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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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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书籍名:《追日》    作者:申衣


        蓝的近乎透明的天空,太阳格外的耀眼。碧绿的草地上,一个一身雪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那里。灿烂如用正午的日光织就的微曲金发,紫萝兰色的水灵双眸,柳眉如画,樱唇似朱,如同坠落凡间的小天使。只是,那双眼睛却没有焦距的,痴痴的望着天空,仿佛在遥想着天堂的生活。这是高飞第一次见到高灵砂,由这一刻起,灵砂就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你好,我叫高飞,是你的哥哥。”悦耳的童音,如小提琴般流出,带着如同身体感受到的日光般的温柔暖意。刻意发出声音的脚步,慢慢接近的动做,再再说明面前的人的体贴与细心。“来,把你的手给我……”抬起的手,被自然而轻柔的接住。“‘看’,这是我的脸哦,我帅吧?”先告诉自己他要让自己‘看’他的脸,才把手放在脸上,这一点小小的细节,让女孩感动不已。这是灵砂第一次‘见’高飞,从此,她的世界有了色彩。

        黑暗是什么?光明是什么?而色彩又是什么?灵砂从来不懂,只是知道,黑暗就是自己一直所处的世界,光明就是与此相反的世界,而色彩,则是最美的世界。从小,灵砂就了解自己是个瞎子的事实。周围的人都叹息着,如此出尘绝俗的精灵美貌,居然长在一个瞎子的身上。记得曾经有个温柔的怀抱,会小心的抱着她,轻声的对她说话,而她叫那个声音‘妈妈’。那时,灵砂是无忧的,她甚至分不清瞎子与正常人的区别。妈妈会拉着她的手做很多事,学盲文,学弹琴,认识这个世界的花草树木……甚至,妈妈还刻出正常的文字,让她一笔一划的摸索、记忆。可是,七岁以后,这个声音消失了,在一阵沉闷低婉混杂着抽泣叹息的声音中消失了。此后,她被带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除了吃饭和到屋外晒太阳,她什么也不能做。而除吃饭和每日固定的晒太阳时间外,她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人声音出现过了。她是寂寞的,于是她反复的回忆妈妈教给她的一切,甚至学会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做梦。灵砂不知道别人的梦是什么样的,她的梦是声音的洪流,有流水,有风声,有鸟儿的鸣叫声,还有花开的声音、叶落的声音。不过,最常出现的,是妈妈的声音。常常,灵砂就被这声音的洪流淹没,陷入沉寂。直到,高飞的出现。

        高飞让灵砂有种妈妈又回来的感觉,他会象妈妈一样,带着灵砂去‘看’这个世界。而最初,高飞常常会惊讶于灵砂知识的丰富性。后来,高飞让人给灵砂搬来了钢琴;高风带来了同妈妈一样的,雕刻出的正常文字写成的文章来教自己念书;灵砂有了盲文教师,音乐教师,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起来。

        在学了夸父追日的文章后,在生日时一遍又一遍的问高飞太阳是什么样子。

        九岁时,太阳是一只荷包蛋,不太完整的圆,扁扁的,嫩嫩软软的,带着柴香。

        十岁时,太阳是一支蜡烛,长长的,圆柱状,有着不规则的罗旋花纹,有着茉莉的香气。

        十一岁时,太阳是捧在手里圆圆的、暖暖的手炉。

        十二岁时,太阳是成了凉凉的、圆鼓鼓的小石头。

        十三岁时,……

        而不知由何时起,灵砂就只叫高飞‘阳光’,而不叫他高飞了。

        灵砂十八岁时,爷爷要把她嫁给门当户对的李家。为此,高飞跟爷爷大吵了一架,却终不能改变灵砂将为李家妇的局面。

        灵砂心里比谁都清楚,或者,也许正是因为灵砂的眼瞎,让仆佣们敢在离灵砂不远处说长道短。灵砂只是眼瞎啊,并非连耳也聋。不过,要在这里安全的生活下去,就要当个有心无口的人。高家是不允许无用的人存在的,即使是灵砂也一样。或许灵砂眼盲,但她拥有了足以让人忽略这一点的美貌,以及高超的琴艺。做为商业联姻的工具,不会给娶了她的人丢脸,这——就足够了。

        灵砂的父亲,是家中的长子,曾是爷爷一生的骄傲与希望。却因为遇到了异国来留学的母亲,而被逐出家门。母亲的家,只是英国普通的工薪阶层,对于高家来说,太寒酸了。爷爷为父亲许了名门淑女,父亲却宁可与母亲私奔。后来,父亲车祸而亡,爷爷却绝情的连葬礼都没露面。怀有遗腹子的母亲,为了养育灵砂,只能在酒巴弹琴赚钱,却终于也积劳成疾的离世了。因为灵砂有一半的高家血统,因为灵砂出世的美貌,高家老爷子为了不落人口实,终是领养成了她。怕是在领养时,就已计划好要如何运用灵砂这颗棋子了。不想,爷爷最得意的孙子,又因灵砂而与爷爷冲撞。妖孽!这是爷爷对于灵砂的评断。

        真的不想嫁给别人,不想离开阳光。已经习惯了阳光的温暖的心,如何再回到冰冷的世界?然而,终究还是到了出嫁这天。天上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温暖。而灵砂的阳光,却如同消失般,没有出现。耳边是侍女对天气如何如何好的夸赞,是一声声虚情假意的道喜恭贺,是来来往往人们的脚步……为何不见阳光?莫不是我就要这样离开?不道珍重。灵砂的眼,始终有着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