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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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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书籍名:《大丈夫》    作者:蔡小雀




“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敢直呼你的名字。”她回头瞥了他一眼,心底乱成了一团。

唉!

她向来不是曲里拐弯的性子,肚里藏不住话,脾气更是直来直往,那么现在他俩预备怎么办呢?

继续保持这暧暧昧昧若有似无的情意纠缠吗?可就算她身强体壮之时,也仍旧捱不住那款款情丝销蚀入骨的滋味,更何况现在她身心俱疲?

在他的心底,是对她有一点点动心,还是有更多更多的欢喜?为什么他言谈间就是这么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

“你还不够大胆吗?我一颗心都快给你吓飞了。”他轻声叹息。

打从认识她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跟著上上下下、颠颠倒倒,完全分不清是笑多过生气,还是动心胜过烦心?

“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她忍不住嘀咕。

“我们到了。”骆弃微微一笑,矫健优雅地一跃而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著她下马。

阳光好不耀眼,她有些虚弱地靠著他的肩,伸手挡去那穿云透叶而来的丝丝金光。

七棠楼还是那样清雅奇趣。在夏日灼阳下,雕梁画栋楼阁上有几许徐风轻送,鼓动了一重淡绿色纱帘摇曳飘拂著,四处有蝉声唧衔,药田奇香隐隐。

她不禁满足而感慨地轻叹一口气。

真像人间仙界,得有多大的福气才能住在这样好、这样清静无忧无愁的地方呢?

她蓦地想起那窄窄小小老旧的家里,盛的不是一家子的温暖,而是一家子的空洞无情淡漠和贪婪计较。

“你怎么不进屋?想什么呢?”他温柔地揽扶著她。

春儿回首,给了他一朵嫣然却憔悴的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儿真的很美、很好,无论来上几次都不厌倦。”

“那么你就常常来吧。”骆弃抑下满心欢悦,勉强维持住平静的神情。

她无言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永远赖在这儿就不走了。

不管外头的风风雨雨,人情冷暖,流语蜚言,以及……教她心痛的娘亲和妹妹。

在这儿,有他保护著她,就算外面风雨恁般急、恁般狂,她知道他决计不会让她淋到一丝丝雨,受到一丝丝寒。

如果她可以……

她悲喜交错地凝望著他,冲动得就想开口问,可是一见他平静从容的模样,似不像她这般为情为爱神魂颠倒,忐忑难安,所以她又退缩了。

“为什么叫‘七棠楼’呢?我一直想不懂。”她转移话题。

“七棠楼取自‘七心海棠’之意,传说那株奇花是毒中之王,无色无味无形无意,海棠株上绽放著七朵小小白花,花瓣上有点点似心,故名为‘七心海棠’。”骆弃眼神放光,向往地道:“我一直很希望能见识、培植这毒中之王的药草。”

“你真的很喜欢这些药草。”她温柔地看著他。

他低头对她一笑,眸底漾动著愉悦的光芒。“我想,你是唯一不怕我碰这些花花草草的人,也不怕我对你下手。”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不会去毒害一条生命。”她满眼信任,轻声道:“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他一震,感动地凝视著她。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充满信心与依赖和崇拜,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格,而且她完全了解他,真的了解他。

外人不知底蕴,总难揭开他那层神秘的面纱,于是流言四散,于是恐惧横生,就算他不至于因此而感到受伤,却也不免觉得寂寞。

知他的,虽有父亲和艾府中人,以及两名好友与那千百名忠心属下。

但是他们都以为他太坚强了,根本对那些流言不为所动。

可是春儿不一样,她感受得到他的脆弱,他的人性……还有他的心。

“你不相信外头的流言吗?说我逼死了我的妻子?”他深吸一口气,在心神震荡之下终于主动开口提及。

“我一个字也不信。”春儿抬手轻轻地抚摸著他的颊,眼神深情而了解。“你不可能会蓄意去伤害一个人,更别说是逼死一个与你有结发之情的妻子。外头说你长相奇怪,不男不女像妖怪,光是这点就可以证明,他们爹娘根本没生眼珠子给他们,怎么能把一个这样出色英挺的男儿错认是妖怪呢?”

“很高兴你还喜欢我的长相。”他喉头紧缩,却又不禁微笑了。

“我当然喜欢你的长相,但是更喜欢你的心,你这样好,反而是我觉得我太差劲也太匹配不起了。”她有些黯然。

“难道没有人同你说过,你长得有多么美吗?”他目不转睛地盯著她。

“有哇,一堆色鬼和买颗馒头就想要占我便宜的人。”她顿了一顿,神色凄伤地道:“还有一心想替我报名登记做妓女的娘亲,她巴望利用我的容貌赚大笔大笔银子已经很久了,你想这样算不算?”

