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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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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阎王令》    作者:决明


取花红,取雪白,与皂洗面作光泽。取雪白,取花红,与皂洗面作华容。”

这是北齐时期流传的愿面歌,词意是为亲儿之间的疼惜与期望,不难听出白云合隐含浓厚的望女成凤之情。

白云合取来洁净白巾,擦拭清洗完毕红豆的小脸蛋,顺便偷偷捏拧豆腐般的嫩颊。“好了,别再下池塘里弄脏,否则二小叔可不帮你洗。”

“二爷。”怜我踌躇半晌,才开口打断眼前令人欣羡的天伦之乐。

“怜我姊!”红豆喜孜孜地打招呼,随即跳下白云合的大腿朝她奔扑而至。

“欸。”她应声,但有些尴尬。

“有事?”白云合觑瞧她一眼,自然没遗漏那双眸间焦急的情绪。他俯身朝红豆招手,“红豆,去帮二小叔和姊姊泡壶茶来,别忘了点心。”

支开她的意味浓厚,可惜天真清“蠢”的小红豆听不出来,捣蒜似的猛点头。“我去找鬼医爷爷拿茶具。”

“小心茶烫。”在红影急奔之际,白云合不忘提醒小丫头,他可不希望见到一颗烫熟脱皮的小红豆。

“好——”跑远的尾音在半空中缭绕不止。

白云合领著怜我来到内厅,静静等著她开口。

怜我绞捏著衣袖。这种事要如何向一个男人开口?可是放眼望去,她只能想到白云合,只敢想到白云合。

白云合打破沉默,“你臂上的伤好些了吗?”想到自己是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他难得善心大发地轻声询问。

“好、好多了。”她再度噤声。

凤眼扫过她失措及欲言又止的脸庞,昨夜阎罗骇人的举动早已闹得满门风雨,加上不经意瞧见她领口遮掩不住的紫红吻痕,他心底早先有谱。

“昨夜,他在你房里过夜?”他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否则照她闷葫芦的性子,八成愣愣地站到日头西沉还开不了口。

怜我急忙摇头否认。

白云合见著她向来无波无绪的固容上呈现羞赧及慌乱,轻笑出声,“那是你在他房里过夜?”

她垂低螓首,不答。

“你不会是来向我举发他的恶形恶状吧?”白云合佯装无知,眨眨眼间。

“不……我是来……请您……”话尾消失在闭合的唇瓣,又是一阵沉默。

白云合摊开纸扇,“小红豆随时会回来,我可来不及想出下个打发她的藉口。”

怜我紧合上眼,头几乎压垂到胸前,鼓起最後的勇气道:“我害怕经过昨夜会、会……所以可不可以请二爷替我去药铺抓、抓些药……”短短数个字让她说得支离破碎,又恐怕白云合听不明她的话意,她补充道:“是避妊那种药……”

“我明白。”白云合解除她的困窘,不再戏弄饱受他那阎王老哥摧残的丫头,“依他现在的性子,的确不适合有任何子嗣。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替你办妥,明天晌午再上我这一趟,我将药交给你。”

怜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请二爷务必亲自去,别、别假他人之手……”她不希望让其他人有丝毫猜测乱想的机会。

“安下心来,我知道如何做。”白云合起身踱步至门扉前,目光略略左右打量,确定绝不会有突然冒出头的魑魅,才对她道:“为难你了。”

“不,我才要向您道谢,我知道要您一个大男人去药铺抓这种药,会带给您困扰,可是我想不出任何能帮我的人,除了您之外。”怜我诚恳地道。

白云合是阎王门内唯一一个亲眼见识阎罗加诸於她的点滴,也是最了解她困境的恩人。

白云合摇摇头,“我清楚阎罗的为人,也明白你的性子,两块硬石互击,谁也占不著好处。”

“我的顽抗微不足道,甚至伤不了他,到头来只摔得自己头破血流。二爷,您了解他,那您可否告诉我——为什麽他要选中我?买下我?教养我?逼迫我?我到底做错了什麽?”她抬头,眸子布满迷惑与苦楚。

“他没向你提过?”

“没有,他什麽也不说。”所以她完全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必须承受一切。

白云合垂下黑睫,仿佛思索著该如何陈述关於阎罗的一切。

许久,优美的唇线轻轻开启,“你的错仅在於——你勾起他相似的回忆,一个关於他的回忆,一个他曾经无力更改的回忆,他想由你身上扭转他认定的结局,但他错了,你永远不可能是他,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他所思所想。或者该说你压根没有错,若真有,大抵也是你的迟钝。”

“迟钝?”怜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低喃。

“从他买回你的头一日,若你已发现,你不会过得如此苦痛。”白云合并不点破,仅稍稍暗示。

“由不由他买下,决定权不在我身上。”她也曾希冀是由白云合买下她,那麽今日的情况将完全不相同,她也不会如此惆怅。

“我并非指这档事。”白云合撑颊轻笑,“而是你的名字。”

名字?怜我默念三次那个充满讽刺的名字,扁扁嘴道:“我当然懂,他不会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机会。怜我、怜我,在这血腥的阎王门内谁能怜我?”多嘲弄、多讪笑的称谓,无时无刻提醒著她,这是个永难达成的奢求。

“你可曾想过,你不可能时时唤著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是由别人口中吐出。”他可不能再说清楚,否则恐怕会坏了兄弟多年感情。

“我不懂。”二爷说话总是一语双关,让性子直来直往的她无法跟上迂回曲折的心思。

“等你到了我这年龄却还无法想透,我会明白告诉你。”白云合瞧见由远方急速朝此狂奔的红色身影。“红豆,用走的!”

