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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致远》    作者:angelo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我是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给照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了他那对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紧着我,好像不相信我就躺在他身边一样。他勾着我脖子大半夜的手已经松开了,很规矩地放在我按在他腰上的手背上。

        “醒了?”我问他,但马上闭上了嘴。我自己都快被自己的满嘴怪味给熏死了。于是我拍拍他的手、侧头说了一句:“我去刷牙。”

        “不要!再抱一会儿。”他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又躺了一会儿,紧闭着嘴、搂着他的身子、贴着他。

        他把脸靠在我的颈边、低声说:“刷完牙就走吧……”

        我的心猛地缩了一下。他大概是被我甩怕了吧……才会赶我走、还用这么平静的口气!

        他用脸颊在我的颈边蹭了蹭、又蹭了蹭,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小笛。”

        我使劲地搂着他,顺了好一会儿气才平静下来。“不走了。舍不得你了!”

        他的背和手臂一下子变得僵硬、呼吸又轻又快。

        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顺溜地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虽然昨天晚上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情况不同。可我并不觉得后悔、反而感到欢心鼓舞。嘿嘿,看来我是真的有点贱呢!自己折磨自己了这么好几天、顺带地把他也折腾了个够。为了挽回一点面子,我嘻嘻笑着道:“门口那些护士一个比一个年青漂亮,我怕一不留神就把你弄丢了。”

        他还是不出声、依旧呼吸急促。

        “诶!”我拍了他一下,“好歹说点什么好不好?至少也鼓励一下啊!”

        “你……还是走吧!”他说得很困难、很沉痛。

        我的心又缩紧了一点、痛得难以复加……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他。“好吧!”我点点头,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便推他平躺在了床上。

        他的手还勾着我的脖子,眼睛却紧紧地闭着、嘴唇也紧紧地抿着,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肺在超负荷运转一样。

        我轻轻挣了挣便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开来,看了他一会儿,我翻身起床、背对着他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了。唉,我的衬衫哟!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我在推测他什么时候能哭出来。

        他没有!等到我转身去厕所洗漱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黑漆漆地盯着我,表情很严峻、但是一点都没有要哭的意思。昨天晚上那软弱的一面大概是他半睡半醒、神志不清才流露出来的吧。

        我面无表情地进了厕所,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TMD,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难不成还要姑奶奶我求你让我留下不成?!

        我就着水龙头里的温水、用手指当牙刷和毛巾草草洗漱了一把,包里有兰寇的赠品面霜、不愁等一下会绷着脸出门。出去之后,他还是用那种沉静得有点吓人眼神瞪着我。我故意不看他,从包里取了面霜胡乱抹了抹。

        “是致新还是Rosette告诉你的?”他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堂哥。”我还是不看他,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包、慢吞吞地套上外套。小子,跟你姐姐我玩耍酷、你绝对不是对手!

        他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的故作姿态了。

        我更生气了,唰地一声把外套拉链拉到了下巴、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哼,你狠!等你姐姐我填饱肚子再来收拾你个小混蛋!

        出了住院部的大门,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回家一次,换个衣服、拿点生活必需品过来。刚才问过护士了,他还得在医院里多住两天。据说他的胃溃疡很严重,前些日子胃疼得无法正常进食。浑小子,身子已经如此弱不禁风了、还不知道好好伺候着,非要搞到这儿不舒服、那儿疼得不行的、躺到医院里才甘心!

        因为是周六,路上的交通还算通畅。

        到了家之后,我马马虎虎地塞了几块曲奇饼干、就着麦氏速溶咖啡把肚子填了个半饱,又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必需品、塞满了一个健身包。从前老是出差,所以养成了我动作迅速的好习惯。

        出门前,我打了个电话给婷婷,问了问昨天晚上我走了之后的情况。婷婷告诉我,她和莉娜没多久也走了,芳华一直留在147里陪着小Summer。据她看来,Summer好像还蛮乐意她陪着的。我笑着说Summer其实真的是把我当姐姐看待的。她也笑,说了一句:走着瞧吧!

        唉,怎么都跟莉娜学了一个德性了?动不动就弄些高深莫测的话来忽悠人!有什么可走着瞧的?我是决计不敢再杀少男了,有一个方致远就足够吓死我的了!

