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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公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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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凤公子的女人》    作者:蔡小雀




话说回来,凤公子人到哪里去了?她既然已经醒了,烧退了,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一想到这里,秋桐突然一阵莫名其妙的胃气不顺了起来。

“小姐,您还跟婢子客气什么呢?”少女嫣然一笑,挑拣了几样牡丹花样的小点心放进描金花鸟盘里,恭恭敬敬呈给她。“小姐请尝尝,您要是不吃,公于是会怪罪婢子的呢!”

秋桐为难又尴尬地望着眼前笑意晏晏的少女,无福消受她的伺候,总觉得内心志怎不安,好似接过那盘子点心,就会折了自己原本就浅薄得所剩无几的福气似的。

可是不接,又像是辜负了眼前这亲切少女的好意。

“咳!”她清了清喉咙,最终还是接下,但一口都不打算吃。请问,凤公子呢?”

“公子出门巡视生意去了。”少女边笑道边拿来了玉梳,轻柔地替她梳理着长长的黑发。

“小姐,公子出门前吩咐过,要我们好好伺候小姐,得盯着小姐一日要吃三餐加两顿点心,睡前要记得暍一碗鸡汤,还有杨大夫开的方子都得吃完,如果小姐觉得苦的话,再吃一颗玫瑰松子糖润润口……”

她听得胡里胡涂一头雾水,脑袋瓜里完全接收不到少女话里的意思,只有在听到“玫瑰松子糖”时,口水不自觉泛滥了起来,呐呐道:“哪里来的玫瑰松子糖?”

“婢子有哇!”少女笑嘻嘻地抱来了放在桌上的两只琉璃圆瓶子,其中一罐上头塞着红绒布,剔透瓶身里满满是粉红色美丽的小小方形糖。

“有玫瑰松子糖,另一罐装的是云州芝麻片,又薄又香又脆,好吃得不得了。”

秋桐的味蕾简直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诱惑,差点就失控地流出口水。

她摇了摇头,意志不坚定地喃喃道:“不……不用了……我、我现在不需要那个。”

“为什么?小姐,你不喜欢这两种零嘴吗?”

少女有一丝花容失色,惭愧地道:“对不起,婢子太粗心大意了,竟没事先问过小姐的口味。要不这样吧,您跟婢子说您爱吃什么,婢子马上让人去买。”

我最想吃冰糖葫芦!

秋桐险些冲口而出,但最后还是极力忍住。

“不,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谢谢,我想……我也应该告辞了,如果凤公子回来,请你帮我向他道谢,就说……这两日有劳他费心,他的恩情秋桐会谨记在心的。”

“什么?小姐你要离开?”少女惊呼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了。“力什么?”

见她如此激动,秋桐顿时有种莫名的内疚。

“你、你不用这么难过啦,其实也没什么。我还有事该去办,再说我病了这几天也耽搁得够久了,我家主母没见我回去,她也会担心我的。”

“可是小姐,公子要我们好生服侍小姐,小姐,你怎么能走呢?”少女急得都快哭了。

秋桐见她吸鼻子的凄惨模样,有些手足无措,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咒骂起那个没事穷搅和的凤公子。没头没脑下这些奇奇怪怪的命令,仿佛将她奉为上宾似的,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她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小脸却没来由又红通通了起来。他这个人,对人凶或待人好起来,都让人情不自禁寒毛直竖啊。

“小姐,无论如何您都不能走,要等公子回来才成,否则公子要是知道我们让您离开了,公子真的会大大降罪于我们的。”少女满脸恳求。

秋桐大可以坚持己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走人,可是当地看着和自己拥有相同卑微身分的少女哀哀央求的时候,她一怔,心底不禁升起一股物伤其类的怜惜感。

她低下头,大大苦恼了起来。

几天没回去,既没雇着纺娘,也没购着茧子,又没音讯传回温府里,想必老夫人和季伯、小雪也会心急起来,说不定还以为她在路上倒霉遇上贼人,或是已经给狼吃掉。

虽然她的身子尚有些虚弱,但长年培养出的捆工力气想摇倒眼前的小姑娘,想来也是轻而易举:可是万一她成功离开了,却害那个阴阳怪气凶巴巴的凤公子迁怒于这个小姑娘,那她良心何安呢?

思来想去,最后秋桐还是叹了一口长长无奈的气。

“请问凤公子几时回府?”

少女睁大眼睛,喜道:“明天,公子说最晚明天就回来了。小姐,您答应不走了吗?”

