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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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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解剑天涯》    作者:渐远


他心中充满感激,说此话的时候自然也语出至诚。裴濯行将他扶起,轻轻叹息一声:“若我的儿子也能像你多好!他偏生既不爱念书,习武也不用心,总是喜欢贪玩,虽则比你年长几岁,但还不若你懂事,总让我操心也罢了,我看他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有大出息。”说罢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邵天冲怔了一怔,道:“公子可是上次我在肃风院所见的那位?”裴濯行点点头,缓缓道:“不说这些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是。”邵天冲恭谨地垂手立着,裴濯行转身走了出去。邵天冲直待他走的人影不见,这才将看了一半的一卷书放入怀中,回到听风榭。自此后,他每日照常去听风榭打扫读书,晚上仍然偷偷出去练武,每日睡眠时间只有二个时辰,不过幸好他年轻,倒也无所谓。

转眼过去半年,这日邵天冲照常来肃风院打扫书房,却一踏近便听得人声,不由诧然。待得走近,才见裴濯行竟然一早来到书房,更奇怪的是裴衍之竟然也在。裴衍之低着头,模样十分恭顺,裴濯行面有不愉之色,似是在教训儿子。邵天冲见气氛不对,掉转头想要离开,裴濯行却已看见他,招手道:“你进来。”邵天冲只得走了进去。

裴濯行道:“我今日带你来,就是让你跟他学学。”这话显然不是对邵天冲说的,可似乎也不像对他儿子说的,邵天冲正纳闷间,裴衍之已猛然抬头,满面惊愕之色,不敢置信地朝邵天冲看看,又看看父亲。裴濯行喝道:“看什么,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不认识这位小兄弟?”裴衍之瞪大眼道:“小兄弟?……他……他不是在书房打杂的小厮么?”裴濯行道:“没人说他不是小厮,不过一个小厮也要比你强得多!看看你没出息的样子!”裴衍之怒道:“爹拿我跟一个小厮比,是何用意?还让我跟他学,简直是……简直是……”他一时似乎想不到适合的措辞,但愤怒之情溢于颜色。裴濯行冷冷道:“这便生气了么?那么你不光是学识和态度了,连气度都不及人家。”裴衍之一时竟不知回答什么,气得不住喘气,不过他素来畏惧父亲,不敢过多顶撞。

裴濯行冷冷道:“你可知这位小兄弟每天在这里读多少书?你自己家中藏书万卷,可是卷卷如新,你翻过几本?习文不成也罢,你说喜欢习武,那你就专心习武罢了。可是你的功夫至今只能对付地痞流氓,我裴家百年声誉迟早要在你手上毁于一旦!你爹爹在世之时,江湖中人还得给我几分薄面,哪日我不在了,不知你会将慕仁山庄变成何样!文不成武不就,我裴濯行无论在湖州地界还是江湖之中,都还算有些微名,可你非但未曾为我争光,反而将我的面子丢得精光,迟早要变得与市井纨绔子弟一般无异!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说罢,他气得一挥袖,转身走了出去,将裴衍之丢在书房之中。

邵天冲十分不安,看着裴濯行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头,有几分不知所措。他所见的裴濯行,向来是严肃方正,很少如这般激动,今日居然略显失态,心中的愤怒自是可想而知了。他目送裴濯行远去,回过头看看裴衍之。

裴衍之依旧跪在当地,看样子他十分惧怕父亲,父亲叫他跪着反省,他便不敢起身,虽然父亲已经离开书房,但慑于父亲的威势,他依然不敢有违父命。见到邵天冲正看着他,一腔怒火登时都要发泄在这小厮身上,大声地喝骂:“看什么看,下贱的奴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邵天冲给他吓了一跳,心想:“他给他爹爹责骂一顿,心中却必然不服,充满怒火,无处发泄,便朝我出气。”心中不免升起几分鄙夷之感,又想:“这种公子哥儿,必是只知以强权欺压下人,素来威风惯了的,给他父亲责骂也是活该。”这样想着,他神色间便缺少恭敬之意,也不理裴衍之,自顾自照常打扫起书房来。

邵天冲神情间的不屑和冷淡,自是都留在裴衍之眼中,一时间这位裴少庄主自觉颜面扫地,对这个无名小厮恨之入骨。

不多时,邵天冲打扫完毕,自行捧了一本书,坐到窗下看书,完全不理会裴衍之。裴衍之自是跪得腰酸膝痛,兼之百无聊赖,不时朝书房外张望,等候父亲回来。

日头渐至当空,裴衍之腹中空空,开始咕咕作响,而邵天冲看着书却忘记吃饭,坐着一动不动。裴衍之朝他看一眼,心中咒骂:“这臭小子不知是不是存心瞧我难堪,大摇大摆坐在这里看书,难道还想等着爹来再责罚我时多看场热闹?……饿都饿死了,这臭小子怎么不饿?”他心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替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哀叹。

又过了半个时辰,裴濯行的脚步终于渐近。

裴衍之听得父亲熟悉的步声,如获大释一般,立即跪得笔直,一副老实恭顺的模样。裴濯行进得书房,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冷哼一声。但神色间却缓和了一些,似乎对儿子的表现尚算满意。