        婷婷的话锋一转,问我怎么起得这么早。我看了看表,十点才出头、是比我正常的懒觉时间提前了很多。生怕她会追问我昨天晚上的去向,我连忙用一句“过两天再跟你汇报”搪塞过去。她也没再多说,拿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声终结了通话。

        我飞快地洗了一把澡、换了一身休闲服,拎着健身包上车、再次直奔医院。路上我就在暗暗发狠,非把小混蛋的嘴撬开、让他用一卡车一卡车的甜言蜜语来哄我、把我逗乐了才能放过他!

        再次见到那些个护士的时候,见她们看我的脸色有些尴尬和……如释重负?日班和晚班的护士不是一拨人,她们是早上才来的,都没见到我昨天酒气熏天的样子、只看到我早上神清气爽地出门,所以对我都乐呵呵、笑嘻嘻的。现在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一愣,忙抓了个和我顺道往前走的小护士打听是不是方致远那小混蛋出什么事了。小护士摇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盯着自己,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走了之后就发了好一会儿脾气,也不让我们进去给他吃药、清理。”

        我心中暗自得意。看,就是离不开你姐姐我吧?还给我来嘴硬这一套?!

        小护士拉了我的袖子停下,声音压得更低地问我:“你是方先生的……女朋友吧?”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他什么人呢!

        小护士以为自己的冒昧得罪我了,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呃,我、我是看到你跟他……睡在一起……”

        我快要晕了。我怎么睡得这么死沉死沉的?连护士进来过都不知道?!“怎么了?”我打断了她结结巴巴的解释。

        她见我没有否认、少少松了口气,然后就很为难的样子看着我。

        “说吧!”我缓和了一下表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听夜班的同事说……方先生会说梦话、叫你的名字。你是叫小笛对吗?”

        我迟疑了一下,生硬地点了一下头。得,我在这儿肯定已经是个名人了!难怪早上见到那些护士的时候都冲着我直乐呢,原来不是因为我面善!

        “他、我是说方先生他……前两天身体抽筋、抽得很厉害,”小护士的眼皮半垂了下去、表情戚戚地低声道:“躲在被子里、一直在叫你救救他……”

        尽管我听了心疼得要命,但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还是注意到了……眼前的这个小护士对方致远很有点那个什么的意思。

        小护士大概被我看得不自在了,连忙掩饰地低下头、从眼角瞟着我。

        “我知道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谁叫她比我矮那么多呢?“谢谢你!”

        她的脸上有两朵红晕飞快地掠过,“别、别客气。”匆匆扔下这么一句,她就一溜烟地逃跑了。

        唉,看来我还真得对这个小混蛋上点心呢!像我这般有爱心的人不在少数啊!

        门都不敲,我就直接闯进了方致远的病房,正巧目击他一手吊着头顶上的吊环、另一只手伸在被子里扯什么东西。

        他大概是被我的动静吓到了,一松手、重重地跌回床上。

        我也被他吓到了、扔下手里的健身包就冲了过去,急吼吼地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梦游一样地撑着眼皮、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知道他是没想通我怎么会去而复返的。看到枕头边放着一片新的纸尿裤,大概是刚才把护士赶走、现在自己想换了,却被我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我去洗洗手,等一下来帮你换。”扔下还在梦游的某人,我飞快地脱了棉夹克,冲进厕所洗干净了双手。

        “为什么回来?”他不让我靠近似的举起一只手挡在面前,两眼冒火地盯着我。

        本想说姐姐我高兴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改了口。“不来难不成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唉,怎么比前面那句听起来还糟呢?

        “你不用可怜我!”他吊着吊环、把自己的身子重新拉得坐了起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住院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挺得过去。”

        “嗯!”我应了一声,上去把手伸进了被窝里、摸到了他身上的纸尿裤。嗯,差不多湿透了,沉甸甸的。

        “别动!”他腾出一只手、奋力地推了我一下,把我推得一个踉跄。

        我怒了。上前一步、猛地往他还吊着调换的右手手弯里一击、立刻让他乖乖地松了手倒在了床上,然后不顾他怒吼连连地把头顶上的两个吊环的绳子打了个结。哼,看你还够得着、够不着!

        他不吼了,面沉似水地看看头顶上纠结着的吊环、又看看我悬在他上方的小人得志的脸,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道:“快点帮我换了。”

        靠,怎么转眼就是张少爷脸啊?

