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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龙夺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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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书籍名:《悍龙夺心(下)》    作者:煓梓




“他是有目的的,蔓荻,难道妳看不出来?”他提醒她。“那天我去他家接妳的时候,他正想带妳上楼,意图非常明显。”想乘机占她的便宜。

“那天我喝醉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让我休息,没你想的那么龌龊。”郝蔓荻为乔治辩护,听得韦皓天非常心寒。

“妳是说,就算他有企图也不要紧,是这个意思吗?”他是关心她,她却一心向着朋友,好像他这个丈夫不存在似的。

“我没有这么说。”为什么他老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妳明明就觉得不要紧。”这不是他刻意曲解,而是她一心袒护朋友,这让他非常伤心。

“我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吧!我承认我不了解他有什么企图,但我对你的企图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别人提醒我!”

“我对妳有什么企图?”韦皓天不明白为什么又突然扯上他,他们现在讨论的人是宋乔治。

“你会娶我,完全是为了报复我!”要扭曲大家一起来,谁怕谁?“因为小时候我不懂事,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又当众侮辱你,所以你就不择手段的把我娶进门,好折磨我报复!”

这真是韦皓天听过最胡扯、也是最令他伤心的话。她明明知道,他为什么娶她,她明明知道,他对她的爱慕及思念,从来没有一刻停止。

她是他的爱、他的愁,他的梦想。可如今她为了支持宋乔治,可以对他做出这么无情、不实的指控,他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之前妳说了解我、爱我都是在作戏。”他总算明白他和宋乔治之间的差异,光信任这点就相差一千倍,他怎么和人竞争?

“当然,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一个黄包车夫?”郝蔓荻直觉地反驳,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和韦皓天陷入相同的错愕。

他们同一时间愣住,都不敢相信对方(自己)这么说了。“黄包车夫”这个字眼,在他们的生活里面,已经消失多时,如今再提起,听起来特别讽刺。

“妳说的对,是我自己多心了,我在作梦。”他从沙发上拿起(奇*书*网.整*理*提*供)大衣和帽子,就往外走。

郝蔓荻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恨自己为什么大嘴巴,她分明就不是这个想法,为什么老是说出和内心完全相反的话来?为什么?

他们一向就有这个问题,自尊心强,谁都不愿开口认输。过于会保护自己的结果是互相伤害,彼此都很无奈。

走出家门的韦皓天,陷入比郝蔓荻更深的茫然,不晓得今生所为何来,自己又是什么?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头晃来晃去。

上海无论白天或晚上都很繁华,但此刻他却觉得没有容身之地,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十几年。

他无意识地举起手,扒扒头发,才发现头发已经过长,该理一理了。难怪蔓荻会一直强调他是黄包车夫,因为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没有人头发留得像他这么长的,除非是他那一票好兄弟,否则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用发油梳上去,发尾留到颈后,没人会留到肩膀。

“老板,我们是不是该回银行了?其他的大老板们正在银行的公事房候着呢!”司机一直默默跟在韦皓天后面,没敢烦他,可这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跟上前问韦皓天。

“不,我们去理发。”韦皓天决定临时改变行程,反正那些所谓的“大老板”们,都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不会介意的。

“理发?!”司机张大眼睛,不明白这个时候韦皓天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华董的宝座都快被人给抢去,他居然还要去理发。

“对,理发。”理掉这三千烦恼丝。“你去把车子开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华董的位子固然重要,但理发这件事更重要,他不要他的外表看起来像黄包车夫。

“好的,我马上去把车子开过来,您稍等一下。”司机难得看见韦皓天这种表情,也不敢再多嘴,立刻就要去开车。

“动作快一点,我要去理发。”他摸摸发尾,真的太长了。

“是,老板。”司机用跑的跑去几条街外,将停放的车子开过来,再下车为韦皓天打开车门,请他上车。

等一切该走的程序都走完,司机已经是气喘如牛,难以开口说话,但他还是很尽责地转头问韦皓天。

“要去华安理发厅吗?”华安理发厅是上海市最有名、也最贵的理发厅,剃一次头要六角大洋。

“不,我们到南市去。”韦皓天回道,司机惊讶地看了韦皓天一眼,接着发动引擎,开往南市。

南市是上海最老的城区,位于华界。既然是老城区,必定商业鼎盛,处处充满传统沪上风情。当然,这样的老城区必定也会有贫民窟,住着些贫困的穷人,韦皓天就是要去那里。

“老板,您好久没来了。”自从他娶郝蔓荻为妻以后,就不曾来过南市,遑论最低下的贫民区。

“是啊,好久没来了,不知道老师傅还在不在?”他看看车外的风景,街上到处跑满了黄包车。

“应该在吧!”司机说。“前阵子我朋友才刚来让杨师傅剃过头,他老的技术还是一样好呢!”

