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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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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胭脂扫娥眉》    作者:小逍主


李世民道,“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

“可是,大军马上就要出征了。”辛衣眉头紧锁,“如果他在此时举事,会影响到大局。”

“你安心领军出征吧,这里有我盯着呢。”他抬头望她,目光那样自信而坚定。

辛衣一怔,“你?”

“你不相信我吗?”

月光下,他的笑,竟带着丝丝阳光的气息,温暖而灼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她偏过头,避开那笑容。

“可是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定然都能迎刃而解,不是吗?宇文将军?”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她终于莞尔一笑,昂起头大声说道:“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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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辛衣将今晚所闻所见告知宇文化及。

“杨玄感?”宇文化及阴沉的脸上透出一丝兴奋,道:“没想到,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人居然是他。”

“爹,此事可要禀报圣上?”

“此事可还有第二人知道?”宇文化及面色一沉,忽然问道。

辛衣一怔,低下头,道:“只我一人知道。”

“很好。“宇文化及直视着她,道:“从现在起,对谁也不要说起,就当你从未发现。”

辛衣望着父亲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辛衣!这是我们的机会。”宇文化及冷冷一笑,“一个绝佳的机会。”

黄沙百战穿金甲

大业九年,春。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似乎特别晚,冬雪未融,寒风仍凛,就连枝头的青芽也迟迟不愿露出羞容。

但大地解冻之时,冰霜也就慢慢随之融化了。

宇文府意外地等来了好消息,宫中传出圣旨,诏曰:“宇文述以兵粮不继,遂陷王师;乃军吏失于支料,非述之罪,宜复其官爵”。

杨广将宇文述官复原职,待之如初,不久又加开府仪同三司,权位更甚从前。

沉寂了许久的宇文述终得归复朝廷。这位饱经官场历练的两朝老臣,在接到圣旨时,脸上一片平静,就好象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

当初的革职,如今的失而复得,这一起一落,来得突然,去得匆匆。其中的奥妙,他又怎会窥不破。

所谓荣华宠辱,无外乎一个“利”字。

他获罪,“利”于杨广。

他复职,同样也“利”于杨广。

因为此时杨广正需要他。

宇文述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出征高句丽这样的大事,多一个老将坐阵,自然也就多一分胜算。虽然杨广喜爱辛衣,委她以重任,但也没盲目到放任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新手来主持大局。这一次,他再输不起。

帝王的尊严,再也容不得他又一次的失败。所以,他走出了这谨慎而保守的一着棋。

“辛衣,这就是官场,浮浮沉沉,自有其规则与禁忌。”宇文述注视着自己的这个小孙儿,沧桑的眉宇间竟是说不出的萧索,喟然道:“今日里权倾朝野,明日便是阶下之囚,虽为残酷,但确是活生生的事实。(奇*书*网.整*理*提*供)要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强。哪怕仅仅是一人凌驾于你之上,都不能够。”

辛衣神色一黯,默然点头。自小长在宇文家,满目的争斗杀戮,她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惟有强者方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惟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爷爷老了,宇文家的富贵荣华,我已经扛了一辈子。”宇文述轻轻一声叹,金戈铁马数十载,疆场上威武来去,腥风血雨,他几时曾有过这样的感慨。缓缓地,他将手掌,落在辛衣瘦弱的肩头,说道:“辛衣,你可愿替爷爷担起这个重担?”

“爷爷。”辛衣心头一惊,身体本能地想往后退,却被宇文述按住,动弹不得。

“答应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尽力保护宇文家,代替我,守护这个家族。”

宇文述的手掌,落在辛衣的肩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还有叔叔们,还有父亲,他们都比我有资格……”

宇文述打断她的话,道:“可是,他们都不是宇文辛衣。”

辛衣惊异地抬起头。

“他们都不是你。而爷爷,只相信你一个。”

辛衣的胸口一热,抬眼望着宇文述那苍老而威严的面容,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衣,不要叫我失望,更不要叫宇文家的祖先失望。”宇文述的手掌慢慢离开辛衣的肩,炯炯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她的身上。

辛衣眸子里浮起一层浅浅的水气,就如同春雨过后天空蒙上的薄薄烟云。

“是。”

