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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书-情越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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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海棠春睡

书籍名:《忘情书-情越大宋》    作者:由罗


        景福客栈二楼。

        房门外,秦方正要开口相请,门却忽然开了,一身粉色春衫的连希玖就站在门内,正侧着身跟在内厅梳妆的姐姐说话。一回头忽看见门口居然有人在,她不免吓了一跳,好在很快便镇定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下,低声说道:“是你啊。烦你等一下,姐姐马上就好啦。”又回头对姐姐说道:“是秦方。我先出去好了,就在外边等你。”

        她顺手掩上房门,走到秦方身侧的护栏边,往天井上方看了一下,随口咕哝:

        “天色还很早呢。”

        秦方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才说:“路远,更宜早行。”

        他看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是因为她有什么不对吗?

        她在庆园曾见过秦方几次,是来找他家主子的。有时姐姐需要采买东西,她还拜托他帮过忙。当时他还曾正眼瞧过她,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莫非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就因她如今已并非奴婢,又是他主子的表妹?

        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麻烦呢。总不能跟他宣扬人人平等吧——人的观念要改起来可是很难的,何况还是这个时代的观念啊。

        她默念: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可不是革命者,还是安安分分地当好古代人吧。

        “走吧。”不一会儿,淑人戴着白色纱笠,从屋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纱笠。她不赞同地朝着妹妹摇了摇头。“你呀,又没了规矩。”

        “我知道错了,正在反省呢……”她认真道。回身看了看秦方,见他已默默走向楼梯。

        “姐姐,这回出门,我可不可以不戴这个,这种天气又没有大日头。”她拉住姐姐,取过她手中的纱笠,小声商量。“这东西老遮住我的视线,感觉很不舒服。再说我的长相普通,不戴也没有关系吧。”

        “妹妹你是真不知道么?”淑人望着在楼梯中停下等待的秦方,语气中夹杂一丝无奈。

        “知道什么?……”她不解,见淑人无意回答,便又说道:“倒是姐姐,你不戴不成的。——姐姐的容貌,还是留给自己人看就好啦。”

        淑人低低丢下一句:“胡说什么。时候不早了,快走吧。”抛下她自走了开去。

        许是她敏感,竟觉姐姐有些不高兴。她望望手中的纱笠,想姐姐终是没有强要她戴,忙将纱笠放回了屋里,便乖乖地跟在了姐姐身后,随秦方一路下了楼。

        才出了楼,她便毫无准备地对上一双男人的凤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人是存心来找她麻烦么?明明她今天可是要快快活活的过上一天的。

        “这里是客栈,怎么,我不能来?”他四下打量,“看起来,还不错。”

        你上回都来过了好不好?她垂下眼,决心不去搭理他。暗道他说话果然不用打草稿,上回那个送姐姐来的人,她后来怎么想,都觉得就是他,不会有错。

        “你还在生气?”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忽然意兴阑珊,语气冷淡:“是我错看你了。”

        她错愕抬眼,竟瞧见他眼中明摆着的讥诮。

        ——为何他会如此看我?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么?可他的指责她不明就里,她如何回应?她脑中一片空白,只那句“我错看你了”仍在她耳畔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茫然地看着他从她眼前擦身而过,走到了她姐姐身前。

        一看到姐姐,她的神智才有些回复,可烦闷仍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她咬唇硬是将视线从那人身上抽离,转移到姐姐身上,注视起姐姐平静安详的脸,这才终于清醒过来。

        “几日未见,看起来你好得很。”

        他在和姐姐说话,仍是从前跟她说话时、那种散漫而随意的腔调。姐姐没有答腔,只是浅浅笑了下,云淡风轻。看起来,她的举止神情与往常无异。

        姐姐……连希玖垂下眼帘,感觉到近日才涌上的那股不安再度出现。姐姐明明有些变化的,为什么,她明明感觉得出、从姐姐的外表上却看不出来?

        她不由注意到,李道非在和姐姐说话时,虽然气氛毫不暧昧,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姐姐;可他的表情却渐渐凝重,眉头也越拧越紧,像是心情越来越不快活。

        他随口又问起姐姐要去哪里,便拱手告辞。才走了几步,就见他身形一顿,忽然回身面对姐姐,目光犀利:“你……不爱惜自己可是要后悔的。”

        姐姐闻言却撇开脸去,不再理会他。见她如此,他也无意再费口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连希玖却是一脸震撼地立在那里。

        她身不由主地跟着姐姐,继续往马车那里走去。在上车之前,终是忍不住掉转视线,望向李道非离去的方向。

        “妹妹?”何近深在叫她。

        她回神,循声看向他,心不在焉地上前。没有看清脚凳的位置,她险些一脚踩空,好在何近深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觉有些困窘,还是感激地和他道了谢,躬身钻进马车。

        马车稳稳当当地出发了。既没有想像中的颠簸,车内也很宽敞舒适。姐姐安静地坐着,看样子暂且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她知姐姐素来如此,也无意去挑起话题。这会儿,她也自有心事要琢磨。

        今天要去的地方,会经过那里……那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可有回去的方法?……正因想到此事,昨夜她才翻来覆去地总睡不着,直到凌晨才累极合眼。

        听姐姐说,从县城到积福寺山脚坐马车约摸要走上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呢,真够远的。这么长的时间,绝不可能干坐着。她本想沿途看看风景,不过此时才过城门不远,路上还有些行人,估计还没有什么可看的,再则姐姐没有掀帘的动作,她也不敢妄动。

        她本不愿想起李道非,现下闲睱,他反常的言语、讥诮的眼神便没来由地浮现眼前。

        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去责备一个人呢?他会那样说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临去前,李道非对姐姐说的那句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和她一样,察觉到淑人的不对劲。可他与姐姐相处的时间极为有限,若不是极为关心朋友,怎会在短短的碰面中发现异常?

