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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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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心芽》    作者:决明


她清楚他回的话不是指他清醒与否,而是梅舒迟心版上刻著的那个人名……“知道了……就迈开大步,去追我三哥呀……那男人,蠢呵,你靠近两步,他才小小跨近一寸……你退开一步,他却退离十丈……十多年的情分,你还不懂他吗?是因为你不要他,他才被迫不要你……你现在怪他什么冷静无情、什么太好不霸道……简直是做贼在喊捉贼……好的全让你享去了,坏的才留给他……不公平……”

咕哝几句“我在忙,你别吵我,等会儿再陪你下棋去”以摆脱周公的召唤相邀,梅家小四很勉强地再回到现实。

“你心上是缺憾,他心上却是刀割……他每次如此待你,你还他什么?你说一袭凤冠霞帔不值十年情分……你想过没,他要用什么心情去替你张罗婚嫁事宜?那嫁衣虽不是出自他亲手裁制,可一针一线,都是他小心翼翼交代著要怎么绣、怎么改……他求的是什么?你的磕头谢恩吗?怕是恩没谢成,换来了你像刀般的冷睨……这一刀,砍得多重多深……他没喊疼,所以你就闭眼不瞧,当做他完全没心没肝是吗?”欺负人也欺负得太过分罗。

梅媻姗握在衣襟的拳儿收拢,连带揪疼了心口。

她是真没注意到,因为他总是淡淡的笑,好似云淡风轻,好似他什么也不在意,只要她自己想要怎么做,他都不会有异议,因为他笑得那么纵容——就连那天遗她离开他身边,他的声音听来也是那么淡然,淡然到让她轻易忽略了……他待她若有情,她是如何残忍地伤害著他,还自以为是受伤最深的一方,甚至无耻地埋怨著他的无情无意!

伤得最重的人,已经疼到无法开口,只有皮肉之伤的人还有闲暇来嚷著自己好痛好痛、血流了几缸、伤口裂得多大——到底真正无情无意的人,是谁?!

咚!

梅家小四在梅媻姗起身奔回主屋的同时,失去支撑的身躯重重撞躺上一旁的落叶堆,幸好有叶堆垫底,才不至於让那声撞击太过响亮。

他话还没说完哪……

“姗姗来迟……虽迟,也该有个好结局,只是迟了,而不是完了……”

说完,再嘟囔两句“好痛噢,呜……”,昏睡。

第十章

“这是做什么?”

梅项阳看著那柄插在泥地上,随著清风摇晃剑身的龙吟剑,再瞧向将剑投掷过来的梅媻姗。

谋杀亲夫吗?只要再五寸,剑身插到的可不是泥地,而是他的脑袋。

“比试。”

“比试?你不是向来最讨厌和我比试?”他还记得以前梅媻姗一听到他说要比试,逃窜的速度可比水里的泥鳅还滑溜。“今天讨打的兴致这么高呀?还是皮在痒?不过我可不当殴妻的烂夫君,打从最後一回瞧见我粗鲁的手劲将你的手臂给打出一大片淤伤——那是六年前的事吧?我就发誓绝不动你半根寒毛。”他搔头笑道,甜言蜜语他不擅说,即使只是这番平实的关怀,也能让他说得两颊泛热,像个初萌爱意的小毛头。

“我要和你比试。”梅媻姗坚持道,右手已握起自己腰间长剑。

“媻姗,我说了,我不要。”万一伤了她,内疚的人可是他这未来相公哩。

“伤了我也无妨,我不是那些破了皮就哭得惊天动地的娇姑娘,来吧。”

眼底瞧见梅项阳的宠溺,梅媻姗不忍多觑,只能紧盯著手中的利剑,亮晃剑面反照著她迟疑的清颜,稍稍屏息,她让最後一抹疑虑从脸上褪去,英挺而细长的眉缓缓扬起。

“为什么非要逼我和你比试?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梅项阳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只好往姑娘家使性子上头猜测。

“想跟你分个高下,这理由够吗?”剑身上亦印照出她身後带笑的梅项阳,她与他,都洗脱了那童稚青涩的模样。

“你还介意我老是取笑你打不赢我的糗事噢?”梅项阳咧嘴直笑。看不出来梅媻姗心眼这么小,同他翻当年的旧帐。“想报仇呀?亲夫妻明算帐吗?呵呵,听起来好甜蜜噢……”

说著,他黝黑脸孔上的红墨像奇观似地加浓,足以媲美红脸关公,一口白牙更形璨亮。

“好啦好啦,谨遵妻命,让你打到爽快好了,反正夫妻打打闹闹,感情才不会散,来,看你要从哪下手!”他豪气地拍拍自个儿练武所养出的厚实胸膛,准备好要与她共享“打是情,骂是爱”的亲昵。

说才说完,梅媻姗的剑已抵在他喉头。“从这里。”

梅项阳脸上的笑意凝成僵硬,咽咽津液,喉结咕哝一动就能感觉到抵在肤上的冰冷剑刀所传来的结实力道,甚至那剑刀划破了皮的微疼也逐渐浮现。再看向那张与他嘻皮笑脸截然不同的清妍容颜,他知道,她不是说笑。

“你不是来打情骂俏?”

