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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的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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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恼人的情丝》    作者:叶小岚




白经理回答。

“史君宝……”静刚翻著董事的名单,一双闪亮的明眸扫视著。

“史凯和史君宝是什么关系?”

“是史董事长的侄儿。”

“史君宝,持股三百零九万股,占现在发行股数的百分之七,是除了桑先生之外的第二大股东,由他的近亲当部门主管,合宜吗?”

她思索了几秒钟,按著再问:“这董事的名单上,还有哪些是史君宝的亲属?”

白经理料想不到静刚有此一问,错愕之下只得一一作答:“这个,唐继华,是史先生的夫人。这个史柏雅,是史先生的公子,这个史菊雅,是史先生的女儿啊……”

静刚略算之下,史家拥有的持股已与桑家不相上下。但不知道这史君宝是否就是桑夫人口中野心勃勃的大户?

“好。两位没事了,这些资料我要留著看。潘秘书,替我安排行程,从明天开始,我们去看工厂。”

“是、是、是。”

三个人唯唯诺诺,退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等一下,潘秘书。”

静刚朱唇轻启,倒叫潘健人反弹一般,立刻一百八十度地“UTURN”了回来,那模样真有几分滑稽。

“桑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三十出头的潘健人,洗不脱一副商场打滚的老练圆滑。

“听说私家侦探的费用不少啊,我不希望公司再在这项开支上制造浪费。你是很清楚的,我们的利润都被这些费用吃掉了。”

静刚诡谲地盯著他,微笑著。

“桑小姐,其实……那是夫人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

潘健人一脸窘迫地陪笑解释。他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是他联络侦探去跟踪她?

静刚笑笑,掀掀桌上的那堆报告,又看看他,才说:“记住,别再制造这种浪费。



潘健人连声应是,这才缩著脖子走了。

静刚摆平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只有他在桑夫人身边进进出出,舍他其谁?桑家及巨世的一切将在她的冷眼观察中渐渐现形。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她现在是桑家真正的主人,任何成员都得向她俯首称臣,除非那人想再换一个老板。

※※※※※※※※※

青蔓揉掉了许许多多时装设计的草图,把垃圾桶都堆满了,地板上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她轻轻地啃咬著铅笔,单手支颐坐在桌前,灵思枯竭,心烦意乱,什么也画不出来。

其实她自己知道,一个人关在小房子裹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以她的资历和功力,苦不依附在已经上了轨道的设计公司或设计师门下苦学几年,根本别想在时装界挣得一片天空,而现在,她根本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痴心妄想让自己设计的衣服挂在橱窗里,吸引行人的驻足,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

她想,她还是得去找一份工作,找一家公司,就是从第三线的助手做起,都比在这儿闭门造车来得有希望。

好笑的是,想和她签约的模特儿训练学校一直排著队在等地,允诺要栽培她成为一流的模特儿和广告明星,她却是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同样是和时装相关的行业,源于性格的选择,取舍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和执著!像青蔓这样美丽的年轻女子,竟然会不愿走上舞台去接受人们赞赏羡慕的目光,不愿成为镜头下的瞩目焦点,确实十分让那些费尽唇舌的经理人扼腕与不解。

钟鼎山林,各有天性,不可强也。青蔓对浮华的舞台从来都没有向往过,她正是上述千古箴言所阐释的一个不折不扣的范例。

她应该再去找……或许,留学进修是一个不错的方式,这样至少可以摆脱许多无谓的麻烦和纠缠。离开学校不过一年,在这个无奇不有的花花世界里不过闯荡一年而已,她已深觉不堪其扰。

但是,事实上她已离不开这里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个华洋杂处、安定繁荣的东方之珠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空闲呢?而最重要的,是她的逸航哥哥也在这里,他必须遵守契约在医院担任五年的驻院医生才能离开。

今天,青蔓心烦意乱,举止失常,可是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著她的逸航哥哥。

自从前天在她和姊姊重逢的时候,他惊鸿一瞥地匆匆离去之后,她再没有看见他。

虽然只是隔了一天不见,却足以令她坐立不安、食不知味,因为这一年以来,她和他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之下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地生活,虽然他住医院宿舍,她赁屋而居,彼此每天总会碰头见上一面,一起共度每日工作后剩余的快乐时光,即使偶尔因忙碌而不能见面,逸航也会事先告诉她,或行个电话和她说上几句话。在她的生活里,不见他一天也不能。

他会不会……遇上了车祸?

