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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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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相公气短》    作者:丹菁




圆润的嗓音显得干哑而低嘎,仿若是隐忍着怒气,又像是等上一整夜未合眼、未开口所沉淀的干涩。

“我回老家。”吉祥据实以报。

早猜到他定会问,可是问了又如何?他会信吗?

他若是会相信,就不用开口问了,也不用跟踪她,更不需要坐在这儿守上一夜,无端端地把自个儿搞得狼狈。

“鬼扯!”文字慎猛然拍桌站起。

她的老家在哪儿?难道她的老家是那个男人?

他瞧见了,他知道她到底是同谁在一块儿了!等着,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绝对要让他们也尝尝他的疼!

“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相公所见到的男子……”

“我认得他,他是小包,是茶楼的茶博士!”也就是王敬那时候说的那个小子。她居然背着他和那小毛头搅和在一块儿,混帐!“三更半夜,你趁着夜色去找他,你没料到我就跟在后头吧!你和他之间的事,全都教我给瞧得一清二楚,你甭想要辩解!”

“是,他是小包,也是我的双生弟弟。”她的口气依旧淡漠。

“胡扯,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骗我。”双生弟弟,真亏她说得出口,把他给当成傻子不成?

“相公可见着我和他独处一室,或是我们同睡一榻了?相公若要定罪也得要有证据,空口说白话,好似给我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一般。”吉祥微动气地闭紧唇,倔强得不打算同他再说清楚。

都说了包悦泽是她的胞弟,倘若他不信……她也无法可施。

“我栽了莫须有的罪名?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三更半夜里碰头,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来着?你也该知道自个儿的行为不合礼教!”要不要他拿本女诚给她多念个几遍?

“我说了,悦泽是我的胞弟,我同他在半夜相见,是因为我要回去探望生病的娘,他……”

“我亲眼看着你们两个又搂又抱的,你居然还说他是你的胞弟。”这种天大的谎话,她要说给谁听?以为他会相信吗?“我要把你们两人抓起来一起浸猪宠!”文字慎怒不可边地吼着。

他不会那么简单地就放过她的,绝对不会!

“相公,若是将事情给闹大了,难堪的人会是谁?丢面子的人会是谁?吉祥不过是下等贱民,这么点斐短流长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你呢?你承受得起吗?”吉祥捺着性子对他说理。

被误解的人是她,又何必连其他无辜的人都给卷进来?

该说的都说了,他再不信,她也真的没有办法了。

只见文字慎紧握着拳头,怒声咆哮道:“你给我滚!滚出南京城!永远别再教我看见你!”

贱民、贱民,亏她好意思频频拿出来说嘴!

是她不自重要犯贱的,怪谁呢?尽管在这个关头,她这一张利嘴依旧不放过机会,抓着了话便要反咬他一口。现下都什么时候了,为何她还能这般沉着冷静,好像她压根儿不在意丢了四少夫人这身分,她可知道城里有多少姑娘巴不得能戴上这名号的?

为何她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同他谈判,然而他却躁得不能自己?

他都气得无法克制了,为何她还是这般冷淡?是因为她从不在乎他,还是她的温顺是骗人的,她的贴心是骗人的,才让她连一点情分都没有?倘若今几个她伺候的主子不是他,想必她也会一样顺从敬重吧。

可能她并不是非要他不可,而他现下就要失去她了,心疼若刀剐……却见她神色未变,不怒不怨、不气不恼,似乎不放心上,难道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饶是他这天之骄子都觉得心如刀割,她何以能不以为意?

六年的相处,她对他只是一般婢女对主子的情分,可他呢?他要的岂只是如此?他要的岂只是这般简单?

可她却给不了!

她凭什么这般伤他!

“那可不成,尽管相公想休妻,可我依旧是文府的奴婢,要滚也是滚回文府,要是相公不想见着我,那就别回文府,不就得了?”吉祥直视着他,见他毫不掩饰的怒气,心头战栗着,险些站不稳脚步。

他真要赶她走了?真要她走?可……她不想走啊。

她没法子如自个儿所想的那般洒脱,说走就走……说她贪图荣华富贵也好,说她爱慕虚荣也罢,她就是不想走。

但他会留她吗?

“你作梦!谁准你回文府来着!”文字慎漾出冷笑。

想留下?可以!只要她低头认错,他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地收她在身旁,但她再也不是正室,顶多只是小妾,他的侍妾!

他要把她给关起来,把她拴在身边,不准她瞧别人一眼、不准她出现在茶楼里、不准自个儿以外的男人碰触她;她的一双眼只能瞧着他,要她只能伺候着他,要她一辈子都顺从着他!