她这样回答。

或许,她也只能如此回答。

春日的夜,空气是湿润而清新的。

雨水刚刚洗刷了大地,淡淡梅花的香气仿佛融进了每一寸泥土中,沁人心脾,幽然淡雅。

扶风立在梅树旁,身上也好似沾染了梅花的香气,风吹起他的玄衣,梅花瓣纷纷撒落,粉色的蕊铺在沉沉的玄衣上,竟如润开了的胭脂泪,点点惊心。

辛衣抱膝坐在他身旁,侧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扶风微微一笑。

“师父,我走了以后,你再不要整夜坐在院子里吹风,酒要温了再喝,不要再喝那些冰冰的青梅酒……”

静谧的荷花池旁,只有辛衣一个人的声音在飘荡。他只是静静地听,不发一言,冰冽的眼中慢慢透出暖暖的笑意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唯有在面对她时,他眼中的寒冰才会松动。

千里远行,担心的本该是他,此刻,情形却好象反了过来。

可是,这叫她如何放心呢?

自那年离家跟随扶风习艺,记不得多少次了,午夜梦回时,透过雕花的窗弦,她总能看见那个独伫在风中的身影,寂寥而冷清。她不懂得,为什么他眼中,总仿佛有解不开的千丝万缕,如沉沉暮霭,漠漠烟云。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自己离他竟是那样远。

他是她的师父,也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想靠近他,想让他展颜开怀,却不知道如何去做。

“辛衣,师父自会照料自己。”他端详着面前的她,琥珀色的瞳仁慢慢地沉了下去,轻声道:“可是你……”

“师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就等我得胜归来吧。”辛衣笑得那样欢畅,神采飞扬。

是啊,这个孩子,这个在他注视下慢慢长大的孩子,如今,也可以展翅高飞了,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他本该高兴。可是,为什么心里竟是这样不舍。

“或许,用不了很久……”

“什么?”辛衣没有听清他的话,问道。

扶风淡淡一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你带在身上。”

“这是什么?”辛衣接过扶风手中那块用红色丝线系着的玉佩,好奇地问道。

“这是平安玉。”

“平安玉?”辛衣仔细打量着那玉佩,只见那透白光滑的玉面分外晶莹,在月光下折射出晕黄的光芒,模样煞是好看,却无甚特别之处。

“答应我,不要把它取下来。”扶风声音那样低沉,却有种无法忽视的力量。

辛衣一怔,既而笑道:“师父给我的东西,我自会好好珍藏的。”

她紧紧握着这块玉,手心的温度慢慢驱走玉石的冰冷。

月下的芙蓉池,是看不清那些美丽的花朵的,湖面上升起了一层青色的薄雾。她抬起头,嫣然一笑,那笑容,就好似一朵开到尽处的芙蓉。

大业九年,三月初四。

杨广从洛阳出发,再次御驾亲征高句丽。

誓师出征的那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正阳门外宽阔的大校场上,数十万甲士按分布排列。兵士们皆铠甲鲜亮,枪刀闪光,校场周围,白绛杂色的旌旗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只见枪如林,刀如山,电闪旌旗,霜飞剑戟,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际,一股慑人心魄的威严与凛然之气自人海中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高达十余丈的祭天台巍然耸立在正南方,一杆金黄色的巨大旗帜立在前方,随着猎猎的秋风在半空之中高高的飘扬着,旗帜上那个大大的“隋”字随着旗帜的飘动,仿佛在熊熊燃烧。

长长的号角声吹起,悠远而雄壮。震荡着大地。

祭天台上立着当朝的天子——杨广,微寒的北风自空中袭来,吹起他龙袍的袍摆,在高空中飘摇不止。他抬起头,览视着下首那万千羽甲,顿生豪情。他虽已不再年青,但却有着一种更甚于当年的旺盛的精力与斗志。

开凿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算什么?

扬威边域,震慑四方又算什么?

他所要的远远不仅于此。

他要这天下都臣服于他,他要那沃野南北,四方疆土都拢于大隋朝的版图,他要这旷古的功勋,在他手上建起……

他想要的,太多。

杨广抑制住心底的兴奋,视线慢慢移到近处,一一滑过下首站立的领兵大将的面庞:老而弥坚的宇文述、骁勇果敢的来护儿、冷静多谋的杨义臣、机变善战的王仁恭……最后,停留在那个光彩四溢的少年身上。

那个黑甲戎装的英俊少年,就如一棵勃勃成长的挺拔白杨,傲气直冲云霄,眼神无畏而坚定,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