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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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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书籍名:《七绝刀》    作者:一个人




“如果我比现在年轻十岁,我一定会这样说的,—定会想尽千方百计留下你,要你抛下一切,跟我在这种鬼地方过一辈子。”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杨钩心里也许反而会觉得好受些。

但是她很冷静,这种令人心碎的冷静,甚至会逼得自己发疯。

一个人要讨出多痛苦的代价才能保持这种冷静?

杨铮的心在绞痛!她宁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鬼地方,绝望地等待着他回来,也不愿勉强留下他。

因为她知道他要去做的事是他非做不可的,如果她一定不愿他去做,—定会使他痛苦悔恨终生。

她宁可自己忍受这种痛苫,也不愿阻止她的男人去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一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一点?

夜凉如水。杨铮忽然觉得有一个光滑柔软温暖的身子慢慢地靠近他,将他紧紧拥抱。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他们已互相沉浸在对方的欢愉和满足中,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亲密,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冷风吹入窗户,窗外有了微风。

吕素文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里仍可感觉到昨夜激情后的甜蜜,心里却充满酸楚和绝望。

杨铮已经悄悄地走了。

她知道他走,可是她假装睡得很沉,他也没有惊动她。

因为他们都已不能再忍受道别时的痛苦。

桌上有个蓝布包袱,他把剩下的粮食都留下给她,已经足够让她维持到他回来接她的时候。

期限已经只剩下七天,七天内他一定要回来。

如果七天后他还没有回来呢?

她连想都不敢想,她一定要努力集中思想,不断地告诉自己:“既然我们已经亨受过相聚的欢愉,为什么不能忍受别离的痛苦?未曾经历过别离的痛苦,又怎么会知道相聚的欢愉?

第五卷  钩

钩是种武器,杀人的武器,以杀止杀。

黎明前后

(一)

黎明。

树林里充满了清冷而潮湿的木叶芬芳,泥土里还留着今年残秋时的落叶。

可是明年新叶又会生出了。古老的树木将又一次得到新的生命。

如果没有枯叶,又怎么会有新叶再生?

杨铮用一块破布卷住了离别钩,用力握在手里,挺起胸膛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回来,七天之内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如果他不能回来了呢?

这问题他也连想都不敢去想,也没法子想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杀气。

然后他看见了蓝大先生。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蓝一尘忽然间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色看着他。

杨铮当然会觉得有一点意外,他问蓝一尘:“你怎么会来的?”

“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蓝一尘说:“想不到你真是杨恨的儿子。”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很奇怪的感情,也不知是讥讽?是痛苦?还是安慰。“我跟你来,本来还想再见他一面。”蓝一尘叹息:“想不到他竟已先我而去。”

杨铮保持着沉默。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大先生目光已移向他的手,盯着他手里用破布卷住的武器。

“这是不是他留给你的离别钩?”

“是的。”杨铮不能不承认,而且不愿否认,因为他一直以此为荣。不管江湖中人怎么说都没有改变他对父亲的看法。

他相信他的父亲绝不是卑鄙的小人。

“我知道他一定会将这柄钩留给你。”蓝一尘说:“你为什么一直不用它?是不是因为你不愿让别人知道你是杨恨的儿子?”

“你错了。”

“哦?”

“我一直没有用过它,只因为我一直不愿使人别离。”

“现在你为什么又要用了?”

杨铮拒绝回答。

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必告诉任何人。

蓝一尘忽然笑了笑:“不管怎么样,现在你既然已经准备用它,就不姑先用来对付我。”

“你相信蓝大先生一定能找到杨铮?”

“一定。”

“杨铮的行踪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到县衙里的签押房去看过他的履历档案。”

王振飞说:“赵头儿带我去的。”

——赵正无疑也是这条链子其中的一环,所以他故意将倪八的行踪告诉杨铮,自己却迟迟不来,绝不想和杨铮争功。

“杨铮是大林村的人,从小就和他寡母住在村后那片大树林外面,如玉也是那个村子里的人。”王振飞说:“这次他是带如玉一起走的,他要调查这件案子,总不能带着个姑娘在身边,一定会先把如玉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王振飞又道:“他的兄弟都已被关在牢里,他根本没有别的可靠朋友,根本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算准他一定会先把如玉送回他的老家,他们走的也正是回大林村的那条路。”

