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几个穿着彩衣的垂发少女,静悄悄地踏过柔软的草地,消失在花从里。
远处的菊花将开,人的清香。
小楼上不知是谁在吹笛,唯有这悠扬的笛声,划破了四下的静题。
大门也是开着的,看不见防守的门丁。
高立奔上那门前的白玉长阶,然后他也倒了下去。
炉里燃着香,香气清雅。窗外暮色已很深了。
高立张开眼,目光从桌上一盆雏菊前移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对他微笑。
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好象是个青年人,但嘴唇上却留着修饰得很整齐、很光亮的小胡子,头也和胡子同样光
亮整齐,发鬃上缀着一粒拇指般大的明珠。
他衣裳很随便,质料却很高贵,紫缎轻袍上,系着根白玉带。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一定是个很有地位,很有权威的人。
这种人和高立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只有他的一双锐利的眼D看”一”
高立忽然想起了这双眼睛,他几乎忍不住立刻就要叫出来。
秋风梧。
他实在不能相信面前这气派极大的壮年绅士,就是昔日曾经跟他出生入死过的落拓少
年。
但他却不能不信。
因为人已走过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明亮的眼睛里似已有热泪盈眶。
高立长长吐出口气,道/是你,我总算找到你了/
秋风梧的手握得更紧,道/你总算来了,总算没有忘记我中
高立挣扎着,想坐起来。秋风梧却接任了他的肩,道/你没有病,可是你太累,还是
多躺的好/
高立的确太累。
这两天来,他几乎没有片刻停下来过。
他必须要在月圆之前赶回去。
看到窗外的天色,他又想跳起来,失声道/我已睡了多久?”
秋风梧道/不久,现在刚过成时。”他看着高立额上的冷汗,不禁皱了皱眉,道/你
好象有急事?”高立握紧双拳,潞然道/我本不想来的,可是我——我——”秋风梧道
/你总该记得我说过,无论你们有了什么困难,都一定要先来找我/
高立慢慢地点了点头,热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一个人在危急时知道自己还有个可以患难相共的朋友,那种感觉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代
替。秋风梧凝视着他,一字宇道/是不是他们已找到了你?”
高立又点了点头。
秋风梧的脸似已突然僵硬,慢几步,慢慢地坐了下
高立终于坐起来,道/来的只有一个人。”
秋风梧道/谁?”
高立道/麻锋/
秋风梧松了口气,道/你已杀了他?”
高立垂下头,道/这两年来,我拿的是锄头,我已渐渐觉得耕耘比杀人快乐得多。”
秋风梧道/所以你已不愿杀人?”
高立苦笑道/地是死的,我只伯我的枪法也死了。”
秋风梧道/你只怕自己已不是他的对手?”
高立道/我的确没有把握。”
秋风梧道/所以他还活着。”
高立道/还活着。”
秋风梧道/现在他的人呢?”
高立道/在我家。”
秋风梧怔佐,他实在不懂,过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双双呢?”
高立道/也在。”
秋风梧脸色变了变,道/你将双双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来的?”
高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道:“就因为他想不到我会这样做,所以我才能来/
秋风梧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
高立道:“只要我能在月圆之前赶回去,双双是绝不会有危险的。”
秋风梧道/为什么?”
高立道/因为我们约定是在月圆之夕交手的。”秋风梧沉思着,又过J很久,忽然笑
了笑,道/我明白了/
高立道/明白了什么?”
秋风悟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高立道/是。”秋风梧道/他一个人没有杀你的把握,所以故意多等几天,因为他已
看出你更没有把握,他要在这几天中尽量折磨你,使你整个人崩溃/
高立苦笑道/也许他只不过要我慢慢地死,他杀人一向不喜欢太快的/
秋风梧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已变了,变得很多。
他本是组织中最冷酷最坚强的一个人,现在竟似已完全没有自旧。
这是不是因为他动了真情?
