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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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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上善若水》    作者:akuta




千夜突然很佩服这个男人。这个可以从她父亲手中抢走母亲,被正道人崇敬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以她更有理由要将他打败。

场中的两道黑影依然拆招过招,也不知过了多久,双拳相抵,巨雷振振,“嘣”的一声,双拳相撞,双双后退数步。

太阳已然落山,天际漂浮着昏黑的云彩

这当会儿,千夜又唱:“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

“小子,你的功夫不赖,但今日老夫无法让你活着出去,只因你有危害苍天武林之意。”他一抱拳,一招擒拿手的变招,扣向千夜手腕。

一声撕空破裂之音。

天际变色,千夜连续翻转,洋洋洒洒数招避开擒拿手,但衣袖被掠去两三寸。途见手腕上一只红色的手印。那是先前被他所抓而成。

中原武林,好手如云。今日若是一败,绝无成事可能。

她肃然地扬起头,手掌一挥,“叮叮”,两枚袖里刀飞出,只刺简衣截的双目。

又施展燕飞身,足尖弹地跃起。

细波行走,脚生烟云。

《永生经》中,她练得最好的便是这招燕飞身,如梦如幻,心随意动。

那两柄飞刀自是被利落地拂去,但千夜的那一掌,如预料般,重重拍向简衣截的胸口,顷刻之间,简衣截倒在一边,用力的撑着身子。

紧接而至,又是两柄飞刀,刷刷刺向简衣截的心脉肺部。

“当!”

场中一剑掷出,阻去了那两柄飞刀。

见是一少年郎昂首挺胸怒视着千夜。那柄剑,掷得好,场中所见,无不感心有余悸,那两柄刀若是刺了下去,那恐怕难以预料。

“邪魔歪道,简盟主已接你一掌,你还置之死地,江湖败类,我们今日便在此除你后快。”那说话之人乃是少年郎身旁的壮汉,一身道服。他“呸”的一声嘴里吐了口脓痰,一双肉掌攻了上来。

场外所见,众人纷纷挥刀提剑,一拥而上。

千夜的功夫与他们相比,已是天壤之别的了。如今天下,除却少林、峨眉、武当长老之辈,难是她对手。

她也不屑与这群小毛贼为对手。

以双拳敌四手,不消片刻,轻轻松松杀出一条路来。

她挥袖看着身后的人。在场的除了凌起风,便只有那少年郎还站在原地不动。

她,今日便要化身成魔。

随地拾起一柄刀,见人便砍。

她要的便是如此,她要的便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快意人生,不虚此行。

所以她唱下了《吉日》的最后一句:“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以域宾客,且以酌醴。”

这一首吉日选自诗经,本是大好风光追逐嬉戏,吉日时辰,烈马群兽,兽走匆匆,往来捕猎。拉弓上箭,收获猪牛,烹调野味,美酒佳肴。

她此时这么唱着,仿佛那群雄便是这山珍野味,让她肆意杀掠,享受美酒佳肴的快乐。所以这歌,听得让人很不舒服。

转身,飞扬,运气,飞掷。

一把袖里刀气势汹涌,自简衣截胸前穿过——应该是自简衣截胸前穿过。

只是那简夫人挡在了身前。那柄刀,洞穿胸口。

鲜血淋淋。瞬间毙命。

千夜略有一呆,那个女人竟然挡在了简衣截的身前,她不敢想象,虽然她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一家。即便母亲又如何?她不过是个抛夫弃女的人,从来没有尽过自己的责任。而如今,以她亲手杀害亲母的事实,更让人不耻了,而她,只是顿了顿首,道,“伯仁非我所杀,但因我而死,罪在赫连。但拔草即除根。”

她冷淡地说着,连下两刀,将简衣截结果。

那武林盟主此刻正一脸的哀伤,哀伤妻子的死,却不料还未来得及看清妻子的遗容,自己也去了。

只剩那小女孩,哭倒在父母的身旁,门下弟子围堵着千夜,要她血债血偿。

那小女孩,恨意浓浓,一声吼叫,拔剑出手。

那一日,试剑山庄阴风阵阵,哀鸿遍野。

那一日,死伤无数,后人只道惊风公子彻底疯魔。

那一日,她灭了整个试剑山庄。

她连那个同母的妹妹也杀了,只因这个世上只要一个赫连不悔就够了。

无垠崖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

九月的那一天,她独占鳌头。

星夜似水无痕,那遥远的天边,只剩的了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凄凉叹息。

而那地上之人,落寞的神情瞧得人怅然。

“千夜,为什么?”凌起风靠着树干,双手抱着臂膀,“为什么?难道你一定要见到那么多人因你流血,才爽快?你——究竟要干什么wωw奇Qisuu書com网,你要江湖与你为敌,你要嗜血成性,你要疯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要残害那么多人的性命你才,你——才——甘心?你,甘心堕落,堕落如斯?”

