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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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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阎王令》    作者:决明


年轻男人笑眯漂亮的弯月眼,唇边勾勒起上扬的红唬“呀——是你!”黄魉指著他大嚷。

“他是谁?”怜我问向黄魉,目光不曾移开年轻男子。

“有一年我们四个人偷溜出阎王门,到热闹市集去逛逛,这男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後,还说了些好怪的话!”

年轻男人拍拍手,给予黄魉掌声鼓励,“总算回想起来啦?容许在下自我介绍,淳于翊,与你们同样吃杀手这行饭的。”他客气地揖身。

“是敌人或朋友?”她冷著声问。

淳于翊皮笑向不笑,“恐怕要让姑娘你失望了。”

怜我握紧剑柄,眯起美眸,“你的意思是?”

“姑娘肩上所扶撑的阎王头颅价值不菲。”淳于翊乾脆将来意完全挑明,“你们阎王门令太多人所忌惮。怎麽办呢?雇用我的财主大怕死,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阎王令会动到他身上,你知道当一个胆小恐惧的人被逼到最後死角,唯一的选择只有——消灭恐惧来源。”他咧嘴一笑,说得天经地义。

“所以你便使毒计要阎王门陪葬?”黄魉喝问。

“你们不该为我的耐心来点掌声吗?为了下这“破百会”而不被察觉,我可花了整整两年的光阴,让白魅那小家伙无意识之中一点一滴将剧毒喂入阎王腹里。”说完,淳于翊为自己送上两记清亮掌声,“这“破百会”比我料想的更加有效,不但侵蚀掉阎王令人丧胆的高深武艺,更使他成为废人。好了,在下的说明,姑娘可满意?”

“满意。但你太小看阎王门!”怜我划破越发浓厚的云雾,剑尖直指淳于翊的咽喉。

“来硬的,我不擅长武艺,甚至可以说相当差……”淳于翊倏地半举手臂,在衣袖无声下滑的同时,猛发爆开的青雾模糊她的视线。“但是要杀你,太容易。”

他的声音近得像贴在她耳畔,怜我悚然一惊,淳于翊的手掌已直扣她肩胛死穴。

她反射性地提掌相对,更快速的一道黑魅鬼影却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回淳于翊的攻势。

淳于翊大步後退数尺,抚著胸膛,唇角溢出红艳甜血,舌尖轻舔舐掉赤红。“不愧是阎王,身中我小师姊特调的剧毒“破百会”,竟还能击出如此骇人的掌力。”他状似赞扬,眼神反倒更显阴冷。

怜我侧首望著靠撑在她肩上的阎罗,披散狂扬的黑发撞如羽翼展翅,掩不住发丝下炯炯有神的绿芒冷光。

淳于翊敛起俊颜上所有和善的笑意,摊开掌心,顺著风势吹起其间颜色鲜艳的粉末。

“主爷!白无常!快闭气,是毒!”黄魉慌忙叫道。

“杀了他。”阎罗低沉的嗓音下达命令,“否则我们只能任他宰割。”

怜我颔首,放下阎罗身躯,翻身扬剑。

淳于翊果真如他所言,不擅武艺。他胡乱将剩馀药粉朝怜我脸上洒散而去,她螓首一偏,俐落避过,软剑霎时化为银光砍断淳于翊使毒的双臂。

鲜血如瀑般地奔出他的身躯,凄厉的哀号响彻天际。

在她欲举剑斩断淳于翊首级时,双瞳闪过迟疑。同时刻,黄魉已刺穿淳于翊的心窝。同等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绽放声在幽茫的谷间,越发清晰。

黄魉抹去喷溅脸上令人作嗯的鲜红,年轻的脸庞没有丝毫害怕或惶惑,“白无常,现在要怎麽办?”

怜我回过神,没回答他的问话,转向阎罗道:“你还好吧?”她拨去几缕黏贴著他苍白脸庞的发丝,看著阎罗眉宇之间聚拢著痛楚。

黄魉望见不远处的兵马尘烟,“追兵来了!”就连四爷也抵挡不住?

龙步云的踪影率先来到山谷之上,发饰散乱、衣衫狼狈,看来甫结束一场激战。“将阎王交出来,我可以对你们从轻发落。”

“武判官、牛头马面和其他人呢?”黄魉问。

“死的死,抓的抓,你问得是哪一个?”他说完话的同时,山下烈焰冲天,叱吒江湖的阎王门毁於一旦。

“卑鄙!瘪三!不敢光明正大与我们挑战,反倒使小人的下毒手法!”黄魉年轻气盛,即使失去好友的悲痛令他眼眶一红,愤怒的剑法仍支撑著他的意志,砍向龙步云。

“下毒?龙某不会使这种小人招数。”龙步云偏过身,剑眉紧蹙。方才与他交手的大黑熊也是这般羞辱他,难道……“淳于翊不就是与你同一夥?”剑势再挑,黄魉毫不气馁。

“淳于翊?”龙步云的目光落在瘫软在血泊中的男子,“是他!?”