他算得的确很准。

他能够坐上青龙会属下堂主的交椅,并非侥幸,要当中原镖局的总镖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敢保证,明天这个时候,杨铮一定会回到大林村,一定已经死在蓝山古剑下了。”

(二)

第二天的黄昏,杨铮果然带着如玉回到了他们的故乡。

青梅子、黄竹马,赤着脚在小溪里捉鱼虾,缩着脖子在雪地里堆雪人,手拉着手奔跑在遍地落叶的秋林。

多么愉快的童年!多么甜蜜的回忆。

就象是做梦一样,他们手拉着手回到这里,故乡的人是否无恙?

他们并没有回到村里去,却绕过村庄,深入村后的密林。

杨铮臂上的肌肉骤然抽紧。

“对付你?”他问蓝—尘:“我为什么要用它来对付你?”

蓝一尘冷冷地说:“现在我已经不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杨恨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躲到这里来,含恨而死。”

杨铮额角手背上都已有青筋凸起。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蓝山古剑已出鞘,森森的剑气立刻弥漫了丛林。

“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你最好永远牢记在心。”蓝一尘的声音正如他的剑锋那样冰冷无情:“就算你不愿让人别离,也一样有人会要你别离,你的人在江湖,根本就没有让你选择的余地。”

(三)

曙色已临,七十二根白烛已熄灭。

自从昨夜夜深,狄青麟拔出了那柄暗藏在腰带里的灵龙软剑后,白烛就开始一根根熄灭,被排旋激荡的剑气摧灭。

他们竟已激战了一夜。

高手相争,往往在一招间就可以解决,生死胜负往往就决定在一瞬间,可是他们争的并不是胜负,更没有以生死相拼。

他们是在试剑,试狄青麟的剑。

所以狄青麟攻的也不是应无物,而是这七十二根白烛。

他要将白烛削断,要将每一根白烛都削断。

可是他的剑锋一到白烛前,就被应无物的剑光所阻。

烛光全被熄灭后,屋里—片黑暗。

他们并没有停下来,就算偶而停下,片刻后剑风又起。

现在曙色已从屋顶上的天窗照下来,狄青麟剑光盘旋一舞,忽然住手。

应无物后退几步,慢慢地坐到蒲团上,看来仿佛已经很疲倦。

狄青麟的神色却一点都没有变,雪白的衣裳仍然一尘不染,脸上也没有—滴汗。

这个人的精力就好象永远都用不完的。

应无物眼仿佛又盲了,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没有看他。过了很久才问:“这次你是不是成功了?”

“是的。”狄青麟的脸上虽然没有得意的表情,眼睛却亮得发光。

——他怎么能说他已成功?

——他攻的是白烛,可是七十二根白烛还是好好的,连一根都没有断。

应无物忽然叹了口气。

“这是你第十一次试剑,想不到你就已经成功了。”他也不知是在喜欢,还是在感叹:“你让我看看。”

“是。”

说出了这—个字,狄青麟就走到最近的一个烛台前,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一根白烛。

他只拈起了一半。

中根白烛被他拈起在乒指上,另外半根还是好好地插在烛台上。这根白烛早就断了,看起来虽然没有断,其实早已断了。断在被剑气摧灭的烛蕊下三寸间,断处平整光滑如削。

这根白烛本来就是被削断的,被狄青田的剑锋削断的。

白烛虽断却不倒,因为他剑锋太快。

每一银白烛都没有倒,可是每一根都断了,都断在烛蕊下三寸间,断处都平滑如削,都是被他剑锋削断,就好象他是用尺量着去削的。

那时候屋子里已完全没有光,就算用尺量,也量得没有这么准。

应无物的脸色忽然也变得和他的眼色同样灰暗。

狄青麟是他的弟子,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现在狄青麟的剑法已成,他本来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他心里却偏偏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虚惆帐,就好象一个不愿承认自己年华已去的女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应无物才慢慢地说:“现在你已经用不着再怕杨锋了。就算他真是杨恨之子,就算杨根复生,你也可将他斩于剑下。”

“可惜杨铮用不着我出手就已死定了。”狄青闻道:“现在他恐怕已经死在蓝大先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