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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乐公子》    作者:蔡小雀


我们一概不知,可要是问我们哪家铺子好吃,哪家的米煮起来最弹牙,这就问对人了,随便班里哪个人都可以跟你如数家珍呢!”她比手画脚,睁大眼强调,“真的,我没骗你。”

浙漾看她正经八百的样子,忍不住又想笑了。

“好好,我信你。”他忍著笑,温和地道:“烧鸭都快凉了,快吃吧,别饿著了。”

衫儿意识到自己又因为兴奋过度而失礼了,连忙正襟危坐。

“公子,我还以为你昨晚是说著玩的,没想到你是说真的,真要聘我们到你家去唱戏。”她吃著馒头,小脸红红的。

“你很担心我是骗你的吗?”他含笑地望著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她娇怯怜人的模样看在他眼底,心中不禁一荡。

“什么为什么?”她茫然抬头,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怕我是骗你的?”他用目光锁著她的眼,柔声地问。

她胸口咚地大大一蹦,登时结结巴巴起来,“我……我……也……”

“嗯?”他侧著头,轻声追问。

衫儿的双颊热烫,一双小手像是没处放,一下子摸馒头、一下子捏烧鸭的。“就是……因为……骗人是不好的。”

老天,她在胡诲什么呀?

看她小脸红成桃儿,莹然的额头都有汗了,他也不忍心逼迫她,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

“你今天的戏唱得真好,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精采的锁麟囊。”

“你真的喜欢吗?”她激动地抬起头来,小脸发亮。“我一直担心我唱不好,教你失望了呢。”

“我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他想著家里那个看戏成精的老头子,不禁芫尔。“他总说一出戏要好,除了每一个角色要配合得天衣无缝外,当家的花旦更是整出戏的灵魂所在,花旦出色,戏自然光芒万丈。”

衫儿被赞美得又高兴又不好意思,还有一些些心虚。“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是你不嫌弃罢了。”

浙漾直直地盯著她,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希罕的东西般,惊叹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脸红起来很好看?”

她的脸红得更艳更美了,“哎呀!我丑死了,哪有公子说的这么……好看?”

她不是在作梦?不是耳朵听错了?公子真的称证她长得好看?

衫儿突然觉得整个人像是飘浮在云端上,飘呀飘的,晕陶陶的感觉快将她淹没了。

只是她还没晕过去,因为心底深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告诫她,太轻易降临的幸福往往是个陷阱,她何德何能,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功德,怎么可能会遇上这么好的事呢?

等等,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公子不过是夸了她一句好看,又不是跟她求亲,要娶她回去当妻子,她穷紧张个什么劲?

夸好看又不是很不寻常的事,就像她也会夸阿笨姊好看,月牙婶好看,扮起女人来的爱老班主好看……她忍不住沮丧了起来。

所以说,这“好看”二字根本做不得准,也没有别的含意,她就不要想太多了。

“唉!”

浙漾有点纳闷,她的小脸表情变化快速,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皱眉,现在又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怎么了?

莫非这食物当真不合她胃口?

第六章

衫儿绑著长辫子,素净著张嫩脸,穿著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红衣裳,手上挽著篮子走在大街上。

月牙婶今日忙著帮几个大男人补绽了线的戏服,特意差她到市集上买中午要煮的菜。

衫儿很喜欢上市集,因为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菜蔬鱼肉,就算不能统统买,看看也是好的。

婶婶给了她五钱银子,说是要买三颗大白菜和一斤猪肉搀和著炖来吃;大锅菜就是有这个好处,只要一大镂的白饭,然後把所有菜统统煮成一锅,就可以喂饱一整班人。

大後天做完了最後一出表演後,他们就要起程前往浙漾的家乡了,衫儿既高兴又有点落寞。

想到接下来可以跟浙漾朝夕见面,她自然很高兴,可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好不容易熟识了的城镇,又忍不住有一些些感伤和不舍。

这种飘泊天涯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她好渴望能够长久地住在属於自己的一栋小屋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门前种两畦菜田,养一群小鸡、小鸭,不必再过著时时迁徙的日子,而是真真正正在一块土地上落地生根,和喜欢的人幸福地厮守在一起,直到白发苍苍。

这种渴望有的时候好强烈,强烈到她的心狠狠地抽疼著,好几次当她睁开眼睛醒来,迎接天亮时,最最害怕听见老班主那了亮的吆喝声:“大夥起身罗,打点行李上路罗!”

