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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书-情越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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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未曾相识

书籍名:《忘情书-情越大宋》    作者:由罗


        “那个,你若喜欢就拿去吧。……我正要出门去,一时怕是不能回,妹妹既来了,还是只在这屋子呆着罢。”

        眼前的女子气质冷艳,如梅似兰,可面对妹妹态度却温婉可亲,判若两人。

        她略一思量,仍不放心:“花园子也别去了。屋子若是收拾完了,就照例练两张字,之后看看书,做些什么都好,只是别离开这里……若是外头有人来叫,你只当不在这屋里,不用理会便是。”

        屋内被她称作妹妹的姑娘含糊应了。只见她黑脸黑手的,虽然年纪看着也就二十,模样和她姐姐相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姐姐走的时候样子透着古怪,仿佛要遮掩袖中的什么似的,手腕始终不曾抬起。她眼尖,还是被她瞧见,姐姐腕上新戴了一串红豆串珠。

        咦,那手串不正是昨日某位远地来的公子,特意差遣仆从送来的礼物吗?记得那人还托了莫妈传话,说许是旧识,只因生意上事未忙完不及拜访,但隔天非得见见姐姐不可。姐姐原是不上心,可瞧见送来的东西却是一怔,向来难见表情的脸上竟然是显见的讶异和欣喜。她虽是有些迟疑,到底把礼收下了。之后,姐姐思量许久,才郑重回了莫妈,明儿不见。过后,姐姐也不说话,一整晚只把玩着红豆手串,临睡了才把它搁在梳妆台上。早晨进屋服侍姐姐梳妆时,又看见静静搁那儿的手串,她分明听见姐姐口中的低喃,是首诗,她小时背过,因为实在是太耳熟了,没法忘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念到末句,“相思”二字硬生生含在姐姐口里化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以前相处时,只觉姐姐是个好静之人,难得见她说话,仿佛有着什么伤心事。她也曾隐隐猜测,却不愿多问。姐姐不想说,她更是不能问。

        如今看来,姐姐原来真有个心上人啊。

        那手串,姐姐什么时候把它戴在腕上了?……看来,这个送礼的人,还是个相当重要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姐姐念念不忘却藏匿于心中的人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姐姐指点的方向看去,原来书案上面搁着一个卷轴,像是随意丢在那里似的。

        这个卷轴,很眼熟……

        记得昨天送来的礼物有二,一是手串,一是卷轴。记得姐姐可是欣赏字画之人,没理由收下手串,卷轴却不稀罕吧?——难道,是画功太差?——不对,这于理不合……难道,不是同一人所送?

        就算如此,为什么还会转送给她?姐姐明明知道,她对字画之类说不上有什么鉴赏力。之前她只在姐姐身边看过几幅字画,听说都是别人送给姐姐要讨她喜欢的,还是什么名家字画——姐姐得了闲暇时偶尔会走到画前,像很随意似的,叫上她一同看,还非要她说个好坏。她哪分辨得出来!只好按自己喜好,看得顺眼的就胡乱说是好了,记得姐姐当时也只是笑着看她,并没多说什么。

        这样就能把她看穿了吗?

        为什么姐姐竟会觉得她一定喜欢?直到刚刚离开前,也没见姐姐完全打开来看过;她记得,姐姐只在收下时解开过绳结,随意瞧了瞧卷首,便卷起不再看,随手搁在书案上了;眼下看来,竟是没有再碰过的样子……难道,其实姐姐知道画者是谁,熟知他的画风,故而不用多看?

        她疑惑不解,于是上前展开卷轴。

        “原来,真是我会喜欢的那一类啊。姐姐还真有眼力呢。”

        眼前这幅荷花,并未以工笔技法细绘出花鸟的轮廓纹理,而是以浓墨和新绿泼成荷叶之形,再以数条粗细墨线错落其间,有如苇草蔓生,却纷而不乱。画中那两三朵红莲高低相望,花瓣虽然寥寥,倒也任性自在,引人注目。花瓣边缘红艳,内里晶莹透明,总觉是不按常理绘成。再看簇簇黄蕊娇嫩可喜,新绿莲蓬生机无限,更显污泥未染、清新动人。

        虽然自认对字画没有什么见解,也感觉这幅画很对她的趣味。她不由想象,画者该是个怎样的人?——总该是才气傲人吧。

        真是一幅好画呢……她暗自赞叹,不觉又看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寻找落款,却只找到简单的一行小字,写明画于近日某时。另有一处白底红字的印,细看很像是两个字:清远。

        清远……真是合乎画风呢。

        她慢慢卷起画轴,绑上绳结,小心收在书架上的一个格子里——那是姐姐特意腾了出来,让给她这个新认的妹妹放东西的。

        自己的学识究竟还是太浅,——或者该说,她原先所知道的那些只是不合时宜?

        眼看时间已过泰半,她忙收拾屋子,接着不再多想,顺手抽了一本柳公权墨帖,回到书桌前。研了墨,从笔架上选了支看来顺手的毛笔,叹口气,提笔练字。

        姐姐回来肯定是要看的……不过,这用毛笔写字,还真是不方便哪。

        等练完了,还是拿本《诗三百》看看好了。虽然这里的字笔划繁复,实在不易辨认,但读读《关雎》什么的,自己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吧?毕竟过去的自己,也曾听闻过这些古诗啊。

        “巧云姑娘今日原就有事要出门,这才不曾迎得远客,心下未免不安,托付我传些话给公子——姑娘说,自己孤身孑立,经年风尘,世上久无亲朋,何来故人?想是公子弄错。承公子盛情送来礼物,本应归还,偏是一见便难得喜欢的,故而厚颜收下……公子如此念旧,人品自是不凡,来此风月之所恐不相宜……既只为寻人,只怕也不宜久留。不能当面言谢,还望公子海涵,切勿见怪。”