        这样看来,他的为人应该还算不错,为何竟会惹得她反感而处处回避?

        怎么看,问题都出在她自身。

        这个结论就像一根尖刺扎在她的心上,令她难以忍受。

        回想初见时,她还没认识他,他就不经她同意取走了她的物品,这让她很是气恼。她虽不想为此事与他计较,但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她对他的判断吧。她如今也明白到,他会如此随心所欲行事,多半是因他自身条件优越所致,一时也难有改变。

        她在意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初见时他对她的态度。她在他眼中瞧见的火焰,总令她耿耿于怀。出于一股莫名的恐惧,她从此便一再回避他。

        现在想来,那很可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作弄,无关其他;她在他眼中看见的,可能也不是感情,而是他戏弄她时兴致盎然的表现吧。因为之后的几次相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举动。而刚刚他和姐姐说话的腔调,也和早前同她说话时一样。这不正说明了,并非她一人在独享这种“待遇”。

        记得他只有在和客栈老板说话时,态度才中规中矩,显得沉稳妥当。

        他的这种个性在她家乡其实并不鲜见,她甚至也认识了几个这样的朋友。那为何在此处,她却无法接受呢?

        说到底,竟是她在钻牛角尖了。

        思及此,她暗暗叹起气来。

        “妹妹觉得无趣了么?这段路确也长了些。好在现下窗外的景色也有些别致,妹妹倒不妨过来看看。”姐姐大概是见她情绪不佳,掀开窗幔叫她过去赏景。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事情。”怕姐姐误会,她忙作出对提议很感兴趣的样子,往姐姐那边的车窗靠过去,心中暗暗决定:既是我的错,总想这些事也无用,下回若是见到他,就和他道个歉吧。

        才往窗外一瞥,她立时便被高低起伏的秀丽山峦给吸引住了。真的好美呢,那些树木因长年的自然生长,枝叶交错在一块难分彼此,就仿佛连绵不断的波浪一直延伸到远方,而那些波浪还是由她最喜欢看的、青翠亮绿的新叶簇拥形成。且因为植被完全天然,没有遭受过任何破坏,随便往哪里看去都自成一景。

        她贪婪地四处张望,只觉怎么看都嫌不够,哪还有心思去回味先前的那些烦恼?

        “姐姐,我们下去走走吧。”她想起以前的春游啊踏青啊,哪有到过这么好的地方,就觉得不下去走走实在可惜。

        “妹妹耐不住性子了。这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

        “不成么?”

        “成不成,等会就知道啦。现在还是好好歇着吧。何况,你想去的地方,并不在此处。”淑人柔声答她,一手放下窗幔。

        她昨晚未眠竟被姐姐看出来啦,还猜到原因?难怪晨起时硬是要给她上妆,原来是要掩饰她的倦容。这番心意,她怎能不领?她只得按捺住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位。

        姐姐没再说话,仅示意她靠在软垫上歇会。她乖乖照着做了。

        马车晃啊晃的,所经之处除了鸟叫声便极为安静。偶尔才听到前座两人的几句低语。窗幔放下后车内有些阴暗,而她先前的心事又已放下,只一会功夫,她便迷迷糊糊地发起困来。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马车终于停下了。

        “妹妹,该起了。”姐姐在叫她,她勉强出声应了,半睁开眼睛又合上,仍是没有清醒。

        淑人整了整衣裳,戴上斗笠,见状便强扶她起身为她稍作整理,可她睡意犹在,身上绵软无力,便趁势靠在姐姐身上。淑人只得先叫了秦方掀帘子。

        光线从外面透进来,马车内霎时敞亮多了。连希玖觉有些刺眼,这才不太情愿地揉起眼睛。何近深立于车旁,见车内好久没有动静,正有些担忧,听见淑人传唤,未多想便探身查看,哪曾想到竟会瞧见妹妹慵懒难醒的娇憨模样!他顿时面红耳赤,忙掉转视线退步抽身。

        淑人正觉需他帮手,忙叫住了他:“妹妹昨日未曾睡好,如今有些发困,又是头一回坐马车,下车怕不妥当,你且助我扶她一把。”

        姐姐干嘛推开她啊?唔,一定是她太重了……对不起啦,姐姐,我好困……

        咦,又在扶她了,这回姐姐可有力气多了……不对,鼻间没有闻到熟悉的脂粉味……这个人不是姐姐,是谁?

        她强张朦胧睡眼,正想看清对方,她的脚却忽然腾空,还不及害怕出声,她已被人轻轻稳稳地放下地。

        经此惊吓,她总算清醒,发觉自己已身在马车之外。而她的左手肘仍被小心托扶着,显是那人好心怕她摔着。而那个人是……

        她盯着仍托住她的手,面上渐渐泛起红潮。眼角余光不住瞥向身侧后方的一抹淡蓝色身影。他干嘛还不放手啊?不敢回身瞧他,她呐呐道:

        “不用扶了,我……我已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