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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书籍名:《大刺客》    作者:云中岳




从西安至潼关;三百余里大道上不见行人。

末牌正,空前绝后波澜壮阔的大军,到达高耸入云、雄伟壮观有如天阙的潼关门外。那是秦王府三卫中的西安右卫,先行官所领的一千二百名骑军。

潼关卫本身。也派出了一千二百名步军列队相迎,军容壮盛,一个个盔甲擦得雪亮。

潼关成了一座死城,家家闭户鸡犬皆不敢放出乱走。

三十余名船夫的家属,皆被集中监禁在码头的一座货栈内,如果渡船在河中出了意外,这百余名男女老幼全得在码头砍头水葬。

整整三天,钦差的人马终于平安到达彼岸。对岸风陵关,早就戒备森严,断绝交通。

次日一早,陕西巡抚顾其志,御史余懋衡,方随同护送的数千名官兵,如释重负地返回西安。这段路本发生意外,陕西与潼关卫的文武官员,尽管把梁剥皮恨入骨髓,但也不得不感谢老天爷保佑。

潼关卫解禁,但码头仍然关闭,只许旅客东西往来,不许过河北上。梁剥皮离开风陵关的第三天,码头终于开放,恢复往昔的风貌,渡船开始在波浪起伏的河口往来。

梁剥皮过河后的第二天晚间,潼关仍在封锁状态中,但居民已可外出走动,岗哨已撤除大半,街道上已不见荷枪佩刀的官兵,仅偶或走过一队巡逻的兵勇。码头的戒备仍然森严,三艘渡船与两艘正在大修的渡船,皆由官兵严密看守,严防有人盗船偷渡。

夜市虽未完全恢复,客店与茶楼酒肆皆已恢复营业。梁剥皮人马太多,渡船往返不便,三天方将人马全部送过彼岸,这三天中,居民真是吃尽了苦头。因此,不论军民人等,无不满腹怒火,怨气冲天,街头巷尾咒骂之声不绝于耳,有些人更肆无惮忌地站在河边向对岸破口大骂,公然大骂皇帝是昏君王八蛋,站岗的兵勇不但不加干涉逮捕,反而跟着起哄附和。

鸿宾酒肆中,掌灯时分已有了六成座,都是本城的常客。

店伙计周阿牛(狂剑荣昌)和吴十一(符瑞),他俩是看到关楼降下禁旗时返店的,午间方返回鸿宾楼上工。

近窗口一桌,食客是在码头打野食的冯柱子,受雇收渡船钱的陈三,在税所负责验货的许兑,大型渡船的捆载夫卫武,小型渡船号称第一把手的飞锚渡夫朱印,与马市的二手经纪尤金宝尤二爷。

六个人已有了五七分酒意,飞锚夫朱印的嗓门特别大,一口喝了半碗酒,一开口就是他的口头禅五字经:“他娘的浑球!那位三八羔子说的,说是太监都是没卵子的娘娘腔废物,鬼话!那狗娘养的梁剥皮,就比我所看到的任何旅客都强。”

吴十一送来两壶,笑笑说:“老朱,你看到他了?”

“他娘的浑球!轿子上了船,他能不出来?船一翻,他岂不要困死在轿里面?当然看到他了。”

“五辆车,五乘轿,完全相同,每车每轿都有一个梁剥皮,也可能是木人,你怎知你看到的梁剥皮是真的?”

“他娘的浑球!”朱印的口头禅冲口而出:“尖脑袋、高颧骨、猪眼尖嘴、白面无须,完全与传闻中的说法一样。而且那十个保护他的人,都称他为公公,当然是他。”

“你又怎知道他强?”

“他姐的浑球!船在波浪中颠簸,水花溅得有丈高,十个狗娘养的脸都吓青了,浑身是水不住打哆嗦。而那个王八羔子坐在船上丝纹不动,脸上不住阴笑,手上还玩弄着两枚铁胆,磨动时吱嘎嘎怪响,镇定得很。他姐的浑球!要不是我那烧锅的和两个孩子被押在栈房等杀头,老子不一锚砸破他的狗脑袋,老子就不是人养的。”

“老朱,你一共看了几个梁剥皮?”马市经纪尤二爷笑问。

“三个。”朱印说:“他娘的浑球!”

“三个的长像全一样?”

“不一样。”朱印干了碗中酒:“他娘的浑球!不过,全都剃光了胡子,身材都差不多高矮、只是相貌不同而已,到哪儿去找十个相貌全同的人来充数?他娘的浑球!所以我知道那三八羔子是真的。”

周阿牛送来一碟小莱,便笑着说:“梁剥皮虽然是京都人。但他不会玩铁胆,只会玩女人的这个……”他拍拍胸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咦!你怎知道他不会玩铁胆?阿牛,你并不傻嘛!”收渡钱的陈三拍拍周阿牛的肩膀说。

邻座一位食客嘿嘿笑,接口说:“那个狗娘养的,是京都大大有名的,阴阳神胆沙罡,锦衣卫的世袭镇抚。五丈内他的铁胆有如催命符,发则中,是梁剥皮花重金请来,专门对付大刺客林彦的人。到了太原附近,就知道谁死谁活了。”

“他娘的浑球!谁敢和我打赌?”朱印的大嗓门震惊四座:“二比一,我赌大刺客林彦一定成功,梁剥皮如果活着回到京师,算我输了。十两银子赌五两,谁来?”

