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花纱公主

乐读窝 > 武侠小说 > 花纱公主

第15章

书籍名:《花纱公主》    作者:叶小岚




“什么?她感冒了?她不是又和你们连着喝了好几天的酒,怎么可能感冒了?那不是不要命了?”

“所以啰,所以老子说要找你算帐!是你欺负我们小姐对不对?她告诉我,她心情不好!你还欺负她!简直胆大包天……”

“我没有欺负她!”

伟风掏心剖腹做了一个发誓的表情,才又苦苦哀求问道:

“她人呢?她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了?她是谁?大哥,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老板抽着雪茄,装腔作势思考了一下,一副暴发户的神气,至少隔了三十秒才说:

“哼,看在这次老子去澳门赢得够爽,这几天又有漂亮小姐陪着喝酒,我就告诉你!”

“谢谢!感激不尽!你先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伟风合掌拜谢着。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暴发户大吼一声,在伟风的气就快就泄光那一秒,才又讲:

“不过,她和西老板一起来看过工厂,应该是西老板的秘书或女朋友什么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西老板?哪个西老板?”

伟风已经快乐得快哭出来。

“年轻人,你真啰唆!西老板就是西老板,西靖广告公司的老板嘛!猪脑袋这么不灵光,问这么多!好啦,你可以走啦,我这里要关门啦!”

“谢谢你,老板大哥,谢谢你!”

伟风不敢再问,敬了个礼就要告退,那个大老板喊住了他,阴阳怪气加了一串话:

“少年的,你找上门去的时候可得把皮绷紧一点!你偷吃了人家不要紧,还让人家吹海风吹得重感冒回去,要是人家真是西老板的女朋友,你可就是送上门去找死,不死也得剥下一层皮!记得啊,小心一点啊!哈!哈……”

伟风冲出了工厂,心烦意乱地在街头上乱窜。暴发户的嘲笑他一点也不在乎,他耿耿于怀的,还是那个失意抱病而归的花纱,那个也许是什么西老板的情人的女人。

周折了大半天,他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他觉得自己筋疲力尽,靠在一家商店的骑楼下喘息。他心里有两只猫在互相嘶咬。一只叫他忘了她,一只叫他继续去追寻她。

两只猫拚死缠斗,难分高下,他的心,是一个狼藉混乱的战场。

※※※

她每天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迎接自己满身的罪恶感。

“好惨!为什么我还要醒过来呢?”

她甚至会把才睁开的眼睛再度绝望地闭上,痛恨自己为何不能就此长眠,不必再面对世界、面对人间?

但是,毕竟她还是活着的,只要自己还再醒来,总不能躺在床上等待自己慢慢腐烂,于是,她只有痛苦万分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她的化妆。

化妆上压着助理留给她的MEMO,还有一张选美协会的请帖,几封展览会的邀请函……,她懒洋洋又不耐地瞟了它们几眼,在前的小圆沙发上坐了下来。

化妆镜中的自己,眼袋浮了出来,眼圈是黑的。尽管上有的是最好的遮瑕膏、最细的粉底霜……,只要她涂上它们,她依然可以遮人耳目、亮丽如昔,但是她自己也明白,真正的自己就是镜中这一张了无生趣的脸孔!

电话铃响了起来,她震了一下,精神也振作起来。

一定是小胡来通风报信,告诉自己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蓝霞回来了!

她几乎是用扑过去的方式去抓住电话。

“喂,是小胡吗?”

她天天盼、天天等,已经没有剩余的理智和耐心。

“喂,请问是银夜小姐吗?”

话筒里传来干练的女人声音。

“我这里是中国小姐选美协会秘书处,我们已经发函邀请您再担任本届中国小姐选拔的评审,由于我们还没有收到你的回函或任何资讯,所以冒昧打电话给你。”

“今年我没有时间参加,谢谢你们的邀请,再见。”

她耐心挤出这几句话,迅速把电话挂断。

可恨的小胡,他究竟有没有把她的千叮万嘱放在心上?是不是蓝霞已经潜回她的房间他都不知道。

她愈想愈急愈难耐,还是把电话拨到工作室去。

“喂,我胡立诚,请问哪位?”

小胡在他的专线上答了话。

“是我。现在状况究竟怎么样了?”

她烦躁地问,又神经质地加了一句:

“小心一点,要是她就在旁边,别让她听出来。”

她梦想着蓝霞也许正坐在小胡旁边的大工作边修改着设计图呢,可是小胡告诉她:

“哦,是银夜姊,很抱歉,因为没有什么状况,所以就没打电话给你。”

“你确定?她没回去过?也没在楼上?”

