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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锁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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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夜月锁清秋》    作者:雨凌烟




我愤愤地站起身瞪着林旭南,他头也不抬一下,旁若无人地向水中扔石子,一块又一块。

“够了没有?!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从不知道,我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响亮。

他缓缓抬起头,许是阳光太刺眼,他眯起眼睛看我,眼神里有一缕我不熟悉的深沉,嘴唇紧紧抿着,冷酷而决绝。

我跑着逃离,关上门。

在日头底下待了太久,房间里很是阴冷,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在飘浮着。

好一句寒尽桃花嫩,春情寄柳色。无奈桃花随水转,春水向东流。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对我的态度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头脑里反复出现他冷若冰霜的眼神,脚一软,我整个人摊坐在地上。

门吱嘎一声打开,我陷在深深的悲哀里面,对他说道:“请回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小姐,是我啦。”宝儿蹲下了身子看我,“姑爷方才已经回去。小姐怎么坐在地上?”

我握紧拳头,不停地摇头。

“姑爷多疼小姐,见您身子不适,他放下碗筷就跟了来。”宝儿一边扶我,一边说着。

我未作解释,就算解释了外人也未必会懂得。

若是装模作样的疼惜,我柳清秋并不稀罕。

                                    离别

过了新年,柳家就开始忙着办嫁妆。我经常眉头紧锁,七弦琴也无心去弹,只是心心念念盼着林家取消婚约。眼看着二月日渐临近,我的希望却依然落空,心想这婚礼必定是要如期举行了。

天气一天天转暖,满园的桃花开得热闹,风过处,落花阵阵。

我成了柳家最清闲的人,每日坐在树下看落荫缤纷。

二月初,离上次见林旭南已过了一个月。有时候想去回忆他的面容,可是那容颜在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这样子,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无法阻止事情的进程,不如去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某些人坏了自己的心情更不值得。我顿时心情大好,坐直身子伸伸懒腰跳了起来。

宝儿走下台阶,眼眶通红,原来她刚才就一直就坐在门槛上看我。

这段时间,我沉默,她比我更是沉默。

“怎么了,宝儿?”我摸摸她的额头,问,“发烧了么?怎么眼眶红得厉害?”

我这一说,她的眼泪扑簌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喊了声:“小姐……”

自从她七岁那年进柳家,我从未见她掉过一滴泪,从来都是少一个筋似的大大咧咧,爱笑爱闹。她眼泪一落我便乱了手脚,忙用袖子给她擦泪。

她转过头自顾自地哭,不让我去碰。

“宝儿啊!”我把她的脸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立刻去替你讨回公道!”

她使劲摇头,泼浪鼓一般。

我泄了气,噘起嘴佯装愠怒:“既然不是,那你哭什么啊?”

她把头埋进我的肩膀,啜泣着:“小姐,宝儿舍不得离开你……”

我拍打她后背的手停在了空中,随即大笑起来,这个傻丫头!

经我这么一笑,她更是迷糊了,含泪看我半天。

“谁说你要离开我了?你要嫁人了吗?”我刮刮她的鼻子,哼了一声。

她一眨眼,数滴泪砸在地面上:“是小姐要嫁人了,宝儿舍不得离开小姐。”

我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我柳清秋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丫头啊?谁说我要嫁人我们就得分开了?从你七岁那年开始就是要一辈子跟着我的。”

“小姐,你是说……”她雀跃地擦去眼角的泪花,绽开了笑容,“小姐的意思是将来会带宝儿去林家咯?”

“算你还不是笨得没药救!”我皱皱鼻子,跟她相视一笑,“这一个月可把我给闷坏了,宝儿,咱们去别的园子溜达溜达吧!”

最终决定去沐雨轩,两个人跑得飞快。

“咳咳!”前面有人轻轻咳了一下,我停住了脚步,定晴一看,竟是那大夫人。

我一愣,向她欠腰,喊了声:“夫人!”

她轻轻唤我的名字:“清秋,过来。”然后微笑。

我很是吃惊地看了她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女人也会对我笑。磨蹭不过几秒钟,走了过去。

她细细打量着我,表情异常温和,摘下手上的玉镯帮我套上,一边说着:“清秋啊,这是你爹与我刚成亲时你祖母亲手给我戴的,现在我给你戴上。娘希望往后你能与旭南恩恩爱爱,白首到老。”

“你……”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今你要离开柳家了,娘也同样不舍得。”她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娘以前对清秋心存偏见处处为难,若是清秋可以忘了那些前嫌就好了。”

娘从小教导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目光诚挚,看得我很是感动,犹豫半天,哑着嗓子叫了声:“娘,谢谢!”

