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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书籍名:《纸刀》    作者:高庸




他低着头,专心地系着鞋带,马车由身边经过,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看。

荷花心急如焚,碍于刀疤熊三在侧,又不敢出声呼唤,眼看机会又将错过,连忙重重咳嗽一声。

但董香儿只顾低头系带子,并没有注意到。

荷花实在急了,只得“呸”地一口痰,向他吐去。

总算老天爷帮忙,那口痰,不偏不歪,恰好吐在董香儿颈脖子上。

董香儿伸手一摸,摸了一手又粘又滑的口痰,不禁勃然大怒,跳起来骂道:“他妈的──”

粗话才骂出一半,突然一怔住了口。

荷花连连拱手陪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马车一惊而过,驶出了城门。

那粒蜡丸,却已经投进木盆中。

董香儿目送马车去远,仍然站在路边发呆,不住用手搔着头皮,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丫头不就是荷花吗?难道她竟从白龙庙逃脱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木盆中取起那粒蜡丸,反复细看,又凑在鼻子上闻了闻。

蜡皮是半透明的,里面丝绢也是白色,看来就像一只汤团,只缺少米粉气味。

董香儿满心狐疑,就把蜡丸揣进怀里,系好鞋带,仍旧捧着木盆去护城河中取了一盆水,然后回到城楼上。

城楼内无桌无椅,只在壁角阴暗处,有一张简陋的木榻,上面铺着草席,却收拾得颇干净。

草席上,盘膝跌坐着一个人,儒生打扮,身上衣衫半卸半掩,露出左边肩膀,手臂短了半截,肘部缠着布条,布上渗出殷红的血渍。

敢情此人一条左臂业已齐肘而断,伤势犹未痊愈。

董香儿放下水盆,兴奋地道:“罗三叔,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我在城下遇见一个人……”

榻上那人漫声应道:“遇见了谁?”

董香儿道:“看模样,好象是荷花。”

“荷花?”那人正低头调息,似乎被这名字引起了兴趣,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就是那做奸细的女娃儿吗?”

他这一抬头,面貌展现,原来竟是霍宇寰苦寻不见的“百变书生”罗永湘。

董香儿道:“那丫头坐在一辆马车上,我本来没有注意,可是,车子从我身边经过时,她却故意吐了我一口痰,又偷偷丢下一颗药丸,不知是什么意思?”

罗永湘诧道:“车上还有谁?霍大哥是否也在车上?”

董香儿摇头道:“没有看见霍大侠,但那辆车后准备了替换的马匹,行色匆忙,好象要长途赶路的样子。”

罗永湘皱了皱眉道:“把那药丸给我看看。”

董香儿取出蜡丸,交给了罗永湘,一面说道:“我看过了,这东西没有一点药味,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罗三叔你可要当心些,说不定是毒药……”

罗永湘没有开口,只将蜡丸略一番视,便捏碎了外层蜡皮,抖出丝绢。

两人看了丝绢上的机关图,都不禁怔住了。

原来荷花识字不多,图上虽有各种机关枢纽记号,却没有注明详细位置,只在绢角画着一座石牌坊,上面写了个“石”字。

董香儿不解,道:“这是画的什么地方?图上这些记号,又代表什么意义呢?”

罗永湘神色凝重地道:“荷花既用蜡皮封图,如此慎重,其中必然含有很深的用意,由此推断,这也一定是一幅关系重大的秘图。”

董香儿道:“她明明是曹乐山手下的奸细,为什么会把这东西交给咱们呢?”

罗永湘点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更令人难以猜透。我想,她一定还有要紧的话,准备当面说明,可惜限于当时情势,无法跟你交谈。”

顿了顿,忽然问道:“那车子已经走了多久?还来得及追赶吗?”

董香儿道:“走了虽然不太久,徙步只怕赶不上了,除非能有一匹马……”

刚说到“马”字,就听见马蹄声音。

马蹄声由远而近,两骑健马旋风似的卷到,笔直驰上了城头。

马背上跳下来两个人,一是“竹杖翁”董勋,另一个年轻汉子,却是庄德祥。

庄德祥一见罗永湘,立刻跪倒,揉着眼睛道:“三当家,原来你躲在这儿,奇Qisuu.сom书可怜大当家寻得你好苦……”

罗永湘鼻子一阵酸,眼泪也险些夺眶而出,连忙掺扶道,“别行大礼,快站起来好说话。”

庄德祥发现了他左臂已断,大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下的毒手?”

罗永湘摇头苦笑道:“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大当家和兄弟们都好么?”

庄德祥道:“小的正为这件事来见三当家,白龙庙出事了……”

罗永湘变色道:“出了什么事?”

