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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浪小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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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野浪小迎春》    作者:决明




记得那日严云领着媒人到书房里打扰他工作,找来许多闺女的墨绘图让他挑选妻子,他忙得焦头烂额,已经足足两日未曾合眼,理智和精神面临最紧绷的断裂边缘,哪有心思再理睬这种芝麻杂事,他就像在抽签一样,执笔的右手快速抽了一幅,丢给了严云,又马不停蹄回到纸间挥洒灵感。

隐约记得媒人夸他好眼光,说画里的姑娘有多娇羞可人多恬静婉约多温柔贤淑……娇羞可人?

她可是在他掀起红缡的那一瞬间,大剌剌用那双琉璃似清澄的大眼与他对视。娇是没错,但可一点也不羞。

恬静婉约?

不知是谁一开了口就不停,主导着整夜的叽叽喳喳,满屋子里只有她在自问自答又兼自我介绍,何来恬静?何来婉约?

至于温柔贤淑……尚有待观察,只凭今日一见,他还瞧不出她是否具备这样的美德。

只是,他不讨厌。

如果这是他要一辈子执手相望的妻,他不讨厌。

他仔细看着她的眼、她的眉鼻、她的唇,仿佛要深烙在心里……这就是他妻子的模样,他将与她相伴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更久——他不讨厌这个念头,他很惊讶地发现。

唇边有了淡淡的笑意,他低头,吻了吻她圆润的肩头,但没吵醒她,她被他累坏了,睡得很沉,一夜喋喋不休的嘴儿,只有在此时安静下来,甜美得像成熟的樱桃。她唇上的胭脂被他吻得糊散,分布开来,朱红的赤色在脸颊上有、唇角边有、鼻心也有,耳垂子上有,颈子上更是难以计数,虽然坏了她的花容月貌,但看起来特别可爱。

严虑摸摸她的黑长发,像想着了什么,起身走出屋外,在沿道旁的迎春花树上摘下几朵黄亮明人的花儿,再回到床畔,将小花簪在她微微散乱的轻簪间,极黑的发与极金黄的花,异常耀眼,比任何珠宝更合适她。

他笑,决定脱鞋上榻,抱着她,习惯往后身旁都将多添一个人,习惯他的床位缩小一半,习惯衾被里的温暖必须与另一个人共享,习惯拥有一个妻——他的妻。

番外篇——我的夫

成亲了,对她而言到底有什么差别?她不知道。躺在床上半醒半惺忪,日光将屋子照得透亮,也让她看清楚新房的陌生摆设,这房里没有一丝的柔软,全是刚硬俐落的线条,最突兀的只有床上的喜帐,看就知道是为了成亲才勉强挂上的。

纯男人味道的房间。

花迎春自己也是另一种突兀的存在。

房里除她之外空无一人,她趴在鸳鸯枕上,两只裸臂探出衾被,有些凉意,让她的手臂上浮现小颗小颗的疙瘩,疙瘩之外,还有红红紫紫的咂痕,她原先有些怔忡,不明白自己的肤上是发生了什么惨事,良久良久才有一股热气窜上脸颊,那是他留在她身上的欢爱痕迹。

严虑……她比较早熟识这个名字,而他的人,她是到了昨夜才接触到,而且“接触”得很彻底。

会嫁给他,纯属签运不好,抽中了,她也认命嫁,反正只是早嫁与晚嫁的问题,没什么好争好吵的,再说,后头的亲事不见得会越挑越好,媒妁之言的婚姻不都如此,凭的全是运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坏,严虑会是个好夫君吗?

昨夜的短暂相处,她实在是评估不出来,日久见人心,她还需要时间来观察他,观察他值不值得她掏心,如果值得,她会爱上他;如果不值得,她也无所谓,天底下没有爱却能相敬如宾的夫妇多如牛毛,也不差他们这一对。

她又赖在软枕里蹭了好几刻,才依依不舍从榻上坐起,套起床边几凳上放置的干净衣物。一旁的洗脸水有些冷,但还不至于冷得冻手,她也不挑剔,不唤下人进来更换,拧了毛巾,坐在铜镜前正准备拭脸——“唔!”她被镜里的自己吓了好大一跳。

真、真恐怖的脸,火红的胭脂几乎已经完全不在原位,沾得满脸,好像也在让她温习严虑的唇曾经游移过的地方。他吻过她的唇,然后又吻她的眉眼鼻心,胭脂就这样被带到她脸上各处,足见他吻得多彻底。

她赶快胡乱抹掉脸上的脂红,却擦不掉两颊始终镶嵌着的淡淡彤云。

视线突地被铜镜里金澄的醒目颜色所吸引,她凑近铜镜,才发觉已经睡得有些塌乱的素髻上簪着好几朵迎春花。

这是……

她伸手去摸花瓣,花瓣还很新鲜,簪在发间真是好看。

花迎春不住地发笑,小心翼翼将迎春花取来,一朵一朵按顺序摆在铜镜台前,她将乱髻解下,重新梳妥新髻,再一朵一朵将迎春花簪回发间,忍不住地边哼着曲儿。

怎么会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心情太好呢?花迎春还没弄懂,胸口溢满的暖意却抑制不了,不断不断汩出来,满满的,淹没她。

他觉得她合适迎春花的妆点,是吧?