他靠在门扉,差点教红豆扑倒的身子吓上三跳,最後乾脆跨开步伐上前接过茶盘并抱起小小红豆。


怜我瞧著眼前一幕,泛起好深好深的羡慕及——嫉妒。

※※※

偷得浮生半日闲。

青魈、蓝魁、黄魉、白魅趁著武判官前脚跨出阎王门门槛,他们後脚也跟著抹油开溜,四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市集。

平日除了练武就是习字,哪曾见著这般繁华景象?市集里玩的斗鸡、角抵、卖艺……吃的糖饼、黍糕、栗、馄饨……看得四人眼花撩乱。

“我要吃馄饨圆圆。”青魈拉住黄魉的衣角,指著香气逼人的摊贩。

黄魉小心翼翼自怀里掏出银袋,左数右数只拼凑出四人所有积蓄——十五文钱。

他咽下贪嘴的唾液,“咱们四个人吃不够银两,先忍忍,说不定前头会有更多好玩新奇的东西。”说完,他拉著青魈的手,快步离开馄饨小摊。

蓝魁与白魅正满脸趣味地瞧著广场上又是吞剑又是劈石的江湖卖艺。黄魉与青魈勉强挤进入群中,眼见大石块在肉掌猛劈下一分为二,众人皆鼓掌叫好,只有青魈扁扁嘴,投给卖艺者一个不以为然的目光。

“雕虫小技也敢来讨生活?我也能劈,而且还能比那大个儿多劈两块。”

“小声点。”白魅急忙转身捂住青魈那张不知控制音量的大嘴。

可惜速度不够快,场间的大个儿眯起危险的眼,指著青魈道:“小兄弟,你要不要也试试?”

青魈不服气,抡起拳头大跨一步,“试就试!”

“完蛋大吉——”黄魉与蓝魁哀号不已。

大个子及夥伴抬来另一块完好无缺的大石,摆明了要看青魈吃瘪。

青魈提足车气,大喝一声的同时右掌成剑形劈砍在上头。

静默片刻,全场爆出如雷巨响那块石头不仅裂开,甚至化为数十片碎石。

“谢谢大家捧场!谢谢!谢谢!”青魈死不要脸地朝四周揖身,仿佛他才是卖艺的正主儿。

大个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喝间:“你是哪条道上的?”

青魈胸脯一拍,“阎——王——唔!”最後一声消失在黄魉及蓝魁重重拍击在唇上的双掌里。

黄魉急忙打圆场,“盐嘛,大夥都吃过,就是咸咸的,是不?”他问向蓝魁,後者猛点头,半拖半拉地将差点露馅的大嘴公架离现常白魅忙不迭跟上,忽略身後一道利芒般的邪恶眼光紧盯著四人逃离的方向。

四人一直跑到另一条大街,黄魉气喘吁吁地赏青魈一个又重又猛的爆栗。“你白痴呀?差点害死咱们了!”

“咱们不能泄漏丝毫与“阎王门”有关的字眼。”蓝魁说到关键字眼仅以唇形带过。否则回府光承受武判官的拳头及阎王的白眼就够他们四人受的。

“一时、一时兴奋嘛。”青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

四人找到一间茶馆,叫了壶凉茶,嗑起瓜子。

旁边国著小小一群百姓,其中心处坐著一名拉二胡的说书老者,侃侃而谈著三国时期的精采战事,每每提及曹孟德战败,众人响起欢呼,说书老者更加卖力地加油添醋,将曹兵说成十恶不赦的贼子,而获得百姓喜爱的蜀兵倒成了维持正道的唯一英雄。

讲完一回合,二胡声拉刷数下,说书老者道:“下回待续。”存心吊人胃口,也是说书人最高竿的本领。

“魏老,再说说其他的。”场边有人吆喝。

“大夥想听什麽?”

众人左右互瞧,黄魉身後冒出一个清浅笑声,“说说阎王门,如何?”

甫听到敏感字眼,四个魑魅不由得转头腼瞧开口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发觉四人的目光时日以善意的颔首。

说书魏老口沫横飞地讲述著这个武林中最神秘、最恶邪的杀人组织,彷佛他曾亲眼见识阎王门的点滴,说起故事头头是道,对於阎王门内头儿们的描述更是详细,只不过与魑魅魍魉的认知差距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