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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长情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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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路长情更长》    作者:煓梓


就算他在楼上睡午觉,只要她喊一声,他也会立刻冲下楼,没有必要冒险。

“谢谢你。”沈海贝向魏昕磊道谢。“但我想靠自己,不想麻烦别人。”

由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就跟石膏像没两样。魏昕磊根本猜不透她真正的心意,只得无言的瞪着她,默默拿出药箱为她上药。

“你不必帮我涂药,只要告诉我该用哪一瓶药膏就行了。”她大小姐眼睛看不见东西,口气倒是不小,连他要帮忙涂药,都一律拒绝。

魏昕磊原本挤药膏的手,当场停在空中,连皱了好几次眉,才火大的反问沈海贝。

“妳看得见东西吗?”他会气死。“妳什么事都想自己来,任何时候都不愿依赖别人。但妳有没有想过,现在妳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学习独立?”魏昕磊没忘记李妈说过的话,也亲眼看见她的改变,却深深不能认同。

一阵难堪的沉默,随着魏昕磊这一番话,在他们四周蔓延开来,直至死寂。

“该死,海贝,我并不是--”

“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更要学习独立。”

魏昕磊原本以为自己的说词伤到她,正想解释,没想到沈海贝抢先他一步把句子说完。

他只能张大了嘴,看她坚毅的表情,这又是一个全新的海贝,他不认识。

“海贝……”

“以前我过得太幸福了。”沈海贝说。“过去有太多人包围着我、宠爱着我,以至于淹没了内心真正的感觉。现在的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触感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敏锐,所以才说是学习独立的大好时机。”

过去的她,是个十足的千金大小姐,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你可以说她美丽、说她可人,但绝对走不出温室,除非有他罩着,否则极容易缺氧而死。

魏昕磊比谁都了解她这项缺点,因为他就是供应她的氧气,她另类的氧气筒。只是当氧气用尽,他想出外补充一点新鲜空气,再回头却发现原先的病人已经拔掉了呼吸器,再也用不着他,他竟变得彷徨无所依,甚至有那么一点恐慌。

瞬间,他无言以对,竟想不出任何话反驳沈海贝,这时她又道--

“再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独立一点?现在我正朝着你为我预定的目标前进,你应该高兴才对。”

这就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永远有正反两面。是正数或是负数,完全取决于当时的题目,他曾经是那个出题的人,现在却不确定了。

“我并没有嫌妳烦,妳不要误会了。”不晓得怎么搞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话,而且一点都不搭轧。

“可是在我的感觉里面,你就是这样看我,把我视为一个大麻烦。”他的语意虽含糊,但沈海贝每一句话都听得懂,也记得他伤她多深。

就如同他们重逢后的每一次场面,她一定是说完话就走,他一定是瞪着她的背影发呆,思索她话中的意思。

他把她视为一个小麻烦,是这样吗?

魏昕磊怎么也想不起,他做了什么事让她这样看他。他是对她有些抱怨没错,但同时也很照顾她。除非她还在记恨当时的事,否则没有理由这样说他。

随着魏昕磊无法理解的表情,时光倒回到从前,那段谁也忘不了的青涩岁月……

“Ray,你的未婚妻在教室外面等你哦,不要让她久等。”

从一年级开始,他就被贴上“沈海贝未婚夫”的标签,走到哪里都有人嘲笑。

“我收拾好书包就过去,你们不要欺侮她。”虽然如此,他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海贝就像他妹妹,哥哥照顾妹妹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好好哦,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同学之中有人羡慕的说道。

“不是啦,是未婚妻,你搞错啦!”也有同学鸡婆更正。

“未婚妻是用来做什么的?”总是有人搞不清楚。

“结婚用的。”

“那Ray以后要跟Belle结婚喽?”

“就是这样。”

“好棒哦,我也要,我也想跟Belle结婚。”

年幼无知的孩童们,连少年都构不上,也搞不懂结婚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就抢着要沈海贝,不为什么,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可爱了。

“她长得好像画里面的天使!”

“对,好像!”

同学们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好羡慕他有那样的未婚妻。魏昕磊本身也很得意,神情间充满了骄傲。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这份骄傲,起了微妙的变化。

随着青春期的来临,他对周遭同学的嘲笑越来越不耐烦,当中最糟的,要算是他对高中校花表白的那一次,那回他几乎翻脸。

当时,他快要念完十二年级,准备升大学。在他即将毕业之际,他终于鼓起勇气向金发碧眼的校花表白,谁知道所得到的答案竟是--

“我是很欣赏你啦,Ray。”校花笑呵呵。“但是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都有未婚妻了,还来招惹我。你看,你那可爱的未婚妻就站在柱子旁边等着你呢!你还不赶快过去?”

