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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只是古老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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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爱情只是古老传说》    作者:亦舒




病人转过头来端详她,他正是松山,头发忽然全白,当然,他不会一夜白头,想必从前染发,现在已不用麻烦。

松山平静地看着她一会,同样轻轻答:“我记得你,你是住在破车里的小乞丐。”

恕之不以为忤,“你说得对,我便是她。”

“你从东部逃到松鼠镇,贫病交逼。”

恕之点点头。

“警方追缉你,是我收留了。”

恕之微笑,“仿佛只是昨天的事。”

松山摇手,忽然说:“很久了,十多年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你把阿贞怎么样了?”

恕之答:“请相信我,我不知道贞嫂的事。”

松山怔怔地问:“不是你,是谁呢。”

看护过来说:“今日有太阳,是他散步的时间。”

恕之问:“子女可有来看他?”

看护摇头,“这里百多名老人,都乏人探访,想到自己也有一日会衰老,十分气馁。”

听上去十分遥远,老年其实转瞬即至。

这时松山问看护:“几时吃饭?”

“你个多小时前才吃过午饭。”

“再给我吃一点,没什么好做,再吃一点。”

恕之静静离去。

回到庄园,看到警长与王子觉谈话。

警长在打官腔:“多谢你对松鼠镇的建设。”

子觉谦逊:“不敢当,你过誉了。”

“有事我们该同什么人联络?”

“请知会祝律师,这是他名片。”

“祝你们顺风“。”

看到恕之,警长脱下帽子招呼又戴上,“王太太,有时间来探访我们。”

这时他接到一项通报:“小溪路四十号发生凶案,请即来。”

警长喃喃说:“今年是什么多事年。”

他对王子觉说:“户主他杀自杀,与妻子双双殒命,我得赶去。”

这小镇警长,也很有点本事,并非想象中那么呆憨。

恕之心中,清晰知道,没人是省油的灯。

这下子警长是有得忙了。

王子觉说:“小溪路四十号户主是轩斯夫妇,他们有两名幼儿,怎么会发生那样惨剧。”

司机已经把车驶近,仆人将行李搬上车子。

他们已收到丰富遣散费,对老板毕恭毕敬。

深忍之最后上车,把绒线帽拉得老低遮住双眼,一上车就打盹,半句话不说。

车子经过小溪路口,他们看到警车云集,救护人员把担架抬出,警员挥手叫司机速驶过。

王子觉说:“小镇并不平静。”

他们乘飞机往西部。一路上王子觉握住妻子的手不愿放开,忍之冷冷看了几眼,自顾自与侍应生调笑。

下了飞机有司机来接,原来公寓已经准备妥当,在市郊一栋共管大厦顶楼,仆人来应门,把行李取进屋。

忍之这时才懒洋洋问:“我住哪里?”

王子觉答:“楼下一层,有楼梯可通,但是你拥有独立大门。”

竟安排得那样妥当,恕之四处参观,十分高兴,像个小女孩般跑上跑下。

在露台可以看到整个市容及远处的蔚蓝色的太平洋。

“暂时住这里。”

忍之忽然问:“公寓写谁的名字?”

恕之还来不及阻止,王子觉已经回答:“我的妻子深恕之。”

忍之又说:“恕之真叫人艳羡,结一次婚,什么都有了。”

子觉又抢先笑答:“我最幸运,恕之救我命。”

忍之凝视他们,“是,你俩息息相关。”

子觉斟出香槟,“祝新的开始。”

忍之却问:“本市红灯区在什么地方?”

子觉微笑,“忍之,我怎么会知道,你问计程车司机不就行了。”

“子觉,我们一起去参观酒吧,如果喜欢,你投资,我做你伙计。”

他转向妹妹,“恕之,你也来。”

恕之浑身僵住,忍之分明暗示她也曾是红灯区熟客。

子觉说:“我没有兴趣,我只想早点休息。”

忍之笑:“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子觉劝他:“你小心一点,大城罪恶。”

恕之忽然披上外套,“子觉,我们陪他逛逛:二十分钟即返。”

子觉只得奉陪。

他们三人由计程车司机载往市中心东区,车子才接近仿佛已嗅到特殊气息,十字马路向北是一座教堂,南位是警署,西位是公园,东部有几幢工厂大厦改建成各种娱乐场所:电影院、酒吧、舞厅。半裸年轻女子艳妆站门外招徕,她们身后伴着高大强健的保镖,那样大块头却靠女人赚钱。

霓虹光管拼出各种图案,闪烁变化,男人像扑火飞蛾,纷纷围拢,造就热闹的夜市。

忍之看了看说:“毫无新意。”

子觉轻轻说:“色情行业,万变不离其宗。”

恕之说:“我们走吧。”

一个年轻女子窜出来拉住忍之,“进来,进来喝一杯。”

恕之忽然动怒,她伸双臂推开那半裸女子:“滚开!”