“有这样的事?!”他神色一惊,随即愤怒心痛了。“该死的,我就知道你有事瞒著我。”

她一怔,更生气。“什么呀,你倒是吼我做什么?难道我娘从良前是妓女是我的错吗?我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人家指指点点流口水,也是我的错吗?我以前不告诉你是怕你会瞧不起我,现在我更加后悔我刚刚告诉了你……你、你这个混蛋!”

她又气又急又伤心地转身就要走,却被他强壮的双臂紧紧拥在怀中。

“别走。”骆弃紧抱著她,低头在她耳畔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也别走好吗?”

她被他温暖宽大的肩怀拥揽住,心头不禁一热,眼眶跟著红了起来。“艾公子……不,骆弃,我真的很怕、很怕,怕你误会我是掘金娘子,又怕你会讨厌我的身世,而且我真的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配得上你,可是我又不自量力地喜欢著你,我这些天想来想去,想得头都痛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傻瓜,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事,让我为你分担才是。”他心头掠过阵阵怜惜与不舍。

“我该告诉你,名声臭得不得了的,不只你一个吗?”春儿终于勇敢说出口。“他们说,我人尽可夫;他们说,我是京城有名的女混混,家住花街柳巷里,天天干那营生;他们甚至编了一副对联说我,什么‘身居花街柳巷,却是清白人家’,横批是‘有钱也行’。”

“可恶透顶!”骆弃心头怒起,恶狠狠地低咒。“是哪个人这么说的?我让人去卸了他的下巴,拔去他的牙齿,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污蠛你。”

“你不相信他们说的吗?”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勃然大怒的火气在对上她晶莹的美眸时,顿时怒气消散了,眼神柔和了下来。“如果是,你何苦这样辛辛苦苦卖馒头为生?这样害怕别人因你的容貌而误解,伤害你?假若你是他们说的那样,你就不会那样浑身刺地保护著自己,早已在青楼里艳名远播了。”

春儿忽然哭了起来。

这一哭,慌得骆弃瞬间手忙脚乱了。

“老天……”他大大地手足无措起来,著急著:心痛著,大手想拍抚安慰她,却又想先为她拭泪,一时间窘促僵愣得全然不若平时的自信从容。“你、你别哭。我说错话了,惹你伤心了,刚刚说的都不作数,重来!”

“你敢?”她突然扑向他,将他抱得紧紧的,又泪又笑道。

他呆了一下,随即怜惜地揽著她柔软幽香的身子,心头一松。“哎呀呀,吓得我。”

“没想到你也会有吓到的一日。”她破滞为笑,被他逗乐了。

“怎么没有?你就几次吓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醒也不是、睡也不是。”他紧环著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靠在她发顶,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扯平了。”她在他胸口喃喃,心儿澎湃滚烫汹涌得像是要进出来了。

怎会有这样好的事?他的疼惜、他的温柔、他的保护……

也许是老天爷看在她病了许久的份上,特意将他的真心给了她。一时之间,她又是感动又是迷惑又是喜又是疑。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惊喜过度的她倒觉得现在又是她在梦中了。

这天晚上,春儿被骆弃硬留了下来。

在通知过父亲这消息以及前因后果后,骆弃决心要做点什么哄她开心,让她伤郁已久的心松弛开怀。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看见她笑。

所以他接受了父亲有点荒谬离奇,却是有可能达成效果的那个提议。

他应该相信爹,他老人家在这方面有著异常的天分——将春儿带到他眼前,就是一个奇迹。

此刻在七棠楼里,整个人好好梳洗过后的春儿,穿上了一袭粉红色的新衣,宫衫云袖飘飘,乌发巧髻玉钗盈盈,她就像是朵雨润过后的娇艳牡丹花,在淡绿色的长帘轻纱掩映下,宛若天人。

骆弃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惊艳!

他双脚钉在地上,心脏狂跳,双手冒汗,呼吸急促紊乱了起来。

刹那间,他终于震撼而悸动地发现,他此生此世再也放不开这个小女人了。

续弦的念头,第一次那样真实而欢然地敲进他脑袋里。

“怎么呆呆的不说话?”春儿有点羞赧,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喂!发傻了吗?是不是我穿这样很怪?”

“不,你真美。”骆弃总算说得出话来了,情不自禁低吟起来,“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婷婷何样似?一缕轻云。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