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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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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镜花水月》    作者:决明




她竟然……

看见月读越过众人,步履平平稳稳地走过来!

飘然出尘的气息,淡然俯觑的澄眸,瞟向她时,眼神就是每回准备轻斥她做了坏事时才会有的肃穆。

脸上那副千年不变的神情,依旧是她记忆中的老古板模样。

而且——

还是黑发黑眉黑瞳孔!

她瞠目,她结舌,她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一开始,她以为是哪个长相有九成像月读的人类.

很快的,她就否决这个愚蠢的想法。

他就是月读,他身上的神味骗得过人类却骗不了她!

思绪纷乱间,他已来到她面前.

“这位是水月先生,就是他助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胜利.”幕阜王还在说着.

见“鬼”不可怕,此时她见“神”才大受惊吓!

水月先生,在幕阜王久攻禺京国不下时突然出现在军营里的读书人,看似弱不禁风的他,无人知晓他的底细,偏偏在众人记忆中,好似军营里本就该有这么一号人物,每个瞧见他的人,都会脱口唤他一声“水月先生”,这四字,明明陌生,却又从脑子里迅速窜起。

就在幕阜王准备以火攻烧死禺京国都成千上万条性命的当夜,水月先生站出来,用平和清雅的嗓音说着他有一计,能让禺京国大开城门,恭迎幕阜王的人马入内,但他要求君王不得杀害任何一条人命.

幕阜王同意让他去试,但也要他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成事,就要拿命来祭军旗.

那夜,水月先生独自去了禺京国都一趟。

不到半个时辰,四方城门大开,禺京王领着全城百姓,伏身下跪,自愿投降。

从那时起,幕阜王对水月先生深感敬佩,视他为此役最大功臣。

“小人,用贱招谁不会?他一定是进到禺京国都,用法术将全城的人洗脑,让他们降伏,这哪是什么大功劳?”穷奇不断地嘀咕,酸言酸语全含在蠕动的红唇里,不能大声吼出来,真不痛快。

什么水月先生?月读就月读,装啥人类呀!

镜中花,水中月,两者都是虚假,她和他的身分,全是眶人。

她瞪向盘腿坐在席间的月读,他不像左右两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臣子那样放纵,他只是静静坐着,桌上任何一盘菜肴皆不曾不箸。

还真是……有几千万年没见过月读这副模样.

黑色长发以玉簪整齐盘束,一丝不苟。

素净的衣袍以灰、白两色为主.

那两道眉,也黑得好明显,以往是淡淡银白色,总给人一种不太清晰的感觉,五官与轮廓都那么淡,那么不染尘色,此时整个显眼起来,也更年轻一些。

月读察觉到她的注视,扬起黑睫,回视她。

穷奇猛地一震,脸上浮现被逮到的窘红,她用力别开螓首。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现在哪有闲工夫管月读的头发是白是黑这种小事?她该在乎的是——月读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不会是太久没见到她,很想念她才来的.她有自觉。

她也不认为月读闲到来替人类君王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所以,此时此刻他坐在那里的用意,耐人寻味。

通常呢,月读出现在凶兽面前时,都是因为凶兽惹出祸事,浑沌如此,饕餮也如此.

现在轮到她了吗?

他是来处罚她挑拨人类君王发动战争这一条重罪吗?

他准备像对付浑沌一样,将她也囚在哪块钢石里几千年出不来吗?

还是干脆更省事一点,拿下她额心的珍珠,直接教她回归虚无缥缈,为世间除害?

月读的目光太深沉,她完全读不出他的打算。可是一想起额上珍珠是为何而来,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臭月读!你来这里想干嘛?她开启心音,和月读以心灵对话,旁人听不见,她吼得特别大声。

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穷奇,你在此想做什么?他淡然回道。

哼!我又不归你管!没必要向他交代去向。

你若是想挑拨起战火,让生灵涂炭,我不得不管。月读的视线不再望向她,此时有人向他敬酒,他微勾唇角婉拒:心音却没有因而中断。你成为幕卓王的宠妃,要他为博你欢心而攻打其他国家,你一时玩兴,让多少人付出代价?穷奇,你为何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她任性地关掉心音,不想听月读说教,冷哼转头。

“水月先生,酒菜不合你胃口吗?”幕阜王瞧见他一口也没动过。

“我不饿不渴,谢大王好意。”

“连本王敬你一杯也不肯?”

“以茶代酒,水月可以连乾十杯。”言明他并不是拒绝幕阜王,而是拒绝酒肉。

“哈哈哈,好,本王不勉强你,赐茶.”

穷奇看见幕阜王对月读如此重视,美眸眯细.哼,她才不会让月读一帆风顺地打人人界这个圈子,成为幕阜王的爱卿。

她要破坏他!

