补,无缺便得自谋生活,假使卫所有多余的田地,也可能分得一些田地耕种。蓝永和是余丁,年轻时曾经在江湖闯荡,一度沦落身陷死境,被六合瘟神的一位朋友所救。这次六合瘟神出山协助林彦除奸,定下了周密的除奸大计,由那位朋友介绍与蓝永和结交,在潼关卫潜伏待机。

老人家的老伴和内侄女都来了。龙女傅莹扮成中年妇人,傅天奇姑娘也扮成小姑娘,混入了宾馆掌厨。半年来,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潼关卫从三个月以前,便开始严加监视途经此地的江湖浪人,即使是正当商旅,也不许留宿三天以上。本地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也受到严厉的警告,严禁在市区流连。十天前,戒备加强,巡逻放哨的人增加了五倍。过往的旅客,手续不全的全被逮捕。形迹稍有可疑的人,也受到不客气的盘诘。

对岸的风陵渡,盘查更严,佩的刀剑一律没收,浪人和地棍严加看管,驱逐所有的过境江湖人,雷厉风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卸任钦差启程的消息向不公开发布。最近这一年来谣言满天飞,梁剥皮去去留留的传闻此起彼落,但没有一次是真的。新任钦差已经到任半年多,搜刮的暴政减少至少两成,陕西的百姓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人们对林彦的怀念与时俱增。

次日已牌左右,钦差动身返京的消息,终于由布政使衙门用三百里信使传到潼关。

午牌初,十二名校刀手由本卫以勇悍著称的常百户常鳞率领,出现在码头区的鸿宾酒肆。

正是午膳时光,校刀手在店门列阵,十二具盾牌堵住了店门,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从风陵渡过来的渡船刚好靠岸,五十余名旅客浑身水湿,有一半人被吓得脸色发青,有不少人晕船呕吐,需要旁的旅客扶着走。黄河这处渡口,比起龙门渡宽得多,虽没有龙门渡凶险,但并不怎么逊色的。风大浪大,险象横生,真像从鬼门关里进出了一次。两处渡口有一件事是相同的,那就是渡船都不用桨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