她这样好看吗?

他会喜欢她这副模样吗?

花迎春在铜镜前打量自己,一会儿调整调整花朵的方向,一会儿又梳弄梳弄刘海,一会儿又摘下左边发髻上的花儿往右边簪,一会儿又取下右边的花儿朝左边添,花了好半晌的工夫才终于满意。

对铜镜里那张俏丽脸孔扬唇一笑,她披上绣花外褂,扣拢外褂上的双排吉祥扣,再饱饱深吸口气,拉开房门,跨出门槛,脸上笑靥加深,为着远远自长廊走来的高颀身影而笑——她的夫。

番外篇——第二春

花迎春与严虑第二次成亲,本以为幸福快乐这四个字将会伴随着两人度过一辈子,然而他们的争吵来得很快,在复合后莫约半年——花迎春这几天的眼神很不一样,时常盯着严虑,当他与她目光交会时,她会避开他,佯装一副无事的态度,然后粉饰太平完毕,又继续偷瞟他。

“你有话要跟我说?”严虑放下手边工作,主动询问她。平常都是她缠着他说话,不曾像近日,欲言又止。

“没有呀,哪有。”她瞄他一眼,自他身边走开。


可她的行径摆明就是有事。但她走得太快,没给他拦下她的机会。

严虑本来不以为意,可是过了子夜,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

花迎春端来一杯参茶,这是她的习惯,也养成了他的习惯,只是今天的参茶晚了好些时辰。

“谢谢。”他笑着道谢,却看见花迎春面色凝重。

参茶放在桌上,底下压着一张纸,很眼熟的纸。

休夫状。

花迎春不发一语,收起托盘,又退出房门。

严虑这回没有马虎,一箭步上前,追着她,但她下停步,甚至加快速度。

“迎春。”

“不要拉我——”呃……他还真的没有拉她。“别挡着我!”

“我做错了什么?”

她埋头往前走,走得很专注,就是不答腔。

“不要不跟我说话。”

她停步,瞪他,再走,那一眼里有着怨慰及不谅解。

一直到方才都还好好的,他乖乖坐在书房忙工作,偶尔抬眸注意她,与她四目相交时还会发自内心对她笑,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惹她不快了?

知道她又冲动了,他应该更冷静,严虑亦步亦趋跟着她,她没回身瞧他,每个脚步都像踩着了炸药,轰轰作响,眼看就要拐过弯,她的身子却在同时被扯进他的怀里,严虑劈头就先吻住她,以舌尖撬开她的唇,当然也立刻挨了她的咬,不过他不退缩,最后还是她从嘴里尝着了腥血味,才又心软地松开牙,又气又恼的让他更深沉地吻着。

“怎么了?在不开心什么?告诉我。”他贴着她的唇问。

“……”花迎春只担心他舌尖被她咬出的伤口。

“乖,说话。为何要休我?理由?”

“你忘了。我一直在等,可是你忘了。”说及此,她动手去扳开他的头,偏开了脸不让他吻。

“我忘了什么?你提醒我。”严虑飞快搜寻着记忆,端详着究竟是哪件要事被他所忽略。

“今天是我的生辰……不,是昨天。”因为时辰已经过了。

严虑明白了,原来她这几天的反常全是为了这件事,然后她等呀等、盼呀盼,却苦等不到他有所表示,所以才在今天与明天交替的时辰里送上参茶及休夫状。

花迎春见他露笑,一股气恼又冲上来,“你觉得我很幼稚是不?!你笑我反应激动是不?!你认为这是小事是不?!”

以男人的观点来看,是。但严虑不认为此时坦白看法是明智之举。

“你一定想说:女人做什么老在意这等芝麻小事,气量狭歇—但你为什么不想想女人容易为小事发怒,却也会为了小事而开心个老半天!我也没有贪心想要你送我什么,至少跟我说声生辰快乐,只要是你说,我就会好快乐好快乐,结果你忘了!不,你不是忘了,你是根本不记得、根本不放在心上、根本就不重视我!”

小事化大是女人的通病,从区区一句话就可以无限扩张成天崩地裂。

“你说完了?就这件事?”严虑做最后确认。

什么叫“就这件事”?!这件事就够她休他几千几百次了!

花迎春右脚重重一跺,气得又要走人。

“跟我来。”

“不要!”

“过来。”这次严虑不只动口也动手,不容她挣脱地扣住她的手腕。

“我都说了不要!”

她错了,她根本不该和他复合——一个人的个性怎么可能轻易改变?他还是他,少言的严虑,虽然他听她说话时越来越认真、虽然他不再视她的付出为天经地义、虽然他开始会多了解她、虽然他每天睡前及隔日睡醒时都会应她的要求吻吻她的额、虽然他对她笑起来的模样好好看、虽然他宠孩子也宠她、虽然他越来越无可挑剔、虽然他真的很包容她,但是——他不可原谅地忘了她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