那女子穿着细跟拖鞋,站不稳,退后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一个彪形大汉立即出现拦路,“喂喂喂,小心小心,你是人,她也是人。”

子觉连忙往大汉手里塞钞票,“抱歉抱歉。”

立刻把他们兄妹扯离现场,拉上计程车。

到了家门子觉诧异说:“王太太生好大气。”

忍之讽刺说:“把手洗一洗,那些女人多肮脏,你当心染到细菌。”

恕之用手掩脸,走进卧室,第二天才出来。

与乡村不一样,都会一早已有烟霞及市声。

车声隐隐隆隆,间歇还有飞机引擎声,恕之站在露台,有点不习惯,她拉紧衣襟。

这时,在阳光下,恕之看到她毫无些色的双手,青筋毕露,而且,指甲发黑。

她有点警惕,可是相熟的安医生不在身边。

王子觉叫她:“起来了?”

恕之仍觉得疲倦,她揉揉面孔。

她问:“忍之呢?”

子觉微笑,“前日要把他丢下,今日又念念不忘他,这是什么缘故?”

恕之不出声。

“大家都长大了,你别管他太多。”

恕之答:“索性看不到他,什么也不用管。”

王子觉捧起妻子的面孔,不说话,只是微笑。

仆人拿早餐进来。

在收拾寝室的也是新佣人,全部生面孔,叫恕之放心,她不喜熟人,最会害人的,全是熟客,不是生人,生人不知如何下手。

稍后,恕之陪着王子觉出去见律师与医生。

子觉笑着同妻子说:“家父生前叮嘱我:一个人必须有两个好友:你的律师及你的医生。”

新医生与律师都年轻得出乎意料。

恕之在一些文件上签署,她不发一言,律师向她解释,她听不进去,耳边嗡嗡响。

子觉在医务所,怕妻子闷,叫司机陪太太购物。

恕之却命司机驶回家。

她一边脱外套一边叫:“忍之,忍之。”

一直找到楼下,看到忍之正窝在大红色沙发里喝咖啡。

他抬起头微笑,“这么快回来了。”

恕之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逸愉快的茉莉花香,她即时醒觉:公寓里还有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轻轻坐下。

那人还没有走,茶几上有两只咖啡杯。

恕之说:“叫她出来吧。”

忍之嘻笑:抬起头,扬声说:“叫你出来呢。”

书房门一开,一个少女满面笑容翩然露面。

恕之一看,心一直沉到底,头上似被人浇了一盘冰水。

那少女鹅蛋脸大眼睛,头发梳一条马尾巴,身穿矜贵蛋黄色套装薄毛衣,下身一条三个骨裤,平底鞋。

她带一副小小珍珠耳环,淡淡化妆,既雅致又漂亮,且不落俗套。

一看就知道出身好兼有学识,叫恕之自惭形秽。

她走到恕之面前,笑着说:“一定是恕之姐姐,姐夫还没回来吗?”

恕之呆呆看着她,这少女反客为主。

这时忍之把一杯咖啡递给恕之,“我来介绍,这是我朋友关家宝,在大学念建筑第二年。”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恕之。

恕之轻轻说声你好,她喝口咖啡定定神,然后问:“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

“家母不放心,陪着我一起来,照顾饮食起居。”

宠惯的孩子都浓眉大眼面无惧色一脸阳光。

只见关家宝笑容灿烂天真地说:“刚才忍之叫我躲起来给姐姐一个惊喜。”

口口声声姐姐,“你多大年纪?”恕之不甘心。

“我十九生日刚过。”

的确有资格叫姐姐,恕之不出声。

她又问:“你们在什么地方认识?”

“今日在图书馆。”

“你跟他回家?”恕之意外,“你不怕危险?”

“忍之与我都是德威大学学生,不必顾忌。”

恕之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是大学生?他给你看学生证?”

关家宝点头,“忍之在儿童心理系。”

恕之揶揄:“怪不得你们谈得来。”

忍之这时说:“小宝,我送你回家。”

“晚上接我出来看戏。”


“七时准到你家。”

关家宝握住他的手,双双出门。

剩下恕之一个人呆呆坐在红沙发上。

半响她听见王子觉叫她:“你在家吗?”

恕之忽然苦闷,她扬声:“傍晚可有飞机往巴黎?”

子觉诧异,“我看看酒店可有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