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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剑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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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书籍名:《锈剑瘦马》    作者:高庸




那丑怪少年见了,急忙笑道:“你瞧我这做兄长的有多粗心大意,你来了这一会,连让你坐下也没有,说起来当真失礼得很。小傅,好在你我都不是泛泛之交了,来,甭客气,请随便坐下再谈吧!”说罢,自顾也拉了一把椅子,对着傅小保,张腿叉手,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两跟迷迷望着他,就好像对于傅小保软化了态度,屈服落坐,感到十二分得意似的。

傅小保冷眼见他这种毫无教养的言谈举动,心中气闷万分,无论他怎么思忖,也推测不出当前这个既冒失,又粗鲁的新朋友,是个什么出身来路?于是勉强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那丑少年却又抢着笑道:“小傅,看你神情,好似对我有些不甚了解。这也难怪,你我虽说渊源深厚,彼此究竟初次相交。其实呀,我这个人为人最是豪爽,向来不拘小节,直比当年梁山泊中的李逵与鲁智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现在自然不信,相处久了,你就了解我的豪迈爽朗的个性了。那时候呀,小傅,你才相信为兄乃是天下第一个有为男儿,第一个容易结交的好朋友咧!”说完,便自顾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傅小保听了,忍不住肚里暗笑,心想只怕你不是天下第一个有为男儿,倒有些像天下第一个脸皮厚,第一个自吹自擂的吹牛大王哩。便淡淡一笑,道:“老兄豪迈之情,已是不需再介绍了,倒是老兄这种刚健的谈锋,每次抢着说话,不让人开口,这一点真可以独步天下,无人能及。”

丑少年纵声大笑,说道:“对对对,你说这话,果真是最知我的为人了,我若不是有这点特长专技,怎会在江湖之中,轻易赢得那‘长舌书生’的盛名呢!”

傅小保陡地一惊,讶然道:“什么?‘长舌书生’?在下真是孤陋寡闻,怎的从未听过,武林中还有‘长舌书生’这份名号?那么,老兄姓氏,可否也一并相告呢?”

丑少年颇有得意之色,点头晃脑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为兄虽然辈份甚尊,但一来年岁尚轻,二来从来甚少在江湖行走。只最近数月,方才仗剑行道江湖,能在短短数月之内,挣得这份响亮名号,的确已是不易之极了……。”

傅小保哪来心情听他自吹自擂,急忙打断他的话头,抢着道:“那么,兄台究竟是何门何派?贵姓大名,又是怎样称呼的呢?”

丑少年笑道:“你别一心一意打听我的来历,我若果真说出姓氏来历,只怕你要恍然大悟,跪倒给我磕头行礼了,我这人最见不得这种酸文褥礼,是以不愿将姓氏来历,告诉给你知道。”

傅小保冷笑一声,道:“只要老兄说出来历姓氏,果然是武林前辈,德高望重之人,别说要在下叩头行礼,就是三拜九叩,在下看在敬老尊贤份上,也无半句怨言。”说到这里,略为一顿,沉声又道:“不过,要是老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味拿在下逗笑取乐,那时候,可别怪在下要失礼哩!”

丑少年毫不为他的恐吓言词所动,咯咯一阵尖笑,说道:“这样最好不过,你且先别问我的来历,我倒要请问你一声,你既然拜在疯子唐百州门人,你可知道,唐百州同门有一个姓梁名承彦的师兄,人称‘终南剑客’的人吗?”

傅小保微微一愣,忙答道:“不错,在下曾听恩师谈起,的确有这么一位师伯,唯这位师伯已被人陷害,丧生在终南山中,所遗妻女,至今下落不明。在下曾奉先师遗命,只等此间事了,便得立即前往探查那位师伯母母女下落,但这与阁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丑少年陡然收敛了脸上笑容,刹时之间,神情一变,好像有满腹悲愤,涌塞在喉内,略停了停,又轻轻哼了一声,这才正色说道:“你不是要问我是谁吗?方才你所说终南剑客梁承彦的遗霜,正是崔某的表姊。算起来,我与令师伯乃系姻亲兄弟,你师父唐百州与我甚稔,只不过你入门较晚,咱们未能相识一面罢了。”

傅小保大大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这么说起来,傅小保当真失礼得很,但不知崔前辈尊讳是如何称呼的?又怎知傅小保身世际遇,及此来目的呢?”

丑少年嘴角牵动,展露出一种难看至极的笑容,但这笑容一现即隐,依然正色摆手,示意博小保仍旧坐下,说道:“你我辈份虽有别,毕竟年纪相仿,况且这关系说来也牵连太远了,所以我只不过以兄长自居,咱们最好别这么拘礼,你且坐下,咱们慢慢谈话。”

此时傅小保心中甚是惶恐,皆因他自从投拜唐百州门下,仅知师伯梁承彦惨遭仇家陷害,师伯母和一个小师妹下落不明,从未听说梁承彦尚有这么一个丑陋的内表弟。但这关连的确过于疏远,恩师无暇提及,也是情理之内的事,他自然不敢怀疑这丑怪少年所说亲谊关系。

但他有一些不解的,就是年轻的前辈(凭良心说,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人家才对),何以能知道自己的详细来历,以及远从天全县客店开始,就一直替自己暗中付账,而又不肯在途中现身一见呢?