        我又用杀伤力极强的眼神盯了他三秒钟,这才掀开被子给他换纸尿裤。

        他很配合地勾着我的脖子、撑着床把身体抬起来让我给他褪下了旧的纸尿裤,在我准备给他换新的时候拦住了我:“给我擦擦身吧,快两天没擦了。”

        我有些气闷,但是听他口气还算客气、便扭身去厕所。这小混蛋不爱让别人碰自己的身子……嘻嘻,却喜欢让我碰!

        “毛巾在……”他在我身后叫。

        “看到了!”我吼了他一声,扯下挂在毛巾架上的雪白的毛巾。哼,明知道是洗脸的毛巾、姐姐我非要给你来个上下颠倒!拧了毛巾出去,他也不反对……反对也没用!任由我给他擦了两遍身体。

        他的小兄弟一直很乖、很安静。身体果然又瘦了些,薄而苍白的皮肤更加松松垮垮、衬得突起的骨节更加突兀,经脉、血管清晰可见。

        我的鼻子有些酸,所以一直低着头、装着很忙的样子。“吃过早饭了吗?”终于找到一句还算合适的话题。

        “嗯!”

        “吃什么了?”

        “不知道,随便吃点对付对付。”

        靠,还真能堵我的话头啊!我终于抬头白了他一眼,直直地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干嘛?突然不认识我了?”我没好气地问他。

        “嗯!”他竟然还敢点头。

        我讪讪一笑,俯身让他勾着我脖子、帮他把纸尿裤给套上了。我知道我这叫是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他给我看脸色。说实话,我长得这么大,还没有真正被人甩掉过的经验呢!所以不太能理解他的心境和感受,只是知道自己伤他伤得很重就是了。和高不可攀那会儿也并不真的是他甩我、该说是他的家庭甩了我。当然,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还会唯唯诺诺地谨遵高堂之命确实让人有点想不通,但换一个角度讲,人家这叫是孝顺……得,我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恨他啊!

        “不准想别的男人!”方致远突然冲我低吼了一声。

        老天哪,可给我逮着机会了!

        我赏了他一记大白眼、问:“不是赶我走吗?还不准我想想别的男人?”

        他窒了一下、挑着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道:“要想也请你出去之后再想!”

        我冷笑一声,扯过被子把他裹好,抱着双臂低头瞅着他。

        他很强硬地回瞪着我,但是我看得出他正浑身不自在、努力想要找点话打破这个僵局呢!

        我先开口了,“那儿看到了吗?”我朝沙发上的健身包扬了一下下巴。

        他扭头看了看,不明所以地用目光询问我。

        “这两天我会尽忠职守地守在医院里的!”

        “向谁尽忠?”

        “呃?”对啊,我这是向谁尽的忠啊?

        他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静静地瞅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这儿!”

        他嗤笑了一声,晃了晃手指头道:“你多虑了,小笛。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后半句说得不太顺溜,声音也轻了些。

        我想哭。这样的小混蛋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不是那个赖在我怀里要我抱的小混蛋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显得孩子气了。我不甘心!我花了多大的勇气……好像也没有那么多,不过肯定是越过了一个以前我难以逾越的心坎儿、到了一个我不熟悉也没法掌控的新境界了!于是我再次深呼吸,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平淡地说:“我那小房子的租约也快到期了,”其实还有大半年呢!“想想还是换个环境住住吧!”说着,我瞟着他的反应……气死我了,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你们家那儿不错,不过租金该是挺贵的吧?”再厚颜无耻一下、给个明确点的暗示。

        “嗯!你现在的工资应该租不起,就算硬撑一下,那每个月的开销就不够了。”

        我的牙都快要磨出声来了。小看我就小看我呗,还拿这么具体的分析出来?算你了不起,对我们这些小蚂蚁的情况了如指掌?!我怒极反笑了,“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找个金主替我出就行了呗!”说着,我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摸摸自己的腰肢,笑道:“这点本钱还算是有的吧!”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唇线绷得紧紧的、眼里也有两簇小火苗在跳动。

        我得意……刚得意了一秒不到的时间他就开口了。

        “嗯,是还有点本钱。当个二奶……不对,三奶应该不成问题!”

        我真的要哭了。虽然明知道他故意想要气走我,但是他这样的报复是不是也忒狠了点?!用了最后一点自制力,我笑了笑,点点头道:“也是!年纪大了,再好的菜也黄了,卖不出价钱了!”说完,我转身出去了。

        蹲在门口的墙边,我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刚才的场面让我忽然想到了与高不可攀的妈妈对峙时的场景了,可是那时我主要是被气得想哭,而现在……我是真的委屈得想哭!