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讽刺,金发碧眼的美女,就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嘲笑他,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困窘。

他立即气愤的转身,瞪着一脸无辜的沈海贝。多亏他父亲颁布的圣旨,规定他每天一定要先送海贝回家,接着才能做自己的事,让他成为同学们的笑柄。

魏昕磊明白,这不是她的错。每次都要等到几近天黑,他才肯带她回家,其实她也很委屈,但他总是忍不住要把罪怪到她头上,搞得大家心情很不好。

这样的情形,随着魏昕磊上大学越演越烈。活跃于大学的他,根本抽不出空来接送沈海贝,终于有一天,他发火了,卯起来大骂特骂。

“妳可不可以不要再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跟在我后头?我又不是妳的保母!”通常他不会吼她,只会哄她。可身心都不自由的他真的受够了,再也不想带着她这支拖油瓶。

“我知道磊哥你不高兴。”沈海贝唯唯诺诺的答道。“但这是魏爸爸的吩咐,我也没有办法……”

“去妳的没有办法!”他简直快要抓狂。“妳真是没有主见,而且不但没有主见,还是个小麻烦,真想不透当初我怎么会觉得妳可爱,抢着抱妳!”

“磊哥……”

“我拜托妳饶了我吧!”他的头烦到快爆炸。“妳要去当谁的未婚妻都好,就是不要当我的,我快受不了了。”

“磊哥--”

“我恨妳,沈海贝。”他抱着发疼的头低吼。“妳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怎么也摆脱不掉的麻烦,妳最好离我几百公尺远,永远不要靠近我!”

这是他大学时讲的话,当时他正值血气方刚,将世界踩在脚下。任何一粒灰尘,都将它视为绊脚石,更何况是让他成为同学们嘲笑目标的海贝?他当然会不耐烦了。

可是在我的感觉里面,你就是这样看我,把我视为一个小麻烦。

令人很沮丧的,她误会他了。他不否认,他确实有一段时间觉得她很烦,但那是学生时代的事,难道她就不曾觉得烦过?

收起不解的眼光和纷乱的思绪,魏昕磊又一次深深感到,这个蜕变后的海贝他不认识,一点都不熟。

海风吟唱着古老的旋律,随着浪潮的起落敲打它的节奏,远忽近的将浪花拍打上岸。天刚破晓,四周仍是一片灰蒙,沉重的雾气,像是玻璃罩般的笼罩着这一片沙滩,以及留在沙滩上的城堡。

“城墙倒了,得赶快补上才行……”身穿白衣的沈海贝,一个人蹲在沙堡的前面,努力地修复沙堡。四周的雾很浓,稍不注意,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和她那一双小小的手。

“妳堆错边了。”和她一样早起的魏昕磊,并未忽视她的存在。她或奇Qisuu.сom书许娇小,窈窕的身影或许和浓雾呵成一气,但从不是一个能被轻易忽略的人。

“真的吗?”沈海贝仔细摸昨日未完成的沙堡,发现她真的补错边,不禁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用手把沙堡抚平。

“妳越弄越糟。”魏昕磊见状摇摇头,也跟着蹲下来,重新再堆一座沙堡,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默默地堆着沙堡,虽然动作不若往日的流畅,但默契倒没变,仍是相当契合。

“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像这样,一起堆沙堡。”魏昕磊首先打破沉默,淡淡地提起往事。

“嗯,几乎每次回来度假的时候都会堆上个几座,而且还会颁奖呢!”从他们开始上学以后,他们就搬到市区去住,但暑假经常回来就是。

“我通常都是冠军。”魏昕磊得意的笑道。

“我经常殿后。”沈海贝承认自己的功夫没有他的好,沙堡怎么堆怎么倒,难得一次例外。

这些属于过往的美好回忆,分分秒秒都保留在彼此的时空胶囊里,不曾流失半个颗粒。魏昕磊不懂自己为何想逃脱这份宁静,又为何会觉得她烦,她分明是一个天使。

“我从来没有把妳视为麻烦。”偶尔的烦躁是会有一点,但从没有看轻她的意思。

“是吗?”她耸耸肩,不对他的话表示任何意见。但光这个动作,就已经教他很不是滋味了,过去她从不会质疑他的话。

过去又过去,无数个过去。

魏昕磊突然想起不久以前,关以升对他说的话。他说:“你的眼睛填满了思念”,当时他就无法否认,现在更是不能。

他想念她,想念这个家。

家的感觉依个人的需求而定,有的人追求心灵的皈依,不在乎外在的飘泊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