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有属於自己的栖身之地,他们偏偏没有呢?

这样流浪的日子还要到几时?

她真的过怕了。

等去过了蒋公子的家乡,接下来呢?他们又将飘泊到哪一处?

一想到蒋公子,她的心像是被一条鞭子细细抽打过般,深深一痛。

短暂的朝夕相处,接下来还是要面对永远的别离,既然注定如此,那么她还要对他抱著梦想和朝望吗?

“不不不。”她急急甩著头,挥去不切实际的幻想,黯然道:“公子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和我有著云泥之别,我在胡想些什么呀?”

他这么出色的人,定当会有个貌美出众又好出身的姑娘家来匹配的,根本就轮不到她来奢求。


“再说……”她自我解嘲,“我的食量这么大,随便哪一个人都会被我吓跑的,公子虽然对我很好,总是买东西给我吃,但当真要他一辈子都跟个大肚量的我锁在一块,恐怕他也会给吓晕过去的。”

她就别害人了吧!

“乖乖的,认命的待在戏班子一辈子,其他的统统别再想了吧。”她低声地告诉自己,忍住夺眶的热雾。

衫儿低著头,黯然神伤地走著,蓦地,一头撞上了具坚硬的肉墙。

“哎呀!”

“可恶,究竟是……”来人不满的怒声陡地变成了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这个大胃丫头!”

她闻声讶然地抬起头,困惑地看著面前凶巴巴的汉子,“呃,请问……你是谁呀?”

“我是谁?”张范统狞笑了笑,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就是那个让你踩在脚底下,从此以後抬不起头来的失败者。”

打那一次店试冠军後,不知有多少街坊邻居见了他就讽笑连连,调侃他堂堂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奇+shu$网收集整理小姑娘打败,还输了个落花流水,亏他平常还四处夸耀自己的猛勇和大肚量呢!

想他张范统横行大胃王界多年,从未遭受过这般的惨败和耻辱,又是输给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教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从此以後,众人的讪笑在他心底点燃了熊熊烈火,而且这团火越烧越炽。

他不是没想过到爱家班去找她的晦气,可是碍於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他若动手只会自找没趣,因此他硬忍了下来,但他一直想要找机会洗刷这个耻辱,今天总算老天有眼,给他这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失败者?”她不明白,很认真的再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儿遇见过。“这位大哥是认错人了吧?”

“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之大让衫儿忍不住痛呼一声。“就是你,你是爱家班的花衫!”

衫儿挣扎的动作一僵,愣愣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可是我不认得你呀!”

“店试冠军的大胃王比赛,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他提起那次的耻辱就冒火。“你非要我说出来吗?啊?”

她终於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位张先生。”

“不要叫得那么好听,你现在告饶已经来不及了。”他得意地笑道。

“什么——”她的诧异瞬间被硬生生打断。

张范统觎众人一个不注意,劈手击中她後颈,把她打晕了过去,然後扛上肩头急急奔进小巷子里去。

衫儿手上的篮子像离了树梢的叶子般掉落地上,孤零零地遗留在街心。

※※※※※※※

近晌午时分,浙漾拎著两大篮子的白膜、烤鸡和酱牛肉,打算给衫儿加菜。

昨晚看她吃到最後闷闷不乐的样子,铁定是誉珍斋的烧鸭和馒头不合她的胃口,为了讨好她,他特意打听城里有名的馆子,买了人人赞不绝口的食物过来。

可是他才刚刚走到高家老店前的野地,就看见了一堆人在那儿团团乱转。

他不解地缓缓走向前,向拚命拍光头脑袋的爱畅哥温言问道:“老班主,发生什么事了?”

爱畅哥一看到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哇……公子,我对不起你啊,我们爱家班没有好花旦,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孝心了……”

他微惑地看著泪汪汪的爱畅哥,“别急,慢慢说,为什么说没有好花旦?衫儿的表现不是很好吗?”

一提起衫儿,所有人都揉眼睛、擤鼻子起来,激动得不得了。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莫非是衫儿发生了什么事?她病了?还是……”

“她……”爱畅哥呜呜哭著。

“她怎么了?她在哪里?”他的心跳倏地停跳一拍。

老天!为什么所有人都神情哀戚?为什么他们都不敢回答他的话?难道……她真的……

浙漾的脑际闪过衫儿捧著大馒头心满意足笑著的模样,心底一紧,狠狠地剧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