他与淳于翊有数面之缘,是在几次与江湖好友谈论阎王门之时偶遇,但淳于翊并非官府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次围剿行动中?他再望向紧合双眼的阎王,他的模样的确像是正承受著巨大痛苦折磨……官差兵马接踵而至,团团围住三人,前有敌手,後有断崖,上天更要灭了阎王门。

阎罗撑起顺长身躯,令几名胆小的官差大退数步。绿瞳落在龙步云身上,两人互换个赏识的目光,如果今日身分不冲突,或许他们尚能把酒言欢。

阎罗扣住怜我腰间,薄唇贴在她耳际,“机会只有一次,等会儿我朝官兵右侧发掌,你与黄魉趁此空隙逃离。”他的气息吃力,几句话犹如耗费全身劲道。

“不!你没有办法的!”她忙不迭反扣住锁在腰间的臂膀,轻轻摇头。

“难道你就不能顺从的听话一次吗?”阎罗没有笑,但嗓音中挟带著丝丝柔意,淡得连她都听不出来。

没等待她的首肯,阎罗已展开行动。

在他推开她的同时,凝聚仅存的力道朝成群的官兵猛送出一掌。

怜我扑倒在地,没有照他的话逃离,反倒奔回阎罗的方向。

阎罗击出所有力道,飞沙走石的狂流将官差击得东倒西歪。内力推出之时也使阎罗的身子朝後飞驰,直直落入身後广阔无边的云海。

怜我右手扣住他的手腕,左手以剑刺地,支撑两人身躯重量,剑尖深深划刻一道拖曳长痕,仍旧挡不住两人下滑之势。

粗糙尖锐的细石块磨破自衫、穿刺她的肌肤,她却不放手。怜我垂著颈,发丝如瀑飞翔,在他眼前形成一道绸缎垂帘。

她的身子大半落在黄泉谷边缘,而阎罗若非她的坚持,早吞没在似浪啸的云海深处。

“握著我的手!”怜我使力大叫。

“放手。”阎罗轻吐这两字,实际上他已经完全无法抬起手,更遑论反握著她的掌。她再不松手,两人就要一块葬身於此。

“阎罗!”她不听,身子下滑数寸。

“放手。”他连挣开她的手劲也施不出来。但他必须让她放手,即使——必须伤害她。

他缓缓吐纳,试图提起身内最後一丝真气。

“不听话的丫头……你会与我一块粉身碎骨……”

“你说过,要我这辈子只能陪著你一同沉沦幽冥地狱,不得超生!”她不肯松开颤抖的手,但他却逐渐脱离她的掌心,她一急,身子又探出数分。

阎罗轻笑出声,“我反悔了,你总是如此忤逆我、抗拒我,我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陪著——”话声甫断,阎罗透过指尖推送一道伤不了她却能逼她吃痛放手的内力。

五指甫松又忙乱握拳,不同的是,掌心所握的体温已然滑出,坠入茫茫深邃的黄泉谷底……她瞠圆惊慌水眸,眼睁睁见那抹黑影消失……在她眼前,从她生命中,消失。

“阎罗——”

第八章

幽暗潮湿的地牢中,传来令人作恶的闷臭味,除此之外,静间的犹如废墟。

最角落的牢房中,白无常怜我曲膝靠坐石墙,从早到晚,不曾稍稍改变。

衙役送上粗简的餐点,发现上一顿的伙食又是原封不动。

“喂,吃饭了。”衙役随手推进白饭,牢中人仍旧毫无反应。衙役轻呿一声,再度落上重锁,与另一名衙役相偕饮酒。

“里头关的是谁呀?上三道大锁?”较为年轻的衙役好奇问。

“阎王门的人,龙捕头担心普通铁锁关不牢,还特别为她上手铐脚镣。听说阎王门的杀手个个凶狠毒辣,杀人呀,轻松得就像扯下这烤鸡的腿。”老衙役还当真示范,双手一绞,递上香味四溢的肥油鸡。

小衙役教他这麽一比方,食欲全消,牛饮地灌下数碗酒,冲冲胃里作呕的恶心想像。

“说正经的,这回龙捕头可立了大功耶,瞧瞧其他孬种捕快,哪一个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自个儿脑袋隔天就被阎王给砍掉了,没料到龙补头不但与阎王门对上,还剿得乾净,这下县太爷朝上头奏一笔,还怕升不上官吗?”年轻衙没语气中充满对龙步云的敬佩。

老衙役嗤笑一声,“奏?奏什麽?奏没抓到阎王门里任何一个当家主事的头儿?这回都抓回一些小鬼,其他的全给溜了。”

“听说阎王坠崖,生死不明,龙捕头已经教人搜了好几天,连个影也没瞧见,会不会真死了?”

“拜托,那黄泉谷有多高呀,摔下去浑身骨头不散才怪,就算散得不够完全,豺狼野兽也早早拖回洞穴里,祭祭五脏庙。”

两位衙役大笑数声,话题也从阎王门转到县太爷贪污的八卦流言。

牢中的她稍稍抬睫,不著痕迹。

昏黄的夕日透不进低矮的牢窗,黑暗浸染著她的一切,散乱的发、受损刮破的白衫、环著小腿的手臂,以及发红刺痛的双瞳。

她没有因阎罗的生死不明而流泪,是因为她终於能脱离他的禁锢,成为心灵自由飞翔的鸟儿吗?但她为何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