干这一行的人,本就不能动情的,越冷酷的人,活得越长。
因为情感本就能令人软弱。
高立忽然又道/但是他毕竟还是算错一件事。”
秋风梧道:“哦。”
高立道/他以为小武已死了,他想不到我还有个朋友。”
干过这一行的人,本不该有朋友,不能有朋友,也不会有朋友。秋风梧又沉思了很
久,才缓缓道/你也做错了一件事。”
高立道/哦?……”秋风梧道/你不该将留在那里,你本该叫夏苏绮来找我。”
高立道/就因为有夏苏绮,所以我才有顾忌,他怎么敢对夏苏绮怎么样呢?”秋风梧道/
他也许不敢,但他却可以用夏苏绮来要挟你。”
高立道:“他以前有过机会的,但却并没有这样做。”
秋风梧道:“这也许只不过因为那时他还没有看出你对夏苏绮的感情。
他再次凝视高立,一宇宇道/我问你,你回去的时候,他若将剑架在夏苏绮的脖子上,
要用夏苏绮的一条命,来换你的一条命,你怎么办?”
高立忽然全身冰冷,
秋风梧道/你就算明知你死了之后,夏苏绮也活不成,他知道你必定不忍看着夏苏绮死在
你面前的,是不是?”
高立倒了下去,倒在床上,冷汗如雨。
他忽然发觉这两年秋风梧不但更加成熟老练,思虑也更周密,已隐隐有一代宗主的气
度和威仪。
可是他无疑也变得冷酷了些。
他所得到的,岂非也正是高立失去了的?
但他们两人中,究竟是谁更幸福呢?
幸福与不幸,本就不是绝对的。
你若想在这方面得到一些,就得在另一方面放弃一些,人生本就不必太认真的。
想到这里,高立忽然道/我若不让他有机会将剑架在夏苏绮的脖子上呢?”
秋风梧笑了,微笑着道/这句话才渐渐有些象是你自己说的话
高立道/我知道你现在已是孔雀山庄的主人。”
秋风梧道/家父已仙去。”
高立道/所以我来求你一件事。”
秋风梧道/你说。”
高立道/你可以拒绝我,我绝不怪你。”
秋风梧在听着,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仿佛已猜出高立要的是什么。
高立道/我要借你的孔雀绷。”
秋风梧没有再说话,连一字都没有说,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高立也没有再开口,也在看着秋风梧的手。
这双手也修饰得很干净,保养得很好。
这双手已不再是昔日那双沾满泥污和皿腥的手了。
这个人呢?还是不是昔日那个可以将性命交给朋友的人”
窗外夜色渐浓。
,秋风梧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连指尖都没有动。
高立也已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风吹过,院子里已有时落的声音。
秋已渐深。
斜月已挂树梢。
秋风梧还是没有说话,没有动。
高立也不再说什么,慢慢地坐起来,找到了床下的鞋子。
秋风梧没有抬头。
高立穿上鞋,慢慢地从他身旁走过去,悄悄地推开了门。
门外夜凉如水。
他的心很冷,但他并不怪秋风梧。
他知道自己的确要求得太多。
他没有回头去看秋风梧,因为他不愿让秋风梧觉得难受。
他悄悄走出去,走到院子,拾起一片落叶,看了看,又轻轻放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扶佐了他的肩头。
一只坚强而稳定的手。
一只朋友的手。
他握住了这只手,回失就看见了秋风梧,他眼睛里忽然又似有热泪要夺眶而出。
他要求的确实太多。
可是对一个真心的朋友,无论什么样的要求,都不能算太多的。
(三)
甭道中没有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已被隔绝在三尺厚的墙外。
他们在这样的甭道里,几乎已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高立已不记得曾经转过多少次弯,上过多少次石阶,通过了多少道铁门?
他觉得自己好象忽然走入了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里,阴森、潮湿、神秘。
最后的一扇门更巨大,竟是三尺厚的铜板做成的,重逾千斤。
门上有十三道锁。
秋风梧拍了拍手,看不见人的甭道,就忽然出现了十二个人。
其中大多是老人,须发都已自了,最年青的一个也有五十上下。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脚步都很轻健。
无论谁一眼都可看出,这十二人中绝没有一个人不是高手。
每个人都从身上取出了一柄钥匙,开启了一道锁。
钥匙是用铁链系在身上的。
最后的一柄钥匙在秋风梧身上。
高立看着他开了最后一道锁,再回头,那十二个人已又突然消失。
难道他们并不是人,而是特地从地下出来看守这禁地的幽灵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