飘风大作,树叶飒飒,间或听得鸟儿振翅而飞,唧唧喳喳。

而后,只余风声。

黑压压的一片,天怒惊雷,而那雨,始终是没有降下来。


“几年离索,空悠悠。我便是搅起这惊涛骇浪又如何,弱肉强食,自入江湖,便当有所预料。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成王败寇,自古帝王将相,天之骄子,无一不是遵循于此。我要这天——踩在我的脚下。”

千夜高昂着脑袋。她的脸苍白清瘦。她指着天,稍稍喘着气。

她本事风华正茂的女孩,每一天思考着如何让自己姿态颜雅,情态柔顺。她可以想着换一身怎样的衣衫,绾个偏垂的坠马髻还是高耸的飞天髻。她可以因一时的高兴呆在闺房里绣花习字,也可以焚一炉香,低眉信手弹着小曲,哼着小调。和同龄的女孩嬉戏玩耍,对着联子,品着雨前或是雨后的新茶,然后一副小儿女态,红着脸说着心上人。

待字闺中而后等着三书六礼,相夫教子。

而她却偏偏选了一条最不应该的路。

“我只是要证明,”她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我活着,自有我的道理;我活着,自是为了我自己而活,做我想做的事情,杀我想杀的人,也——救我所想救之人。哪怕这样做死后下了阿鼻地狱,我还是如此坚持,坚持做我想做的事情。成大事而不拘小节。”

成大事而不拘小节,她的大事,她的大事,她又能有什么大事呢!

凌起风低着头抵在毛糙的树干上,任着身子滑了下来坐在地上。他还是面无表情地靠在树上。而后悲凉无比。

他只是知道那个说过会嫁给他而后避世而居的女子因那一句成大事不拘小节,而远远地推开了他,置他于何地呢?他苦笑。这结果他早知道,可没有亲眼看到,他其实不愿意相信,相信她竟然是如此心狠,如此狠心。

而那个有着“大志”的人此刻早已没了身影。

她向来有这个能耐,来无影去无踪。

把他留在这个尸横遍野的地方。

离去的千夜正想着距离明年的五月,还有好长的一段日子。

她换了一袭白衣,备了些干粮,入住决音谷内。

有柴夫砍柴,有猎人打猎,路经此地,也曾以为她是仙人、鬼魅或是化外之人,她只是默不作声,一个人静静地打坐,一个人冥想,一个人散步,一个人看花。

神色平和,举止优雅。

而后,一个人流泪。

上善若水楼“高山寒”内。

连太白正把捣鼓了半天的药材敷在秦锦衣那□的膝盖上。

一阵寒彻刺骨。秦锦衣重重地垂了垂眉,随连太白的下针,轻轻地“啊!”地叫了一声。

“这里没有别人,若是疼,便叫出来吧。”连太白见他强忍着,整个身子都在痛苦地抽搐,他面色很差,冷汗之流。

要将碎裂的髌骨接好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那个铁铮铮的男人,顾惜尊严,哪怕忍不住昏厥,也不让人看到他最软弱的那一面,即使是对昔日的好友。

一个是固执到自以为是的人。

另一个却是任性到自以为是的人。

两个强硬的人,互不相让,而后撞得头破血流。

连太白没再说一句话,就这样呆在上善若水楼治疗着秦锦衣的双腿。

这一日,天气晴朗。

连太白推着秦锦衣的轮椅在树林中走着。走了没几步,听秦锦衣问,“我这双腿,何时能够下地?”

“一个月后。”

而后两人又是默默无语。这样的状况何时出现的,怎么说也好些年了,好些年两兄弟间多了隔阂,渐渐地淡了往来。他忙着他的江湖大事,而连太白忙着四处寻药救人。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离对方越来越远。

连太白曾经说过,此生,他不会再踏入上善若水楼半步。

也曾说过,不会再过问秦锦衣任何事情。

现在,却为了医治他的双腿奔波劳累,不眠不休。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一个秦千夜么。

自连太白得知千夜坠崖后,负气出走,继承连家庄,自此对他不闻不问。

而他,又好在哪里。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复仇大业,只有他的称霸之意。

在江湖这片刻不得容情的地方,却因她的逝去而对敌人容情,使得双腿尽残。他却连一点懊悔也没有。想当初,寻她不得,也是想以此作为报应,心里舒服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