周阿牛向吴十一暗中打眼色,不再套口风到邻桌招呼去三更天,蓝家的内室。

室内没有灯火,六合瘟神与狂剑荣昌在低声交谈。

“几经查证,梁剥皮的确不在了。荣老,你断定那些所谓高手护卫亲军认识甚多。乐千户是真的,但护卫亲军中许多熟面孔都失了踪,可知定然暗中保护梁剥皮,用金蝉脱壳计走掉了。”

“我二十年前曾就认识阴狼宰森。”狂剑说:“他那双令人浑身发冷的所谓鬼眼,是不会因岁月如流而改变的。我伏在路旁的草坑中看得真切,那家伙像貌虽相似,但却没有鬼眼,所以知道他是假的。彦儿的消息,的确可靠。”

“要不是消息来得及时,我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六合瘟神叹息一声:“现在问题是,梁剥皮目下在何处?是否仍在西安?”

“他不会在西安。余御史身边,大剑山风雷四绝、铁胆郎君、华山隐叟等人,正在追搜那些为虎作怅的江湖余孽,梁贼怎敢在西安逗留,如果他敢留,那么,他便失去了保障,他死了,陕西的官吏没有责任,谁不乐意看他死?所以,他该是走在前面。”

“会不会走咸阳出延安?”六合瘟神说:“我在此地半年,每天往来的旅客皆在我的监视下,如果他走这条路,决难逃出我的监视下,何况我还有不少眼线?那恶贼是个怕死鬼,决不会带三两个人化装易容偷溜;虎死不倒威,他不会窝窝囊囊溜之大吉的。”

“真糟!咱们竟然不知道他何时走的,也不知他往何处走的。他不会走咸阳出延安,陕北盗贼如毛,山道崎岖,强盗们用滚雷木炮攻击,千军万马也保护不了他的安全,他怎敢走……哎呀!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六合瘟神问。

“中州镖局那趟镖。”

“在店门我留意过三阴手。”六合瘟神说:“他们那些镖局伙计轻松得很,不像是保护重要人物。他们是在凤翔接镖的,途经西安仅留宿一宵。我已经查过了,当天曾与税站的人闹得不很愉快,还是花了大把银子打通关节,才能平安离开的。”

“那是掩人耳目的聪明手法,那些骡夫举动沉稳,但干起活来却并不熟练。”

“但所有的人都很和气,恶贼的人哪一个不嚣张?”

“那是故意装出来的。符老,你不是说过,曾看到那小厮将店伙推开吗?”

“对……晤!真是有点可疑。”

“他们走了快十天,这时该已到了洛阳。事不宜迟,这是唯一的线索,咱们追。如果证实我们错了,咱们就走彰德赶到前面去,在娘子关以东太行山麓全力以赴。”

“好,明天就走,在路上再计议,争取时辰。”六合瘟神断然作了决定。

杜东主的驮队,以正常的脚程向东又向东,过了一天又一天,沿途平安无事,一切顺利。

这天傍晚,驮队浩浩荡荡进入荥阳县城。县城很小,客店容纳不下这批大主顾,因此出城在东门外废济桥与通济桥之间的悦来老店投宿。

悦来老店占地甚广,是本地颇有名气的老店。中州镖局与这家老店有交情,老主顾当然受欢迎。

此至开封仅有三天脚程,每一程皆不超过百里,所以大家都显得情绪轻松。尤其是三阴手张世群,从凤翔千里迢迢接下这趟镖,沿途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故,眼看就快要到家了,心情愉快在所难免,因此安顿毕,带了一位手下到店侧的如意居,找老朋友叙旧。

如意居是一家小酒肆,店主姓祖,名祖训。四五年前曾经在江湖鬼混,当过小镖师.干过护院,做过打手,混了个吃八方的绰号,收心后开酒店让八方的人来吃他了。

天快黑了,城门已关,但东城门外不受夜禁的管制,大官道左右成了市集,这里比城内热闹多了。

这种小酒肆不卖菜肴,仅有些烧卤、酱菜、干果等等下酒的小菜,也不卖面点,所以傍晚食客不多,生意旺的时间是起更以后的事。

初冬时节,天黑以后寒风凛冽,那彻骨的露风刮在脸上,真像刮刀般彻骨冰凉。掀开厚重的门帘,店堂的暖气一涌,令人浑身舒泰。

三阴手摘下风帽,冲柜上肥头大耳的吃八方哈哈一笑,倚在柜上说:“吃八方,你好,好像又长了几分膘。怎样,生意好吗?”

“哦!呵呵!老张,别挨骂了,你这张嘴可真会损人。”吃八方拍拍三阴手按在柜上的手背笑:“回来很快嘛!看你春风得意的劲头,大概走这趟镖很顺利,没挨上宝刀利剑毒药镖,算你走了狗运。里面坐,请你喝两杯,当然账要你付,宏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