        莫妈说毕,淡淡瞧他一眼,见他有些恼意,有心又添了一句:“不是我多嘴,公子初来此地,怕是不知,巧云可不是寻常姑娘,若无安排,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然后便立于一旁,暗中察言观色。

        这位何公子,果然与那些人不同啊,难怪巧云她……

        想见她却被挡了回来,这样的结果令何近深颇为懊恼,却难以生她的气。眼下还不到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坐在原处,任凭心思回转。

        这些年辗转数地,时时变换身份,不得已与表哥、还有她各自离散。好在七年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外祖父的冤案也查明昭雪,这才终于能够活在明处,从此大方寻人。早前虽也曾在暗中打听过表哥和她的下落,但总是似是而非,再说岂是那么容易寻得的?好在,年前终于寻得表哥,他如今在军中从医,医术颇精渐有名声;而她,却仿佛凭空消失。他也曾分别到她夫家与娘家打探,两边皆是不愿提及,只含糊说些“只当死了倒也罢了”,眼中皆是鄙夷之色。在他几乎要绝望之时,却十分偶然地、遇见一位已经离开曹家多年的老仆。从他口中得知,她就在这个偏远小县。那时他心中的那份激动难抑,不也如同今日这般?

        如今,所寻之人就在眼前,他却仍是见不到她——只因为,她不愿相见!

        他家原先世代从医。在他幼时,外祖父因颇负盛名而被朝廷宣召,不得已做了御医。与出身官宦的她,两家原是近邻,更是世交,那时也算门当户对,故而长辈早就为她和他表哥许定婚约。他因母亲嫁得远,逢了年节才能随同母亲回去小住。而在外祖父家的那些时日,他与舅父的次子林景殊很是亲近,得以与她相识。

        如果不是外祖父蒙冤获罪,他家不会因此落败,她和他所敬重的表哥就能够琴瑟和谐,白头到老。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家中为了保存一息血脉,逼着他们远离京城是非之地,途中又不得不各自分散,这才一度生死不明。见他家中坏了事,秦家便与林家断绝往来,她也为父母所逼嫁与他人。听闻她的夫君名声极坏,而她嫁过去仅一年她的夫君又因病身故。夫家似因她尚无子嗣,待她也未见亲厚。

        她应是未曾忘记他的表哥,想她从小就认定非他不嫁,而昨天送去的红豆手串,看着虽像是街面的寻常货色,换作是寻常人,定然也是看不上的,然而那是她小时与表哥交换的信物,她若认出自会收下;而她也该发现到那个讯息了吧,那手串透露出表哥还活着且仍思念她的心意——至于他所作的画,他想,她恐怕仍然只会搁在一边。

        一块长大,也可算是青梅竹马,她的性情如何他怎会不了解?她如今迟迟不愿与他相见的原因,恐怕是一方面她顾虑如今身份有别,而另一方面她更是决意要远离过往那些是非吧。那位老仆还说起一事:她在丈夫死后不愿守节,愿自为官妓……虽然他觉得依她性情,不见得会如此作为,但若她真这样做了,定是她主意已定,自己还是能够明白她——也不知数日前寄出的信表哥是否已收到?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也能体谅她吧……

        若他……若他不愿接受……我的心意,也绝不会变!

        ……不论如何,这次来的目的,必要达成:我定会替她脱籍;然后,说服她去见表哥。

        思及此,他立时起身,不顾莫妈阻拦,一路强行闯到后园。

        来此之前,他已确实查到她在宣翠坊;依她容貌本该艳冠天下,偏此馆经营惨淡,她也鲜有人知,此中蹊跷一时难解,暂且抛下。此馆之内,只有庆园一处颇为怪异,既严禁外人靠近,又有身手不错的壮汉把守,依他判断,那便是她的居所所在。他情急之间未作多想,若不是莫妈尾随而来,暗里还向那两人递眼色,他们哪里会只在面上装强作狠,却轻易让他进去?

        不过,何近深还是留意到了,她所住的庆园之内,极为幽静,并无他人。这样的居所虽然合乎她的性情,却是个怎样都与宣翠坊格格不入的所在。

        他眉头紧皱,疑惑逐渐加深,不觉已来到房门前,正犹豫是否强入时,发觉莫妈虽跟了来,却不拦他,这其中必有古怪。他略思索,将门一把推开,便入内站定。

        目光淡淡扫过,瞥见一个女子正歪着头倒在书案上,似在瞌睡。他不由蹙眉。

        那人显然被突来的声响惊醒,忽地抬眼看他。只见她一身丫头打扮,肤色粗黑,偏那一张脸上妆彩浓郁,更显粗俗——只那双眼睛生得好些,倒也能看。

        确实不是她。

        他的眼神霎时黯淡,威严气势也立时消减。他随即垂下手来,却不曾挪步。目光难懂,似仍盯着她又似在想什么。

        而她,连希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突来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口的光影之中。

        他看起来,真是好耀眼啊。为什么她居然有些眩晕?是刚刚起身时站得太快了吧?一句才念过的诗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原来这诗……写的竟是他啊。

        回过神,她赶忙站起身,向他福了福,便谨记姐姐教诲:低下头,别多看。这才见原先握在手里的书本不知何时已掉落地上,打开的那一页不正是《桃夭》!赶忙俯身拾起置于案上。心内禁不住砰砰跳着。

        她默念:那么紧张干嘛,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怕他瞧见那诗,会猜到你现下的心事……不对,我哪有什么心事啊……

        她越是这么想,越是不由得脸上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