像他们这种领固定工资的小老百姓,能省则省,剃个头也要到处比价,看哪边的技术好,哪边收费便宜才敢去剃。不过近年来工资普遍提高,会这么斤斤计较的人越来越少,都涌向设备齐全的理发厅去理头了,很少人会找路边摆摊的老师傅清理门面。

韦皓天没答话,他知道在人们的眼里,他是个奇怪的大亨。坐拥难以估计的财富,却喜欢跑到贫民窟的剃头摊剃头,传出去真要成为笑话。

“你在车上等我。”但人就是这么可笑,外表可以改变,却改变不了习惯,总是陷在固有的格局里面挣脱不出来,就算事业再成功也一样。

吩咐妥司机以后,韦皓天打开车门,一个人下车,一步一步踱向狭小巷口那个不起眼的剃头摊。


“杨师傅。”

剃头摊的生意不太好,几乎没什么客人。老师傅见到韦皓天有些惊讶,他好久没来了。

“好久不见,您的身子骨还好吗?可还健朗?”

老师傅算是少数他尊敬的长辈,韦皓天同他说起话来特别有礼貌,只见老师傅绽开一个开朗的笑容,极有精神的回道。

“还不错,一时半刻死不了,就这么赖活着。”低阶层有低阶层的语言,韦皓天顿时觉得好亲切。

“能够赖活着也行,总比横死好。”他笑着说道,老师傅也回他一个笑容,两手摊开一条白色围单,请韦皓天坐下,开始帮他剃头。

路边的剃头摊当然比不上高级理发厅享受,幸亏现在不是夏天,不然光坐着就要激出一身汗,更何况老师傅用的都是一些老式的剃刀和剪刀,新潮一点的年轻人都不敢尝试。

“你都已经是上海知名的银行家了,实在不应该再来这个地方剃头。”老师傅帮韦皓天剃头,至少超过十年,可以说是一路看着他长大。

“没办法,我改不掉这个习惯,还是喜欢找您。”从他和郝蔓荻结婚以后,便一直到华安理发厅理头,里面设备虽豪华,但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让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事情却很难戒掉,对吧?”老师傅帮韦皓天理了十几年的头,非常清楚他心里的愤怒及迷惘,和难以遮掩的茫然。

“是啊,真的很难戒掉。”他可以改变发型和穿着,符合上流社会的标准,可是却戒不掉骨子里那属于低下阶层的劳动习惯,不然他不会这么喜欢工作。

“我记得第一次帮你剃头的时候,你还是个付不出剃头钱的穷小子,现在却已经是商场大亨。”他付出了许多努力,终于走到今天。可不晓得怎么搞的,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当初要不是您心肠好,免费帮我剃头,说不定我就得拉一辈子的黄包车,您也看不到今日的我。”商老爷子就是看中他干净的外表,从中瞧出他的上进心,才会聘他为包车夫,然后进一步收他为义子。若说老师傅是他的恩人,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几分钱的恩情,不必一直放在心上。”老师傅微笑。“重要的是做人要懂得知足,若是一直不肯饶恕过去,是得不到真正的幸福的。”

老师傅活得够长、够久,对世事看透的程度,远比韦皓天来得深,韦皓天的身体,因他这一席话僵住,动也动不了。

“好了。”老师傅的功夫了得,三两下就理出一个适合韦皓天的发型,那才是真正的韦皓天。

“头发理完了,你可以赶快回去了,这个地方很乱,不是你这个商场大亨应该来的地方。”老师傅剃完头就赶人,韦皓天掏出一把钞票要给老师傅,被他严厉拒绝。

“我只收两角大洋,多的不收。”他不会因为他已经成了商场大亨,就调高收费标准。

韦皓天只得苦笑,把钞票塞回皮夹,东摸西摸找出两角大洋给老师傅。

“以后最好少来这个地方,以免被绑架。”虽说他有商维钧罩着,但上海黑社会竞争激烈,谁也说不准。

“除非您肯听从我的建议,开一家理发厅,否则我还是会来。”韦皓天坚持。

“不了,皓天。”老师傅的态度比他还要坚定。“就像我刚才说的,生命中总有些无法摆脱,也无法轻易抹去的事物。我习惯街头摆摊的日子,也无意更改这项习惯,但是无论如何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