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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上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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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压上宰相》    作者:决明




“我阿二也是!”

“算我阿三一份啦!”

“我阿四也行!”

很快的,众人都点头答应,这让皇甫小蒜露出小小的欣慰笑靥。

好,准备就绪,其余的,全看她了。

挑了柄薄刀,她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这个决定是仓卒了些,她没有心理准备,但现在已经不是用药就能立刻奇www书Qisuu网com解决的问题。药汤的效果是温和稳定可也缓慢,适合日积月累慢慢调养底子,若此时此刻还只想灌药了事,她不敢保证会有什么下场。她开的药方让他一连喝上数日,一点成效也没有,她不能再用药了,穆无疾最需要的也不是这种不能根治的汤汤水水!

用力再吸气,闭眼重重吐出,再深深吸入一口气的同时,她睁开眼,眸光变成专注坚韧而毫无迟疑——走近床铺,穆无疾因麻沸散的药效而沉睡,胸口的起伏是那么微弱,她抚摸著他沁著冷汗的惨白脸庞,喃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之后,握牢薄刀,开始下刀。

这一个夜里,穆府静得没听见任何一个人开口交谈,只有来来回回送热水送白巾的杂杏脚步声。

而穆无疾房里的那几盏油烛燃了近乎彻夜。

远方天际隐隐传来沉沉闷雷声,不一会儿,倾盆大雨落下,成为全穆府里最嘈杂的声音,却在此时,冬桃的惊呼声划破深夜,整座府邸霎时沸腾起来。

“少、少爷——少爷没息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房门被猛力推开,皇甫小蒜一身是血地冲进滂沱大雨里。

她面容惊恐,慌乱奔跑,一脚一脚踩向泥泞水洼,任凭豆大的雨水打湿她,她身子不停颤抖,不只是因为雨水湿冷,而是彻头彻脚的寒意——入夜的街巷无光无火、无声无息,只有这道娇小身影倾尽力在跑,最后停步在对街客栈门前,砰砰咚咚地敲打著门——“爹!爹!快开门——爹!”

杂乱无章的捶门声及嚷嚷吵醒了店小二,他睡眼惺忪地前来开门,一见到狼狈血污的皇甫小蒜马上为之惊醒,以为是哪家姑娘遇到歹事,上门来求救。

“小姑娘——你是遇到匪人挥刀抢劫吗?!”

“我爹在哪间房?”她慌张地问,没等店小二回答,自己冲进店里,扯喉嚷著,“爹!爹——”

“姑娘,你半夜上客栈来寻爹,有没有毛病呀?要找爹回家去找!”掌柜也跟著被吵醒,几名浅眠的住房客人同样开门看是谁在深夜里大呼小叫。

“喂喂小姑娘,你别乱闯客倌的房呀!”店小二来不及阻止,皇甫小蒜已经奔上楼,一间一间敲打起门来。

“爹!”砰砰砰!砰砰砰砰!

“吵什么呀?!”开门是张陌生的脸,她一愣,继续转往下间房。

“爹!”砰砰砰!砰砰砰砰!

“你谁呀你?!”这回换成裸著上身的鲁汉子。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整间客栈的人都被吵得无法再睡,当然也包括了暂住在这里等著要看戏班子表演的皇甫夫妇。

“小蒜?”

听到熟悉而温暖的娘亲轻唤,皇甫小蒜轰然回头,瞧见娘亲披著外褂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前觑她。

“小蒜,真的是你?”她娘抽息惊呼,“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血——”

“爹呢?爹呢?!”皇甫小蒜打断娘亲的问话,捉著娘亲反问。

“别在大闹客栈之后还喊我爹,丢脸都丢死了。”顺手爬梳一头银发,被吵醒时总是没有好性子的老爹站在爱妻身后嘲弄埋怨。

皇甫小蒜一见到他,双腿一软,应声跪了下来。

“爹!求你快去救穆无疾!求求你了!你要将我改叫什么都好,我全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去救他!”她绝望的低咆,边说边对著亲爹一下一下猛磕头。

她认输了!她失败了!她没有本领没有医术,她是一个破大夫,她没有用,她是废物——她就要害穆无疾死在她手里了!

她错了!她根本不应该替他动刀,这样说不定穆无疾还可以多活好久好久,她没有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医术不佳不是可耻的事,最可耻的是医术不佳还想强出头!

她就快要失去他了!

皇甫小蒜磕头的力道像在惩罚自己,发上的雨水混著眼泪在木质地板溅开深色的水痕,眼泪落地原该是无声无息,此时却伴随著螓首叩地而发出重重的声响。

皇甫夫妇都因她突来的举动而怔忡得无法立刻回应,过了良久,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心疼女儿的娘亲。

“小蒜!别磕了!快别磕了!”她急呼呼跟著蹲下,想阻止皇甫小蒜再荼毒自己的额头。光听那几声重响,她的心都揪疼起来了!