        人和动物一样、被什么东西伤害过了,以后打原地过都会绕开三分、生怕会再遭伏击。他这样对我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吧!但是……即便我是个健全人、即便我比他痴长两岁,可我依然是个女人、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弱者呀!他怎么可以这么接二连三地打击我、讽刺我呢?我真的很真心实意地在挽救了,他还要我怎么样?

        哭着哭着,我开始沉思起来。

        仔细想想,除了我是个健全人之外,我与方致远的条件相比还有什么其他优势吗?岁数那肯定不是什么优势了!论职业,我是酒店里打工的、他是个运筹帷幄的公司大老板!论长相,他的脸虽谈不上天姿国色、但也绝对是没啥好挑剔的!论学历,他至少是个复旦的大学生吧!论才智,他肯定是比我聪明、否则哪儿能把我郁闷得只敢蹲在墙角哭呢?

        我托着脑袋,在心里一样一样地比较着现实之中我和方致远之间的差距。我渐渐开始怀疑我的这个“健全人”的优势到底有多优?值钱吗?到底是他自不量力地喜欢上我,还是我在自不量力地摆臭架子?

        脚蹲得麻了,于是我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的轮流活动着两条腿。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时,我喜欢蹲着!

        病人、护士、病人家属,一双双穿着各式各样的鞋子的脚从我面前走过。有的只是稍稍驻足一下便走了,有的毫不停留,还有的走过了、然后停下来回头看着我。最搞笑的是有一个明明已经毫不停留地过去了、却又折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停留在我的鼻尖前面。TNND,当我是来免费义演的了!

        我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结果一阵头昏眼花、要不是靠着墙……和一双手的扶持就要很糗地倒下了。

        抬头一看,搭救我的……也就是那个害我跳起来的罪魁祸首是个样貌英武的中年男人,长得有点像我爸爸年青的时候。

        “谢谢!”我扶着晕晕的脑袋、挤了个笑容给他。

        “蹲久了就不要这么急地站起来,容易脑溢血!”他的口音有点奇怪,像是华侨。

        靠!你姐姐我才几岁啊、就脑溢血?!“知道了!”笑容还得维持着,好歹人家是为了我好。

        “我见过你!”他盯着我。

        嗯?这么快就来套近乎?“我今天第一天来。”我的笑容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不是在这儿!”他很肯定地摇头,然后就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眼珠还绕着我全身不停地打转。

        这人的眼神还真够凌厉的,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对不起,先生,我对你没什么印象。”说完我就要转身。

        “上个星期……不对,前两天才见过你!”他忽然低呼了出来,“你是某某酒店销售部的Jane对吗?”

        看他那惊喜的模样好像认出我、知道我在哪儿工作是件多了不起的事一样,切!不过被他这么一提,我也想起他来了。他就是前两天我去拜访过的那家客户公司中的某人、但肯定不是和我接头的那个!轮到我狐疑了,您老到底是哪位啊?

        “我是那家公司的老板!”像是猜到我的念头了,他很有点自豪地自我介绍:“我姓贾,叫我William好了。”

        “呵呵,你好,贾先生!”我堆起一个职业性的笑容。别来跟我套近乎,姐姐我偏不叫你的小名儿!“真巧呵……”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看那样子不像是他本人生病了,应该是来探望别人的吧!哎哟哟,手里捏着的车钥匙不是宾利的吧?嗯!脚上的鞋也很不错嘛……还真符合我说的金主身份啊!

        “是啊,是很巧!Jane是来……”他点点头,笑着看我、伸手朝我旁边的房门指了指,意思是要我自动接下半句。

        “呵呵、呵呵!”我也笑着点头。偏不告诉你!

        他还要张嘴说什么,却被门里传来的一声怒吼给打断了。

        “何小笛……!”小混蛋的声音隔着房门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但是绝对可以很清晰地传达出其中的怒意。

        哼!现在知道你姐姐我的魅力了吧?凭我敏锐的观察力和天生的直觉,面前这位贾老板绝对对我有点意思!哎哟,贾老板?我忍不住偷偷乐了,顺便朝他一笑、指指房门道:“不好意思,我家小太爷叫我了!”