在手术室出了差错,染上了急性肝炎?还是感染了爱滋病什么的……青蔓凭著她仅有的一些知识,无法克制地胡思乱想。

看看腕上手表,快晚上七点了。到了这个时候逸航还没来,很可能他连今天也不会出现了。

青蔓忍无可忍,拿了车匙便冲出房子。

一路穿过下班繁忙时间的车水马龙杀到了医院,她先到宿舍去找他,宿舍里空空如也,似乎宿舍的医生们此刻正舍不下外面花花世界的各种游戏,一个也没有回来。她又找到外科病房去,终于经由一名护士小姐告诉她,他在病理实验室。

又一番寻寻觅觅,她终于见到了逸航。

他坐在一堆高高低低摆在桌上的环肥燕瘦的玻璃杯、培养皿、试管前发呆,征征地,一副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桌面上。


“逸航哥哥!”

青蔓探头进去,高声地呼喊他。

看见是青蔓,逸航脸上微微显出意外的表情,取了眼镜戴上,走了出来。

“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他问。

平淡的语气还带有点心不在焉。

青蔓没有回答他那似乎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只想赶快找到自己问题的答案。

“逸航哥哥,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昨天为什么没去找我,也没打电话……她焦急地仰起头说道,神情楚楚可怜。

“我,心情不好。”

他草率地回答,自顾在水泥砌成的花槽边缘坐下。头顶上老榕树的根鬓长长地垂了下来。

“怎么了?什么事心情不好嘛?”

青蔓困惑地在他身边坐下,精灵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见他不回答,她柔声哀求著。

“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她端详他的脸,吓了一跳似地忽然又说:“逸航哥哥,你会不会被病人感染什么病了?我听说做手术的时候如果不小心,被针头误扎了,或者是沾到血……”

“没有,你不要瞎猜。”

逸航苦笑著回答,那苦和笑的比例似乎是一比一千分之一,笑的成分几乎让人觉察不出。

“那,你一定是太累了。”

青蔓常听逸航说,这一天他帮主诊医生割肿瘤,主诊医生如何抓著还连结在病人肚子里的肿瘤告诉家属,东西已拿不下来了……那一天,他用冰水清洗被机器辗断的指头,提心吊胆地把它接回去……又有那一天,手术时,病人的血溅上了他的眼镜……对青蔓来讲,她最崇拜的逸航哥哥从事的是最神圣伟大,也最辛苦劳累的工作,他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是来自血淋淋的肌肉、筋骨、脏器的切割重整;来自冷森森的失利手术刀、拉钧、缝针和各种令她丧胆的器械:他必须面不改容去面对这一切。天哪!她认为,逸航哥哥即使是因为这莫大的压力与劳累而疏忽了她也是应该的,她一点都不会怪他,真的一点都不。

“逸航哥哥,走,我陪你去吃饭,然后我们去买些CD。你不是一直想找莫札特的长笛四重奏、约翰史特劳斯的春之声、杜布西的月光、史麦塔纳的波希米亚草原与森林,还有萧邦约雨滴吗?你看,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青蔓不忍心看他那一副颓废的模样,一心想帮助他振作起来,兴冲冲地如数家珍。

“我不想去了,没心情听那些东西。”

逸航只是自顾用鞋底辗著脚下的枯叶。

“怎么会呢?前几天你还抱怨连逛唱片铺的时间都没有,你一直好想听的。走吧,心情不好才更需要音乐呢!”

“拜托你让我清静一下好不好?我真的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逸航显得很不耐烦,绷著脸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你也不吃饭?”

青蔓已经珠泪欲出,水盈盈的眼睛快掉下眼泪。她强忍著伤心,捺著性子又问。

“吃饭、吃饭,你一直在讲吃饭,吃饭有那么重要吗?”

逸航脱口而出。

青蔓立即哭了,涟涟珠泪接二连三地决堤而出,虽然拚命压抑著抽泣,仍是哭得胸口不停喘气著。

逸航这才清醒了过来,掏出手帕替她拭著眼泪,一手搭在她肩头上,侧偏著头安慰她:“对不起,我情绪低落,不该把气出在你身上。别哭了,嗯?”

又是这样温柔的一个逸航哥哥回来了!向来都是这样疼她、爱她,不让她受委屈的逸航哥哥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青蔓要试试,她的信念对是不对。她停止了哭泣,问他:“那,你陪我去吃饭,陪我去逛街?”

看著那期待的眼眸,章逸航点了点头。

女子的哀怨,让男人毫无防线。

他心不在焉,满心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