“对,我不走了。”秋桐对她安抚一笑。

“就算要走,也得向凤公子辞行才会走,你放心吧。”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又高高兴兴地催促着她吃点心,继续伺候起她了。

幽幽谧静的温府佛堂,单调而持续不断的木鱼声叩叩叩迥响在肃穆斗室里。

温老夫人静静跪在黄金色蒲团上,喃喃念着大悲咒,左手持佛珠,右手缓缓敲着木鱼。

一灶檀香悠悠燃起,缓缓缭绕盘旋上升,消失在空中。

她信佛,信天地,信自己,她更信温家丝绸江山将永世不绝:她一直钢铁一般坚持着,确信着。

但是这两日她忽然莫名有些心不安起来,深埋的记忆不时翻页而过,逝去的幽魂仿佛也伫立在昏暗的墙角,忽明忽灭地默默注视着她。

温老夫人无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朱门绿瓦,富盈满室不代表就不会寂寞。

她已经活得太久,太老,亲人俱亡,而曾经认识的人大部分不是死就是不知流散到何处去了,只剩她孤鬼儿似地独留在这世上。

但她还不能死……她要亲眼见到“漱玉坊”在她死前浴火重生,再现昔日富贵显赫光华。

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坐在曾祖父膝上把玩算盘珠子的往日情景,曾祖父雪白的胡须长及胸前,不时惹她打喷嚏。

可是曾祖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赞她自幼天资聪颖,未来“漱玉坊”老温家肯定会由她手中创出另一番大局面出来。

曾祖父的幽魂已远,缥缈恍惚得她再也不复认见。

祖父早逝,她爹也是,偌大温家“漱玉坊”

交到她手上时,她才二十岁,新婚,入赘的英俊夫婿在洞房花烛夜明亮的光晕中,许诺下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

但终究,他还是在外头私纳了妾室,还有了一个七岁大的儿子。

温老夫人沉默的老脸逐渐显露出抑不住的愤怒,手中木鱼越敲越快,焰得佛珠老紧。

丈夫哭着伏在她面前求她收那个孩子,还口口声声指出若非她的嚣张跋扈霸道,他也不会贪恋外头女子的温柔而铸下大错。

“若不是你!你让我连一点做男人的尊严也无,我又怎么会对不起你?你可知我心里也很痛苦?我的痛苦你又能了解吗?啊?”他一抹泪水,气愤嘶吼了起来。

“在这个家里,人人眼里只有你这个大小姐,而我永远只是个姑爷……我、我还算是个男人吗?我只不过是你温家的一头种猪!”

她震惊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咄咄逼人,半点也没有悔改羞愧之色的秀气男子,突然觉得异常陌生。

他,还是她同床共枕曲意承欢,一心一意爱着的那个丈夫吗?

在那一瞬间,想拉下脸放低身段,尽全力挽回丈夫心的她陡然觉得寒彻骨髓,愤怒和深深恨意掩没了她。

“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她握紧手中佛珠,咬牙切齿喃喃咒怨。

“我不会原谅你,娘,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悲泣着在她耳畔响起,取代了另一张幽魂的脸庞。

她手中敲木鱼的动作一顿,微微扭曲的表情变了,变得心慌、凄楚、茫然了起来。

“孩儿,我的孩儿……”她哽咽了起来,木鱼随即敲得更急更迫切。

娘都是为了你好,娘知道让你成为遗腹子是不对,知道夺走了你所爱是不该,可是娘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没有人能破坏温家的声誉,没有人……”她着魔般不断重复着,苍苍白发有一缯散乱了下来,平添了一抹令人望之怵然的寒意。

回首她这漫长的一生,她爱过,恨过,恼过,怨过……就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永远不后悔为了保住温家所做的种种蛮横狠辣手段,为了温家这百年基业,为了“漱玉坊”

这块招牌,甚至要她杀人也在所不惜!

隐隐伫立在墙角的幽魂恍若幽幽一叹,但也可能只是未关紧的窗缝里,侧身进来的呼呼风声……晌午。

秋桐望着满桌美昧丰盛得令人咋舌的佳肴:八宝鸭子、瑶柱镶玉瓜、糖蜜椒香炙羊条、糖醋松鲤鱼、燕丝东坡肉、碧波莲藕羹、椒盐大对虾……有些是她在温府鼎盛时期曾见过,有些是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

她肚子咕噜咕噜叫,馋虫造反,可是举起箸来,却怎么也夹不下去。

老夫人,小雪,老季伯……要是他们也在这儿,也能吃到这么香喷喷的好菜,那该有多好?

一想到这儿,她神情黯淡了下来。

“怎么不吃?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秋桐猛然抬头,难掩一丝惊喜地望向门口一他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脸风尘仆仆却英姿飒爽依旧的伟岸男子,不正是她在心里骂了好几遭、念了好几遍,却也天杀地惦念了好几回的凤公子?

止不住胸口坪坪狂跳的莫名欢悦,她低下头,一手紧紧压住了仿佛快蹦出来的心……慌了起来。

见到这个形同将她软禁在这儿的“凶手”,她该恼该气才是,可为什么却跟个好不容易盼得丈夫经商远行而归的小妇人般,雀跃得几乎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