        他明显地愣住了、讪笑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扮了个鬼脸,微微弯了弯腰道:“改天再拜访您,我先进去了。”说完,我便闪了。留他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你在跟谁说话?”我一进门,小混蛋就朝我扔了一大团白白的不明物体过来。接住了一看,TMD,是一片团成一团的干净纸尿裤!

        靠,怎么医院给备了这么多、还有多余的可以当暗器?!

        “你再扔一个试试!”我气得不行、顺手就把暗器扔了回去,却被他一掌拍开了。怎么我老是命中不了目标啊?我郁闷!

        他扭着身体去拉床头柜的抽屉。估计那里还有存货!

        我低吼一声、扑上去一把把他甩到床上,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不是你让我出去想别的男人的吗?怎么又急着叫我回来了?!”

        “不准想、不准想、不准想!”他尖叫着扭我的手臂、挣扎着想要摆脱我。

        “就想、就想、就想!”我也朝着他吼,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谁叫你给脸不要脸?还一门心思地赶我走?!”

        “是你不要我、是你嫌弃我!”吼完这一句,他的脸骤然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推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我被他吓住了,连忙松开他、手忙脚乱地抚着他的胸口。“慢点、慢点!”

        他大张着嘴、吃力地喘息着。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告诉我他在痛。而他的全身已经在被子里剧烈地痉挛和扭曲了起来。

        “别、别吓我,小混蛋!”我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我知道这次抽筋和昨天晚上的不一样,要严重得多。

        他的牙齿咯咯直响,头向后仰成了一个很可怕的角度。

        我一把托起他的脑袋、抬高到高于胸部,防止痉挛导致他的口水呛到他自己,另一只手伸到被子里揉捏他的腰。

        “疼、小笛、疼!”他竭尽全力地告诉我这些,想要抓着我的手臂、但是却根本抬不起手来。

        “救命!快来救人啊!”我再也顾不得了、大声尖叫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床头就有紧急按钮。

        VIP病房真的很VIP啊!两秒钟左右,一大帮穿着白大褂的人就冲了进来、转眼把我挤到了一边。

        “小笛、小笛!”方致远嘶哑而急促地叫、一只手从人群里伸出来朝我奋力地张开着五指。

        我不敢上前抓他的手,怕自己会妨碍到救助。“等一下。”只能踮着脚尖、越过人群朝他喊:“乖一点,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眼泪哗哗直淌、让我知道原来心疼的时候可以疼成这样!

        医生和护士的确很快就给他注射了抗痉挛药和镇定剂、让他的状态稳定了下来。

        他僵硬地伸展开的手指成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噩梦。

        是我刚才的不知轻重才会导致他到鬼门关前面去转了一圈!

        等到一切恢复了平静之后,可怜的方致远就像一只被人折断了手脚的破娃娃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即便大部□□体盖在被子下面,我还是可以看到他的身体仍在微微发颤。

        我也在发颤!

        他的右手还伸在被子外面、朝着我的方向,手指却僵硬地佝偻起来、形状有点可怕。没有睡过去,但是漆黑发亮的眼睛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迷蒙和呆滞。他很努力地将焦距对在我的脸上,极费力地说了一句:“你走吧,小笛,别再、来了!”

        我像是被人在背上抽了一鞭子一样地跳起来、发疯一样地大吼着:“不走、不走、不走!”然后就泣不成声地扑过去、捧着他的手大哭起来。唉,妈呀,今天都哭几回了呀?而且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语法好像也受到了他的影响、用上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叠句来了。

        等我哭罢抬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不过……佝偻着的食指勾住了我的食指。

        因为这场突发事件,害得他在医院里的刑期又多加了一天、直到礼拜二上午做了个全面检查之后才获准离开。

        我已经趁着这几天回家拿换洗衣服的功夫、蚂蚁搬家一样地奔波了好几次,把不少零零碎碎的必需品搬到了他家。我决定守着他、尽量多的把他放在自己的视线里。这几天陪院的日子里,我常常会害怕一睁眼、发现他已经死在了我怀里!也害怕他预感到自己的健康状况不好,会再次、更加拼命地赶我走!所以,我要看着他、不容他有一丝一毫从我面前逃开的机会!

        我清楚了自己的这些转变是为什么了:我得到他身边去把自己的魂儿找回来!