邵天冲立即放下手中书卷,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庄主。”

裴濯行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对儿子道:“起来吧,吃过饭后我看你最近剑法学得如何。”裴衍之喜出望外,立刻站了起身。谁知跪得太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邵天冲在他身后,伸手一托他腋下,将他扶住。裴衍之毫不领情,却回头怒视一眼,碍于父亲在场,不便发作。邵天冲讨个没趣,心想:“早知应该让你摔跤。”

裴濯行温言对邵天冲道:“你还没吃罢?跟衍之一起去吃饭。”裴衍之吃了一惊,看了邵天冲一眼,心想:“爹今日是怎么了,对一个下人如此和颜悦色,还要请他一起吃饭!”想到要与一个小厮一同进餐,原本饥肠辘辘地,现在登时食欲全无。

邵天冲亦觉得十分不妥,不安地道:“不用了,我……我回听风榭去……”

裴濯行道:“你可是怕我?只不过一起吃一顿便饭,不必如此拘礼。”说罢转身出去。邵天冲只得谢过庄主,跟着他身后走出去。裴衍之亦耷头耷脑地跟在父亲身后。

二人在偏厅中随便吃了一点,各怀心事地填饱了肚子。待他们吃完,裴濯行缓缓道:“衍之,去后院与你师兄们一起练剑。”

裴衍之应了一声,起身离去。裴濯行对邵天冲道:“你也跟着来。”邵天冲怔了一怔,不明所以。裴濯行道:“少庄主他们练剑辛苦,你在旁看着,若有需要你就帮他们擦擦汗,递递茶水。”邵天冲哦了一声,跟随裴氏父子走向后院。

那后院好大一片空场地,是为慕仁山庄的练武场,场中五个年轻人一起对练剑法,只见剑光闪动,身形矫捷,耍得煞是好看。那几名年轻人显然是裴濯行的弟子,裴濯行随手指点,他们练得越发努力。        裴衍之也随之加入。与他对练的一名年轻人精悍敏捷,不过数招,裴衍之已有被制之势,但那年轻人似乎刻意相让,每每在裴衍之将要落败之时,他总是剑下留情,始终维持平局。同样的剑法,自那年轻人手中使来,比裴衍之更为驾轻就熟,更为快捷利落。邵天冲在旁无聊,仔细观看他们的剑法,觉得天下间剑法颇有相通之处,裴家的剑法与公孙二娘教他的剑法时不时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不知这般观看其实是犯了武林中之忌,向来武学名家或门派之间,都喜欢藏私不露。武林中人在授徒教学之时,从无外人旁观,裴家庄平素亦是如此,因此偌大一个练武场,除了裴濯行父子与他的亲授弟子外,连一个家丁婢女也无。但裴濯行谅必觉得邵天冲是个乡下孩子,什么也不懂,因此对他并无顾忌。

裴濯行见邵天冲看得专注,便问道:“孩子,你看得懂么?”邵天冲脸上微红,答道:“只是胡乱看看,怎谈得上懂,不过看他们耍得好看,便多看几眼。”裴濯行呵呵一笑,邵天冲不知他为何发笑,不禁有些羞惭,心想:“难道是笑话我看不懂?”但见裴濯行注视着儿子和徒弟,脸上神情并无取笑之意。

那几名弟子一直练到日落西山,邵天冲就一直看到天黑,他们专注于练剑,心无旁骛,并未要邵天冲在旁伺候,其实他站着颇为多余,似乎仅仅是观看而已。但他看得颇为入神,裴濯行不时指点弟子剑法中失误,虽然只是点拨,但邵天冲从旁看着却有恍然之感,以前许多苦练而不成的剑法豁然贯通。

裴濯行道:“天色已晚,大家回去吃饭休息,明日再来。”众弟子收剑应命,各自散了,有几人好奇地向邵天冲看看,却也不作声。只有裴衍之朝他狠狠瞪一眼。邵天冲心想:“这位裴少庄主可把我当成眼中钉了,却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他。”他向裴濯行行礼告退,裴濯行点点头,缓缓道:“你很爱看他们练剑么?”

邵天冲怔了怔,不明其意,据实答道:“是啊。”

“那明天起,你打扫完书房若有空便可来观看,书房那些书你尽可以借回去。”说罢,他转身离去,转瞬只看见暮色中淡淡的背影。裴衍之自跟着父亲离去,只留下邵天冲怔怔地发呆。

回到听风榭后,邵天冲几次欲张口将今日之事告诉公孙正和公孙二娘,但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没说,只是夜里上床后独自翻来覆去地感到纳闷。他始终觉得裴濯行对他颇为垂青,甚至于垂青得有些过份,但又想不出理由。

接下去的日子里,邵天冲每日打扫完肃风院的书房就去后院看裴濯行传授弟子,便甚少时间再读那些藏书。裴濯行每每看他入神,总是并不在意。那些弟子渐渐也习惯了邵天冲在旁,偶尔让他递递手巾擦汗,端些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