庄德祥道:“大当家和兄弟们自从昨夜入城,到现在还没回去,小的奉命留守,看顾荷花,不想却中了她的诡计……”

接着,便把经过情形,大略说了一遍。

罗永湘骇然道:“这么说,大哥一定失陷在同仁堂了,咱们得赶快去接应才行。”

竹杖翁道:“老朽已经去过,同仁堂早已人去屋空,霍大侠根本不在那里,连曹乐山全家也不见了踪影。”

罗永湘道:“曹乐山不在,犹可说是已经潜逃,霍大哥带领着十多位兄弟,怎会在兰州城内失去下落?”


竹杖翁道:“还有更奇怪的事,据老朽在城中打听,有人竟看见十辆同样形状的马车,同时由同仁堂药铺附近驶出,分别从十处城门离去,每辆车上,都有一个病重老头,模样都跟曹乐山非常相似。”

董香儿接口道:“刚才我也看见一辆马车由这儿出城,车上坐着荷花。”

竹杖翁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发生的事,件件扑朔迷离,真把人搅胡涂了!”

罗永湘面色凝重地道:“目前情况的确很费揣测,霍大哥他们在城中神秘失踪,曹乐山却又故布疑阵仓皇脱逃,再加上荷花这幅秘图……”

说到这里,将丝绢递给竹杖翁,问道:“老前辈,你可曾见过兰州城里,有跟图中所绘牌坊相似的地方?”

竹杖翁端详了一阵,摇头道:“这座石牌坊,好象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却记不起来了,最好能找一个本地人来问问。”

罗永湘便吩咐庄德样道:“你快去三福客栈把秦仲找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庄德祥答应一声,上马而去。

罗永湘仍不放心,又对董香儿道:“这里还有一匹马,请老弟辛苦一趟,立刻去追那辆马车。”

董香儿道:“追到了是否就把它截回来?”

罗永湘道:“不!只要暗中尾随着他们,设法探出车上是些什么人?要往何处去?一获确讯,就请尽快回来告诉我,千万别被他们发觉,更不能卤莽动手。切记!切记!”

董香儿点头答应,也匆匆纵马而去。

罗永湘遣走了两人,仍然无法定下心来,挣扎着又想起身下榻。

竹杖翁却把他按住,劝道:“你臂伤还没有好,不可亲自劳动,有什么事,让我去替你办吧!”

罗永湘叹道:“我只是担心霍大哥他们……十几个人怎会在一夜之间,突然都失去了踪影?”

竹杖翁沉吟道:“以霍大侠的武功,应该不致发生什么意外。怕只怕他不知道曹乐山有一柄上古神剑,在大意轻敌之下,也难免会被那厮所乘。”

罗永湘黯然道:“我放心不下的,正是这一点。前天夜晚,我初到兰州,也是一时大意,贸然进入同仁堂踩探,不慎中剑断去一条左臂,但愿霍大哥不是重蹈覆辙才好。”

竹杖翁道:“提起这件事,我又要怪你了,你既已吃过亏,就该早些跟霍大侠见面,以免他再上当,为什么这两天却总是躲着他呢?”

罗永湘道:“唉!老前辈不知道我那大哥的脾气,他是个重义轻生的人,对兄弟们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若见我断了一条手臂,必然急怒攻心,马上去寻曹乐山拼命,人在气愤激动之下,往往不能冷静应付强敌,如果因此受到分毫损伤,岂不是反害了他?”

竹杖翁感慨地道:“这种顾虑虽然也有道理,可是,他对结义之情既如此深重,一定急于想知道你的安危下落,心涉旁鹜,又怎能冷静……”

正说着,蹄声入耳,庄德祥气急败坏地奔进来。

罗永湘见只有他一个人,心里顿生不祥之感,忙问道:“秦仲怎么了?”

庄德祥喘息着道:“他不在客栈里,据店里的人说,昨天深夜,有人去客栈把他叫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店。”

罗永湘急道:“昨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庄德样道:“大概是午夜以后。”

罗永湘又问:“那约他外出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曾有人看见?”

庄德祥道:“因为是深夜,谁也没有留意,小的问过好几个伙计,都说没有看见。”

罗永湘骇然变色道:“这样说来,一定是出事了。”

竹杖翁道:“那姓秦的是什么人?”

罗永湘道:“他是咱们旋风十八骑在兰州城中布置的暗桩,现在也突然失踪,可见,昨夜必有变故。”

竹杖翁道:“变故已经发生了,就用不着惊慌失措,以我推测,那人既能深夜邀约秦忡一同外出,想必与秦仲是很熟稔的朋友,或许就是霍大侠或旋风十八骑属下弟兄。所以,秦仲的失踪,可能跟霍大侠的失踪是同一件事,并没示有特别意义。”

罗永湘道:“但计算时间,大哥失踪已有七八个时辰,他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