        一旦这个问题想清楚了,我先前曾有过的那种种对未来的不安和猜测忽然变得不重要、而且仿佛轻而易举起来。大不了……真的只是大不了!我和所有反对我的人断绝关系……一段时间,然后再看机会慢慢修复呗!难不成我的朋友、我的父母还会反对我们一辈子?!

        这两天在医院陪他的时候,又见到了上次在他家遇到的老妇人,是给他送好吃的来了……当然,大部分都祭了我的五脏庙了!

        从方致远嘴里得知这位吴阿姨为方家服务了大半辈子,和给他开车的陈叔叔是夫妻。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待他和他堂哥好得比他们的亲妈好上十七八倍都不止。三年多以前他来上海的时候,老夫妻俩就一起跟来了。这次他住院,吴阿姨本想来陪的,但是被他坚决地赶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吴阿姨本来就有高血压、心脏病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没孩子的原因,怕她太过操劳和担忧而病倒。

        得,这样的角色我还不好好巴结着?往后的长治久安就靠这第一步……呃,第二步了。上次我留给吴阿姨的第一印象应该不怎么好,所以我要抓紧在医院里和搬东西去他家的每一次遇到她的机会,加倍努力、争取挽回劣势!

        其实吴阿姨虽然长了张挺严肃的脸,但性子很随和,甚至还很欢迎我进入方致远的生命里。她偷偷告诉了我不少关于方致新和方致远兄弟俩的身世和他们的家族背景,其中关于他们的父母那部分还真有点惊世骇俗呢!

        方致远和方致新不仅是堂兄弟、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弟。方致远的父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坠海过世了,他的妈妈带着他从香港投奔到了已是三代英国移民、富甲一方的公婆那里。可是因为他妈妈的身世不佳,公婆并不怎么接受她,要不是看在方致远这个孙子的份上、恐怕连家门都不会让她入的。

        吴阿姨没告诉我他妈妈的身世到底如何不佳,但是从她的口吻和神色来判断,我估计他妈妈从前可能是风月场所中的人物。

        方致远的母亲带着他和公婆生活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因为受不了他们的白眼而转投到在伦敦生活的方致新的父亲、也就是方致远的大伯家。他大伯是方家所有亲属中唯一见过他母亲的人,因为他是男方唯一一个出席了她与方致远的父亲当年的婚礼的人。当时方致远的伯母、也就是方致新的母亲(我的妈呀,真要说起来还真是复杂啊!)已经与他离婚、留下方致新和他姐姐方致真这双儿女、跟着个小男人跑了。

        两家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不仅方致新、方致远这小哥俩结下了深厚的情分,他们的父母之间也发生了化学反应、没多久就结为了夫妇(唉,听到这儿我不得不感慨:吃外国麦的人到底和吃中国米的人想法和作为是大不一样啊!)。

        这样的婚姻当然得不到哥俩的爷爷奶奶的首肯和祝福,可是方致新的爸爸是家中的长子、也是老夫妻俩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吴阿姨说方家的老二和老三都因为意外而英年早逝了。啧啧,这家人家还真是……唉,一言难尽啊!不过,更一言难尽的还在后面呢!),所以在二老先后过世后,家中的大部分财产和产业便由他继承了。其中包括了一幢方致远的曾爷爷买下的位于乡下某处的古堡、后来在方致远母亲的建议和策划下变成了一座小型古堡式酒店(靠,简直……太酷了!)。

        方致新和他姐姐这对姐弟并不接受方致远的妈妈这个身份可疑的女人作为自己的新妈妈,而他们的父亲也不要求方致远叫他爸爸、而是坚持将他视作弟弟的孩子。不过他待他可是好得比待他的亲生儿女还好,还在他的身上实现了他自己一直存有的桌球梦、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本该是前途无限的球坛神童,可惜一场车祸断送了一切……

        更惨的是(我当时听得差点从医院的塑料椅子上蹦起来!):那次的车祸不仅弄残了方致远一个人,还把驾车的方致新也给弄残了——原来他的右眼的视力只有零点一、勉强够看到人影晃动和光亮,而他的左眼是在排了两年多的队之后、移植上了新的角膜才得以重见光明!这次他的临时飞赴英国正是因为原本恢复了视力的左眼突然也看不清东西了,必须立刻回去接受检查和治疗、甚至手术,所以才抛下小混蛋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吴阿姨的丈夫陈叔叔护送他去英国了。

        方家的先人们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让两代子孙要么人丁凋零、要么严重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