她突地偎进幕阜王怀里,纤指在他心窝上画圈圈,画得幕阜王心跳加快,大鹿小鹿乱乱撞。接着,檀口轻启.声音说有多委屈就多委屈,掩在衣袖下的唇儿微微颤抖,眼泪硬挤在眼眶备用.

“大王,那个男人目光淫秽地偷瞄我,他……他用眼神在意淫我……”

嫁祸.

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觊觎。

但是幕阜王没有动怒。人家水月先生的视线根本没落在她身上,说他意淫她,相当牵强.

“你看他的眼神多坏!”穷奇指向月读,继续控诉。

诬蔑。

“……有吗?”幕阜王一头雾水.

水月先生的眸色.是他此生见过最正直、最清澄的,里头没有半点心虚或不确定,当然,更没有邪念。

不只幕阜王如此认为,在场众臣亦有同戚。

水月先生光是坐在席间.没有半个舞伶敢靠过去挑逗他。他容貌生得好,是姊儿们最爱的俊俏温文.照理说来,她们应该会争先恐后地依偎在他身旁喂他喝酒,然而,他只是静静坐着,脸上没有严肃冷漠,更没有狰狞恐怖,偏偏就在无形中产生一股圣洁之力,令人又敬又畏。

所以她指控水月先生的眼神既坏又淫秽,完全没有说服力,甚至有人在心里嗤笑:说别人眼神坏,你怎么不瞧瞧自己那双眼,才真的叫邪恶!

“有啦!大王,你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啦!”她跺脚,要幕阜王昏庸地为红颜而杀艮臣。

“小花儿,一定是误会,你别气,水月先生不会这样,乖。”

乖什么乖呀?她当然知道月读不会,就是不会才叫“诬陷”呀,要是会的话就叫“人赃俱获”嘛!

“我说他会他就是会!”嫁祸不成,改采耍赖。

“好好好,他会他会,我帮你骂他。”幕阜五安抚她,但仍是和水月敬着茶,一边商讨接下来是否该乘胜追击,继续出兵攻打东方小国。

月读摇头,“大王,近日内不宜再出兵,东方小国接连见识大王收服西方众国的神威,相信他们早已对大王心存恐惧。此时若大王派遣使者动之以情,定能不费吹灰之力令其臣服,大王何必动国本、费粮草,去做一件不需要去做的事呢?”

“水月先生言之有理。”要是小国乖乖投诚,自己送上门来,他确实可省去不少功夫。

“大王!”穷奇气自己被忽略,扬声嚷嚷。

两个男人依旧在讨论正事,没被她打断。月读很明显的准备说服幕阜王不兴兵侵略邻国,穷奇想坏他好事,和他唱反调,但她正要开口,以媚功撒娇,蛊惑幕阜王别听月读的话之际,一道神咒封住她的喉,教她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比蚊子还小的闷哼。

“唔唔唔……”臭月读!老古板!可恶!可恶!竟然要这种小人招式!

她愤恨地死瞪着月读,他却瞧也不瞧她,最可恶的是,唇边还有淡淡笑意!

是在笑她的狼狈吗?

你别挣扎,我不想伤你,但我也不许你再操控幕阜王。

脑海里,响起月读的声音。

你这个混蛋——她咒骂他。

不要逼我连心音都不让你说。

去你的!

……封住,无论是她嘴里的声音,抑或心里的咒骂。

穷奇嘴角微颤,满腔气闷无处发泄,只能拚命灌酒,一杯接一杯,将他口中的“穿肠毒药”喝个尽兴。

“小花儿,你今天这么有兴致喝?”幕阜王不介意降贵纡尊地为她斟酒。

她无法开口,瞪着月读,一面将杯中满溢出来的酒液一口干掉。

“本王陪你喝.”幕阜王又替她倒满。

穷奇,别喝,他要灌醉你.月读又在她心里罗唆。

要你管!我就是要喝,怎样?穷奇赌气地说给自己听,推开幕阜王递到唇边的酒杯,直接拿起酒坛灌,酒液沿着玉颈没入胸襟,湿濡了包裹着酥胸的深红布料。

穷奇!

哼。

幕阜王不懂穷奇与月读之间流转的对峙气氛,他只知道向来喝酒不超过三杯的美人儿,今日卯起来灌,想必也是高兴他为她出战得胜,她嘴上不说好话,却以实际行动庆祝。

喝吧喝吧,再多喝一点,醉了的话,今夜说不定他就能同卧美人窝,嘿嘿嘿……

月读锁眉,露出罕见的愠怒,幕阜王的思忖源源本本传达过来,那些意念何止淫秽。

淫秽?

食色,人主大欲.万物既生阴阳自有其理,天地阴阳,造就日与月轮替:人分阴阳、兽分阴阳,因而生生下息繁衍着生命——这番话,是他在饕餮胃里对穷奇说过的道理,而他对男女之事的看法至今不曾改变,何以现在竟觉得幕阜王想对穷奇做的那些是“淫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