“可吉祥当年卖的是终身契,没有老爷答允,吉祥不能走。”吉祥旁敲侧击着,他会懂吗?

当年,爹决定要将她卖入文府时,她表面上没说,可她心里却是诸多不愿意离家,然她却是说不出一句拂逆的话,顶多也只是从旁暗示着,希冀爹会明白她的意思,然而爹却不懂……

即使是现下,话,她依旧说不出口,若是他懂得她的心意,他会留她;但若是不懂,就当是缘尽。

不想走,也得走。

闻言,一股恼火无力边抑地冲向脑门,他拿起搁在身旁的行李往吉祥身上一丢,狂咆怒吼道:

“给我滚!区区一张卖身契,本少爷说无效就无效,你现下就给我滚,本少爷这一生一世都不愿再瞧见你!”

事到如今,她心系的居然是一纸契约……


她的膀子就这么硬,硬得不愿低下;她的心就这么狠,狠得不愿求饶认错,难不成她是冀望他这主子留她吗?

做不到,就简单的一句话,他做不到!

做错事的人是她,凭什么要他先低头?他怎能为了她低头?就算她真的不在他身边,他的日子一样逍遥、一样快活,横竖老管事早就不在,他也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她替他串应了。

吉祥怔愣地睇着砸在胸口掉落在地上的行李,缓缓弯腰拾起,再缓缓地屈膝跪下,俯首一拜。

“吉祥拜别小爷。”

他不懂……那就当是缘尽,是她的命。

文字慎怒瞪着她拜别,在她抬起小脸,乍见一滴泪从她眼中滴落,仿若是滴在他心头伤口上,疼得他无以复加;见她起身,要走,他是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踉跄着脚步,走到门边瞅着她的背影。

她就走得这般决绝,毫不留恋,就连回头再瞧他一眼也不肯。

“可恶,你走了就不要给我回来!”他对天怒咆着。

倘若她不在乎,他也不会在乎的,他一点也不在乎!可恶,他的心好疼,他是不是病了?

数日之后——

“老板,没有茶了……”掌柜在万福宫的后院厢房窗前,小小声地说着。

“你不会去找老板娘啊!”文字慎倒在床榻上,放声大吼着;厢房里酒气冲天,从窗台往里头探,还可见着床榻边上摆了几壶酒。“混帐东西,我不是说过了,不准来烦我,为何还是不停地跑到我耳边喳呼着?”

现下是怎么了?造反了不成?没人要听他的命令了?

“老板,不是我想要吵你,而是老板娘不知道上哪儿去,这万福宫里头有些杂务没人处理,我……”

“她不在,你不会自个儿去处理!”文字慎怒咆一声,随手拿了一只酒壶就往窗外丢。“我要你这个掌柜做什么?连一点小事都不会处理。你再敢来烦我,你就准备回去吃自己!”

掌柜接住砸到窗外的酒壶,二话不说地便往前院跑,就怕再多待一会儿,又会飞出好几只酒壶。

文字慎气喘吁吁地撑起身子,将另一只拿在手上的酒壶丢到一旁,随即软倒在床榻上头,失焦的大眼直瞪着屋顶。

可恶,每个人都在同他作对不成?

他知道吉祥已经走了,知道她不要他了。不要就算了,他何时需要他人怜悯?要走就走,别奢望他会低头去求她!

只有他不要人,没有别人不要他的道理!

是他不要她才赶她走的,才不是她抛下他。吉祥没资格,她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不要他?

她不够格!

“酒啊!混蛋,给我拿壶酒来!”文字慎胡乱地吼着。

多喝点,他再多喝一点,大醉个三天三夜之后,他就不会想起她了。才不管当时她滴落的那一滴泪……

她为何在那当头哭了?她到底是在哭什么?

不想走就说啊,同他认错嘛,他是这般宽宏大量的人,只要她乖乖听话,只要她同以往一般温顺,他岂会不原谅她?

可她偏是吭也不吭一声地走,真的说走就走,教他找也找不着人。原以为她八成会回文府,可想不到她没回去;想知道她老家在哪儿,偏偏老管事已经过世,而爹又在京城,大哥又醉得不省人事。居然没半个人知道,就连那个混蛋小包也失踪了。

南京城就这么一丁点儿大,他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他可不是想要找她回来,而是要找她认错,只要她肯认错,什么事都好商量,是谁要她说走就走的,是谁准的!

“混蛋!?文字慎恼火地从床榻边捞起一只酒壶便往窗外砸。

“哎哟,暗器……”

突地听见耳熟的声音,倒在床榻上的文字慎随即撑起身子,涣散的大眼望向窗外,果真见着他。

“你……”他倏地跳下床,跟着踉跄的脚步跑到窗台边,一把抓住他的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