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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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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书籍名:《吸血鬼黎斯特》    作者:安妮·赖斯


」我说道。

「先生,让我去取外套……」他突兀地说,伸手去拉铃。

又来了,她的影像又出现,她的脸,憔悴苍白而又鲜明,我突然恍惚失神。

我拽住罗杰的肩膀。

「你见到家母了?她在这里——」

「是的,先生,她在巴黎。我正准备带你去她那里。尼古拉斯先生告诉我她要来,我找不到你,先生,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找你。昨天,她抵达了。」

我太惊愕而说不出话来。身子沈入椅子,我对母亲的眷念,以及她在我心里呈现的影像,强烈到消除他所传达的任何思维。母亲是活着的,她在巴黎,尼克还在,正陪伴着她。

罗杰走近,伸出手来,好像想碰我似的。

「先生,我换衣服时你先走一步,她在圣路易岛,尼古拉斯先生住处的右边第叁家,你必须马上去。」

我呆呆地瞪着,根本视而不见,我的眼里只看到她。离日出之前只不到一个钟头,而回到塔楼,就需要四十五分锺。

「明天!明天晚上——」我结巴着,莎士比亚《马克白》一剧的词出现了,「明天之後有明天,之後又有明天……」

「先生,你根本不明白,令慈已不可能再有意大利之旅了,她好不容易完成最後的旅程,到巴黎来看你。」

看我依然茫然失神,他抓住我,撼动我,他从来不像这样的;在他眼里,此刻,我只是个孩子,而他是大人,必须让我恢复理性。

「我替她找到住处——」他说:「护士,医生,一切该想到的都有了。但是他们不能维持她的性命。只有你是她还活下去的原因。先生,她得看到你肯闭目的。所以,别管什麽时间不时间,你马上就去。即使她的意志够坚强,奇迹也未必一定发生,你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我无话回答,我连完整的思索能力也丧失了。

我站起身,拉着他一起走到门边。

「你现在就去,」我开口:「告诉她,明天晚上我一定在她身边。」

他摇头,即生气又嫌恶。他试图转身以背对我,他根本已无意睬我。

我怎麽能放他干休?

「你立刻去,罗杰。」我哀求着:「一整天坐在她身边陪伴她,明白吗?让她等我——等我到达。注视着她,如果她睡着了;即使她开始……叫醒她,跟她说话;在我到达之前,绝不可以让她死去!」

吸血鬼黎斯特

第叁部:侯爵夫人的临终圣餐1

用吸血鬼的语法来说,我是早起的鸟儿。当太阳沈入地平线,当天空依然有红光照耀,大多的吸血鬼犹好梦正酣,我已经起来;因此,我比他们占有更多的优势,也就是说他们足足比我少一个钟头可资使用。以前我未曾提起此事,不过那时我自己也不晓得,一直到很久,我发现这个事实。

第二天晚上,天空嫣红有如着火一般,我已经往巴黎的路上出发。

在躺进石棺之前,我就先换好最最合宜的衣服。如今,我正追逐西下的落日,进入巴黎城。

城里宛如在燃烧着,光线明亮得叫我惊惶,然而我终於穿过圣母院大桥,来到圣路易岛上。

我完全没想到要说什?,做什?,也没想到要如何蒙蔽母亲。只知道自己必须抱着她,趁她还有时间陪伴她,跟她在一起。我还无法面对她即将逝世的事实,那是彻底的大灾难,应该属於燃烧的天空。也许我又暂时回归为人,相信只要我承诺实现她的最後愿望,那?,残酷的事实终将有所改变。

当我找到河岸边她的住处,薄暮刚刚驱走最後一丝光辉?

这是挺气派的大厦,罗杰办事真够俐落,一个职员等在门前带我上楼,我走进屋里时,两个女仆和一个护士正在走廊探看。

「先生,尼古拉斯先生陪着她,」护士说,「她坚持要穿好衣服见你,她要坐在窗边,看着大教堂的尖塔,先生,她还看见你骑马过桥呢。」

「房里的蜡烛留下一支外,其馀全部熄灭。」我说,「顺便告诉尼古拉斯先生和律师离开房间。」

罗杰首先走出来,尼古拉斯相继出现。

他为母亲也特别打扮光鲜,亮丽的红色天鹅绒套装,花梢的旧麻衫,手上还戴着白手套。这些日子的喝酒,使得他消瘦近乎形容枯槁,但也更突出他轮廓的俊美。当我们视线相遇,怨恨之色自他身上迸发,我的心灼痛了起来。

「候爵夫人今天好了些,先生。」罗杰说,「大夫说她咳血太多,不可能……」

他的话顿住,回头看看卧室。我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母亲熬不过今晚了。

「尽快让她躺回床上,先生。」

「为什?她非得上床不可?」我的口气阴沈不快,「也许她希望死在她妈的窗边,难道这也不行?」

「先生!」罗杰低声地哀求奢。

我恨不得叫他跟尼古拉斯赶快离开。

转变了心意,我迳自走进客厅,视线朝向卧室。母亲果然在那里。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戏剧性的改变,我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她就在那里,她命在旦夕。