“我可以确定的,银夜姊,上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连咪咪都没上去过,车库我也看过了。”

咪咪是蓝霞钟爱的波斯猫,它是不会待在没有人的房间里的。

银夜失望之极,小胡又安慰她:

“你放心吧,我不会误事的,一有状况,我就告诉你。”

“嗯。如果行动电话打不通,也一定要录音留话。”

她槁木死灰、气若游丝地交代了一句,挂了电话。

“蓝霞,你究竟在哪里?”

她痛苦地自言自语呢喃一句,拖着身子去漱洗。

她再不能守在她那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房子里了。

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开了她的跑车,她在郊区和市区之间游荡,然后,她走到一家教堂里去。

她在钉着耶稣的十字架前跪了下来,在心里向祂告罪。但是她没有办法用默念的方式把自己的罪过一五一十、完完整整地诉说一遍。她也看不见神父或牧师的影子。

在长板上坐了几分钟,她决定离开。

然后,她钻进一间心理医师的私人诊所里去。她相信,也许这里才是能够给她救赎的地方。

挂号处的小姐打量着她,翻出她的资料。

“小姐,你预约过很多次,都没有来?”

“嗯。”

她似有似无应一声,点点头,眼睛藏在墨镜后面,谁也窥不见她的内在。

挂号小姐见怪不怪,各式各样的人看多了,把她领到问诊室里去。

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医师,看起来有点色,也不是很可靠。但是,听说他很有名气,于是她遵照他的话,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在他认真地打量她而还未启口之前,她先清了喉咙,给他来个下马威:

“请你不要叫我摘下墨镜,可以吗?”

医师下巴四周的肥肉抖动了一下以示小吃一惊,接着又听到她的再度警告:

“谨慎一点,不要对我随便乱说话。有一出叫做“夜色”的电影你看过吧?里面的医师对他的女病患说她是自寻烦恼自娱,她就当着他的面从三十层的高楼跳不去,摔成一团肉酱!”

她说话的时候,所有的表情遮盖在墨镜背后,只有两片涂着粉质砖红唇膏的嘴唇微微掀动着。她的样子和她的谈话同样让肥胖的医师不寒而栗。

“好吧,小姐,我会按照你的要求进行诊疗,不过,我建议你要尽量放松一点,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到底是见过许多阵仗的名医,他可没被她的虚张声势吓倒。他明白,最没自信、最心虚无助的人总是喜欢先来一个夸大做作的虚张声势。

“小姐,你最好在这张躺椅上躺下来,好让我们在很安适的状况下交谈。”

他示意她去了解那张躺椅,她观察了一下,有些顺从又有些勉为其难地躺了下来。

“手提袋放在旁边。”

医生轻声柔言安慰她:

“我们这里很安全的。现在好了,你是不是愿意把你的困扰告诉我?”

他认为,她是一个中度适应不良的患者。

她憋着气,不发一语躺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她的苦恼和她的罪,要怎样把它一语道破?还是让她细说从头?

而且,是向着这样一个陌生的,只是一个心理医师的肥胖男人倾吐?

在沉默犹疑中,她的思绪千回百转,谁也无从穿过那层漆黑的墨镜去看透……

终于,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那个含着友善笑意、耐心等待着她的医生道:

“我──我全身充满了罪过感,就像一个没顶的人很快就要溺毙、窒息。”

“嗯,你继续说,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不要保留。”

医生露出适度的同情的表情,鼓励她。

“我,我背叛了我爱的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告诉医生,而医生继续点头。

这种因为背叛而背负严重罪疚感的病人他看得太多了,有的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痊愈,只有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能摆脱它。但是,总是有这么多的人,要向自己的道德感挑战,然后终生付出代价。

“你做的事,他知道吗?”

医生可不知道她的“他”其实是“她”。

“她会知道的,而且,我就是因为必须让她知道才能解放我自己!”

“他不在你身边是吗?”

“她另结新欢,飞到另外一个人身边去了,我在等她回来。”

“你就是想报复他才背叛他?还是你背叛了他他才离开你?”

“是她不要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其他任何人!”

“你觉得你的罪过感大过你报复后的快感吗?”

“对,我一点快感也没有,我只有罪过感,我觉得自己脏、自己贱,我是猪,像猪那样蠢,像妓女那样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