她的眼里有东西在闪烁,指指前面的路说:“我有事就先走了,菀夕在里面。”

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还愣在原地不肯离去。

我悄悄掀起帘子,此刻菀夕正全神贯注地在绣花。

蹑手蹑脚地过去,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她不经意抬起头,“啊”了一声,看来吓得不轻。


我与宝儿笑得前俯后仰。

菀夕皱皱眉头,不满地说:“你这个清秋,一个月不出凝香园半步,也不肯见任何人,让大家都担心死了。今天一出来就吓人呢!”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这一个月都快无聊死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可能不吓吓人呢?”

她在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绣得是惟妙惟肖,我忙赞道:“嫂嫂真是心灵手巧,绣什么像什么。”

“少来了!”她抬起眼看看我,换了个话题,“这个也是你的嫁妆呢,我绣了好多,被面枕套都有,你看看还喜欢么?”

“只要是嫂嫂绣的我都喜欢啦!”我随手翻翻那些刺绣回答道。

菀夕笑了笑,问我:“把自己关了一个月,是不是太紧张了啊?”

我把弄着指甲轻声说:“怎么会呢?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就好。”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定定地看我,“大哥肯定会对清秋很好的。”

我在心里咕哝着,会好就怪了,只需要把我当作陌生人即可,不需要他的好,更不需要他的坏。

菀夕好像想起了什么,笑出声:“对了清秋,上回去林家有没有看到墨南哥哥?我二哥是个可有趣的人了。”

“是吗?可惜上回没有见到呢。”我细细回想,好像没有见到过林家二少爷。真的会是很有趣的人么?我嘿嘿一笑,看来今后去了林家也不至于太无聊。

“我这个二哥哥,在上海念了书回来的。还会说外国话呢,可奇怪的语言了,我真是一句也听不来,吵架的时候他在骂你也不知道。”她笑得小脸发红。

“哇!还会说外国话哦?”菀夕说得我很是期待,这该是怎样一号传奇人物呢?

                                    大喜

当我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已经是农历二月十二的清晨。

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用珍珠头饰作为点缀,再斜斜插了朵浅粉的珠花,剪了整齐的刘海,整张脸愈发显得精致而小巧。眉毛弯弯,双瞳翦水。年少的清秋,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在岁月里奔跑着,笑语盈盈,然而对镜凝望的刹那,她突然消失在时光里,无迹可寻。

娘亲手替我穿上了嫁衣,那一身红色,映得这女子更加明艳动人。而这可人儿,竟是柳清秋,总以为,我该是一辈子穿着素净的衣掌,像这梅花,兀自开放。

娘将我揽进怀里,有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我的掌心,心纠集得疼痛。该是最后一次像孩子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些曾经以为遗忘的往事在记忆里渐渐清晰,一幕幕跃上心头。抬头,看蓝天,微笑,春光无限,花开不败,那些,母亲陪伴在身边度过的日子。窗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光影斑驳,时间落落而去。

当盖头遮住我的视线时,整个凝香园在一片朦胧的红光里逐渐远去。

唢呐声声,痛了离人的心。朝远说:“清秋,我们永远在一起。”那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是谁先退出了谁的世界,我不明了。世界关上了一扇门,我在里头,你在外头。想起月圆夜,你牵我的手,走向了永别。

似是很漫长的路途,花轿摇摇晃晃,喧嚣的人群,号角鞭炮,一路往林家而去。

下轿的时候,阳光正烈,那男人从喜娘手里接过手足无措的我,紧紧拽着我的手指,生疼生疼。我看见,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定是西装笔挺,气宇轩昂。

顺着红毯缓缓向前走,夹道站着许多人,有人在欢呼,有人在笑闹。

随着一句“一拜天地!”,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一切有条不紊,我的心里异常平静,菀夕曾经向我描述的紧张情绪,半点也无。也罢也罢,不过是陌路夫妻。

“夫妻对拜!”

四个字刚刚落下,有人叫:“清秋!”

嗓音醇厚,我愣在原地,忘了鞠躬。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沸腾,透过薄薄的盖头,我看到,人们在寻找声音的主人。林旭南过来拉紧我的手,掌心一片湿热。

或许是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对拜礼在我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完成。

从今往后,便是他结发之妻,纵使将来相敬如“冰”,相对无语,但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