但皇甫小蒜恍若未闻,只是不断对著亲爹磕头请求,不断哭求著——救他!快去救救他!

她的头又痛又晕,分不清楚是撞出来的疼还是眼见穆无疾没了呼吸的痛,他就那样躺在床杨上,探不到气息,他就那样……在她面前……

“爹……求你……求你了……”又是好几记沉重激烈的叩首。

“你还在发什么愣?!”爱妻气急败坏地拉扯他的衣袖,“小蒜都这样求你了!你快答应她呀!”虽然她不知道穆无疾是谁,竟让自己的心肝女儿哭著跪地求爹,但现在若不赶快答应小蒜,恐怕小蒜会这样一直磕头下去!

呃,他也不是真的如此冷血啦,只是一时被向来不怎么特别宝贝的女儿给吓怔了。他太习惯女儿对他没大没小吠两句,突如其来被她一跪,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光光,还有点晕眩……现在让爱妻一提醒,如梦初醒,他只能叹口气。


“我又没说不帮她。”他无辜地对爱妻撒娇,装出一副好爹爹的嘴脸。女人当了娘之后,在面对孩子和夫君这两方之间,绝对是比较疼孩子的——啧,早知如此,当年一个也甭生,省得来瓜分属于他的所有疼爱。

“小蒜,爹说要帮你了,乖乖乖,别哭别哭了——”

皇甫小蒜昏沉沉地让娘亲扶起,她吁吁喘著气,脸上净是狼狈的泪痕,双唇毫无血色。

“走吧。”他接手拎过头晕目眩的皇甫小蒜,将她扛抱在臂膀间。

当爹的人,是得要有一副强壮的肩膀来替孩子收拾残局的,要生就要认命,谁叫她还喊他一声爹呢?

上穆府去看看情况糟到什么不可收拾的程度吧。

他苦命惯了,不差这一回啦。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银发随著不断晃动脑袋而左右轻甩,他以目光搜寻那具躺平在床上的身躯,然后继续啧啧啧……

“爹,你赶快救他呀——”皇甫小蒜无法忍受老爹只是站在床畔,居高临下地打量杨上脸色苍白的穆无疾,却没有立刻动手救人,她口气好急。

“还需要我救吗?根本是白走一趟了呀。”

他才说完,屋子里此起彼落响起啜泣声,甫被救醒的穆夫人闻言又昏了过去,一干子奴仆小婢都痛哭主子的死讯,但不包括他的女儿皇甫小蒜。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不像刚刚求他时哭得惊天动地。

她最后一丝希望消灭了,连爹都没办法救穆无疾,没办法了……

是她害死他的。一直到刚才,他都还是活生生的,虽然气息微弱,但仍是温热的,是她任性替他下刀,她是最后杀害他的凶手,是她……

她握紧拳,指尖深深陷入肤肉里,痛觉麻痹、知觉麻痹,连额上磕头撞出来的血口也都不再泛疼,她失神盯著穆无疾,听见崩坏的声音。

如果,要找个人来困缚住我,让我不得不为那个人努力活下去,在我断气之前还得要思量如何安置,无法将她轻易抛下,那么——我贪婪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喜欢你的名字,小蒜,听起来好可爱。

到那时你我一块去赏荷泛舟,就在船上三天三夜不下来,如何?

她好像听见穆无疾还在她耳边说著那些话,好听的嗓还那么清晰,现在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双唇紧抿,双目紧敛,他明明还在说著话的呀!

生平头一遭这么恨起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鲁莽冲动,恨自己没办法救他,她好恨自己!

“这伤口缝得真漂亮。”神乎其技呀、神乎其技,连他这个从小叫到大,从大叫到老的神医都不敢保证自己有本事缝得这么美。再让他惊叹一下,啧啧……

“缝得好有个屁用呀?!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皇甫小蒜无比自责,抡起拳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你这颗小蒜头打自己是打个啥劲?你虽然是我生的,但是我真的搞不懂你,你现在在激动什么?”

“是我害死他的!如果我不要替他动刀的话——如果没有我动刀,他……”皇甫小蒜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害死他?明明就救活了,还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拉住皇甫小蒜的手,将它抵到穆无疾鼻下,她想挣脱,不敢再去试探那里一片冰凉,她方才就探过了,就是因为探不到温息,才会奔去客栈求爹来救人——她爹不容她挣开,拈住她的食指硬是捉过来。

“你给我认真点探!”

她还在垂死抗拒,弯著指下肯靠近穆无疾的鼻,蓦然,一股温息淡淡拂过指节,非常非常的渺小、非常非常的平稳,温暖著她的肤,她瞠大眸,终于缓下挣扎——“怎、怎么可能……我先前明明就没探到鼻息……”

“光看你这股孬蒜样,不难想像你先前探鼻息是怎么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