公寓的各种声音嗡嗡作响,透过两道门,我看到一间可爱的卧室,漆成白色的床挂着金黄的床幔,窗幔是同色的金黄,连窗隙透出来的天空,也留下一抹金黄。此时此刻,这一切却显出模糊暧昧的恐怖  !我能给她的只不过是豪华,而她的生命却在豪华之中衰竭;这样的吊诡,是让她狂乱呢还是让她大笑,我不知道。

大夫出来了,护士告诉我,她已遵令只留下一根烛火;药的味道混杂着玫瑰香精的芳馥,在两者之间,我更察觉自己正在捕捉母亲的思维。

母亲以阴  的心情在等待我,瘦骨磷昀的地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椅子里,厚厚的棉被围垫在身旁,饶是如此,对她,剧烈的痛苦仍然是难以承受。

在母亲绝望的等死至馀,她想的是什??黎斯特!黎斯特!黎斯特!我几乎可以听到她不断的呼唤,此外她的心灵也在呐喊:让痛苦更忍无可忍吧,只有痛到最深处,我甘心赴死;只有痛到我宁可死去,我不会太惊骇恐惧;我宁愿痛到连害怕都忘记呀!

「先生,」大夫碰碰我的手臂,「她不希望教士来呢!」

「不错……她根本不需要教士。」

她的头转向门口,如果我现在再不进去,她一定会站起身来,不管多?难受,她都会挣扎着来到我身边。

我好像仍呆若水鸡,不过总算推开大夫和护土,走进房里,随手关上门。

房内溢满血的味道!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的一抹淡紫隐约照着她;她穿着漂亮的深蓝色波纹绸衫上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搭在椅背;金黄浓密的头发梳向耳後,中间系着粉红蝴蝶结,漂亮的大发髻被散在肩上;双颊还抹着淡淡的胭脂红。

在诡异的一刻,她看起来一如我儿时所见那麽美丽,匀称的脸容并未因时光疾病而稍有改变,闪亮的头发也浓密如昔。心疼的幸福感猛然袭来,我恍如又变成凡人,快乐天真无邪;跟母亲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只有美好,真真正正的美好。

没有死亡也没有恐惧,只有她和我一起在房间里,她将摭我入怀。我止住脚步。

我已靠近她身边,她抬起头,泪水盈眶;巴黎的衣服把她里得太紧;她瘦削得一无血色,手让我不忍卒睹,眼睛的四周更是一片乌青;我嗅得出腐败的死亡气息。

然而母亲依然光彩焕发,她依然属於我,也一迳是属於我的。凝聚所有的力量,我默默向她倾诉,告诉她美丽如昔,告诉她我所见的仍是当年的她,穿着古老优雅的服装,在精心妆饰之後,将带着我坐马车一起上教堂。

在那瞬间,我们灵犀相通,我诉说了我的爱,她不但听见了,而且也默默诉说她绵绵不尽的挚情。

我们都毋须开口,我们都相知相爱、!她极有默契,她的眼神清明,她完全了解。

我们毋须语言而可以心灵沟通,母亲觉不觉得奇怪,我不得而知;她脸上没有惊讶的神情,甚至一点愕然之色也没有。或许,此刻她唯一的感觉,只在倾倒内心所有的爱吧!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她说。

烛台在靠她手边的窗台上,我故意把火弄熄,我看到她皱了皱眉,她注视我时,蓝色的眼睛好像稍稍睁大了些,她端详我特别选穿的浮花织锦和蕾丝服饰,端详我佩的剑与镶珠嵌玉的剑柄。

「为什麽你不要我细细瞧你?」她问道,「※我来巴黎就是为了看你,把蜡烛再点起来吧。」她的话里并未真有斥责之意,我已来到她身边,这就够了。

我跪在她身旁,心里已准备好一番为人子该说的话,譬如说她应该和尼克一起去义大利。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明确说着:「太迟了,我亲爱的孩子,我绝不可能完成行程的,我已走得够远啦!」

一阵剧痛使她噤不作声,痛苦在她系着腰带的身子翻滚;为了隐藏痛楚,她的脸变成一片空茫,当她这样时,看上去就像个小女孩!我再一次嗅到她的病重气息,她肺部的腐蚀,她血中的凝块。

她的心里充满恐惧,她想大叫以表示她的惊慌,她想求我抱住她,一直到一切宣告结束;但是她不能。令我十分吃惊的是,我察觉她的想法,她认为我会拒绝,她认为我太年轻太无知,根本不了解她的痛苦与恐惧。

这简直太折磨人啦。

毫无意识的,我离开了她,在屋里面四处走动着;室内荒谬的细微末节一一印入我的脑海;小仙女在天花板嬉戏,亮闪闪的镀金门把,易碎的钟乳石烛台,垂着一串串的烛泪,使我恨不得把它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