“比试。”两个字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也再次强调她的来意。

“输赢的战利品是什么?”

“我输,我跟你姓——”

“慢著,媻姗,你现在已经跟我姓了。”忘了他们两人都姓“梅”吗?以後连冠夫姓这麻烦事都可以省下来。

“我的“梅”姓是跟著主子姓,不是因为你。”在梅项阳卖身梅庄之前,她梅媻姗早就姓定了“梅”。

“我懂了,你是来……和我解除婚约,是不?倘若输的人是我,条件是不是答应你将这场婚事当玩笑,哈哈两声笑完就什么也不算了,是不?”他问,而梅媻姗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在一瞬间,她轻拢了眉峰。

“你输,你就承认你是我的小阳笨师弟。”

“承认又如何?”

“承认了……就一辈子当我的小阳笨师弟。”

“然後呢?除了这个身分之外,我还能拥有“夫君”这个权利吗?”他嗤笑。不能吧,依她的性子,师弟就一辈子是师弟,可以当亲人宠宠抱抱、可以当哥儿们嘻嘻闹闹,但要再逾越,万万不可能。

她的无声,形同默认。

“你说要我等你两年,我也等了,剩不到半年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这件事全梅庄都知道,你现在才使性子说不嫁,媻姗,你不要这么任性,这丢脸事,你爹和当家主子们都丢不起,再说,要是有人朝你指指点点又该如何?”

“项阳,这件事不公平。”

“不公平什么?”他不明白。

“我在两难中选择,他……也在两难中选择,可是你呢?你没有被迫选择过,心境的忐忑,你没尝过,这不公平。”

“这与公不公平有什么干系?我喜欢你,要娶你,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情呀爱的要怎么说它公不公平?如果说非要论公平,你待我及你待他的态度也从没公平过呀!”说起这事,永远都是梅项阳心上的疙瘩。

“是呀……世间怎么可能做得到公平,就连上天让人投胎转世都有贵贱之分,天都做不到公平,人又怎么能……”她喃喃地说著。

“对嘛,是不是最近大当家让你工作太辛苦,你在胡思乱想?”梅项阳不著痕迹地推开喉前的剑刀。

“我不是胡思乱想。既然做不到公平,那就算我自私吧,你用这场比试让我心服口服,我若输了,今天的话全当我没说过,心甘情愿的冠上你的“梅”姓。我选择嫁与不嫁,他选择放与不放,而你,你选择输或赢,你的选择牵动著我的,我的选择牵动著他的,他是三人之中唯一默默承受的人,我必须……自私地替他著想。”

“所以你希望他不放,进而你不嫁,最终换来我输,是不?”

“如果你真要一个答案……是。”

“你该知道,我的武艺不会输给你,从小到大,你没赢过我半回。”他不明白这种稳输不赢的买卖,她何以拿来自讨没趣。“如果你认为我会放水,那是空想,我不会将你让出去。”

“我也不许你故意输给我。”

“媻姗,要是赢了比试就能赢了你的心甘情愿,那么——”他抽起泥地上的龙吟剑,轻甩几回,剑啸清亮。“我接下你的战书。”

梅媻姗总算扯出一抹淡笑,这是她面无表情的芙颜上自始至终唯一停驻的神情。

此时梅项阳还有心情说笑:“不过说来滑稽,这种时候应该都是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而决斗,那战利品女人则在一旁嚷著“你们两个不要打了”之类听来刺耳又无用的阻止,想不到,我们却是得你我厮杀,由你这个最终胜者才能拥有的女人来替另一个男人出战。”无论胜败如何,他梅项阳已经明摆著是最大的输家。

他的话让梅媻姗又是一笑。

“没办法,比武对他不公平,比文对你不公平。”

“那我宁愿你替代我去找他比文。”至少这会让他觉得她在乎他多一些,那种为他挺身而出的决然模样,会让铁石心肠的男人融为绕指柔。

“比文我也比不过他,一定输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比武你也比不过我,一定输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至少我会甘心。”她也学著梅项阳将剑握牢,蓄势待发。“不瞒你说,我若去找他比文,他会问清楚我要什么,如果我要他输,他绝不敢赢我半分……他就是这么笨的一个人,永永远远都是输家。”

如果他愿替自己多挣一些,她也犯不著拉下矜持来找梅项阳挑战。

她真是自私,明知道这番举动定会伤了项阳的心,即使这场三角纠缠中,势必有一个人得怀抱心伤,她却自私地不愿那心伤的人是他。

幽幽传来无奈低语:“不,你错了,他才是真正享受到赢家胜利滋味的人,因为你骗不了自己,你真正爱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