他心中疑团纠结,哪能解它得开,是以急急问了这些话以后,便怔怔凝视着那丑怪少年,焦急地等候他如何回答。

丑少年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你心中疑问重重,其实这也怪不得你,说起来,话又长了。为兄虽与你师父师伯均甚熟稳,但总为了自小生得这面上丑恶形像,一直埋首深山,除了苦练武功,可说很少在江湖中行走。然而,我这个人又不是个能静度冷清岁月的性格儿,偶尔憋不住了,下山游荡些时,这胸中积压许久的话,往往恨不得找个知己朋友,畅意倾吐,方才快意。是以,渐渐地,就被那些好事之徒,替我取了这‘长舌书生’的绰号。其实长舌二字,应指那些搬弄是非的妇人才对,我虽然爱说话一些,却从不拨弄是非,又怎当得长舌两个字呢?”

傅小保听他说了半天,依然没有谈到正题,心中很是不耐,但此时这丑人表明身份,已是自己长辈,他可不能再似先前那么催促和讥讽人家,只得耐着性子,装得很凝神倾听的模样。

丑少年顿了顿,又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道:“……我一知道这个外号,心里当时气得不得了,一赌气,就足足有两年未曾离过山,唉!谁知等我数月之前,想起来赶到终南山表姊和表姊夫那儿去探探亲戚,却竟然只见到一堆废墟了……。”说到这里,他又低头用袖角偷偷擦泪,神情极是凄苦。

傅小保被他引得鼻子也一阵酸,他虽与梁承彦师伯未谋一面,但不难揣测出那终南山上,焦木塌屋,乱草蓬松的荒凉情景。同时又连想起恩师唐百州生死存亡,也渺茫无踪,使得虎目中泪光莹莹,险些陪着流下辛酸泪水来。

那丑少年偷眼看了博小保一眼,突然“卟嗤”笑了起来。傅小保一惊抬头望去,他却立时把脸一沉,口中虽然仍旧吃吃而笑,但笑声神情,充满一片悲愤,就似一个人悲极而笑,喜极而泣一般,丑脸牵动,竟比嚎啕大哭,还要令人心悸。

笑了一阵,他好像情绪渐渐平复,缓缓又说道:“……当时,我被那种凄凉意外的情景,吓得险些昏了过去。好半天才慢慢压制自己,指天为誓,天涯海角,必得追访出表姊夫全家下落。如果他们是遭了仇家毒手,那么,我姓崔的拼了这条命,也要凭藉十余年深山苦练的一点微末技俩,替他们夫妇母女报此大仇。于是,离了终南山,第一件事,便是寻访表姊夫的同门师弟唐百州的去向。”他咧嘴望着傅小保一笑,又道:“岂料我寻你师父不到,却无意之间,风闻刁家寨倾巢前往康境贡噶山青阳宫,争夺灵蛇剑谱这件消息。

我当时心中一动,分明那灵蛇剑谱,正是我表姊夫梁承彦的师门至宝,却怎的会落到青阳宫的道士们手中呢?急忙连夜西行赶到贡噶山去,不料到得太晚,待我潜进青阳宫刺探,才知道刁人杰已经数度进击不成,已然退走。而剑谱却被你师父唐百州夺回,而且,又从道士们言语之间,惊闻唐百州竟然变成了独眼龙,性儿也疯疯癫癫,使用一柄锈迹斑斑的锈剑,武功也高强许多。我得了这些消息,又悄悄退出青阳宫,但却无从再查访到你师父唐百州的去向。那一天,在一座乱山中迷了路,误打误撞,竟被我见到你在一片松林前,正和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说话……。”说到这儿,他忽然又住了口,拿眼斜睨了傅小保一眼,嘿嘿笑了两声。

傅小保知他一定误会自己是个风流种子,不禁脸上一阵红,忙道:“那位姑娘乃是一位前辈门下……。”

丑少年不待他说完,挥挥手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然后冷冷说道:“我知道,她一定是什么高人门下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姊姊长姊姊短,叫得那股亲热劲啦!哼,依我看,那女子生像妖娆,眉目传情,就必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傅小保心中大怒,但转念一想,他自己生得太丑,自然对天下美貌女子,都会含有一股妒意,自己如果替小玉辩驳,定然被他疑虑更深。再说,他怎么说都是个长辈,且让他骂几句算了。于是,淡淡一笑,闭口未置一词。

那丑少年却好像意犹未足,见傅小保不语,他倒更进了一步,追问道:“你这小子仗着脸蛋漂亮,想来一定是随处留情,不安本份的了?”

傅小保听了,再也忍不住,愤愤答道:“前辈不要小觑傅某,碧灵宫门人个个圣洁高华,冰雪清白,绝无如前辈所说那等下贱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