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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乐寻人记(寻人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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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李可乐寻人记(寻人启事)》    作者:李承鹏


总之,我们一定要让毛子回复到当时的情景中去。

可事实上居然出现的是C计划,比我们之前预想中还要好——毛子走进那个院坝就慢慢停下脚步,歪头想了想,说我咋个觉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来抄过喃,好眼熟。

我暗叫我亲爱的毛主席咧,怎么这么容易,然后听毛子一边走向青青一边说,那个女人怎么还在那儿跪到起的,她不是要跳井吗……此时,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我和毕敬上前一步请示,队长,她跳下去了……我们刚刚把她捞起来的吧。

毛子沉凝半晌,说不对啊,她没跳下去啊,她一跳就被我逮住了手腕,腕上还有一个手镯子嘛,我记得很清楚的。他径直走向青青,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打量。青青这妞不学表演真是可惜了,她一仰脸,娇喘吁吁地按照之前我们交代的说,我也是穷苦家孩子,我是被庄亦归抢来的,不给吃不给穿,苦啊,我这有个手镯是他留下来做为发报机用的,我上交给政府,上交给毛主席……

毛子一把拿过手镯,看了看,把它递给我,缓缓地要说话,这个,这个东西……我知道我们快成了,我知道这个40年来的谜底就要揭开了,我甚至心里倒计时着,5、4、3、2……只要他说出这个东西交给哪儿,500万元我至少拿到了100万。

毛子好像脑子很疼,不停敲打着太阳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他缓缓地说,这个东西就……这时突然,一个留着瓦片头的青年冲上来大声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么敢强抢民女,我杨过怎能袖手旁观,说完,摆出了一个疑似降龙十八掌的造型,嘴里还配合发出川剧锣鼓点的“哐差差”,在院里游走。

毛子显然被出现的怪物吓了一大跳,纵然文革中见过大风大浪,也没遇到过这么夸张的事情,他愣在那里讷讷半天,才问出你是保皇派,造反派,还是逍遥派的。这几天翻找资料,知道文革时的三派,造反派到处打砸抢,逍遥派则躲在家里哪一派都不参加的,保皇派态度温和,正好左中右三派。

那青年显然不知道这些派的来历,他一听保黄派,以为就是保黄蓉那派,小时候杨过没少受她欺负,连右臂都被黄蓉女儿砍断,所以大骂一声——狗日的黄蓉,狗日的保黄派。

毛子听了,脸上一喜。古装青年可能又想,逍遥派是《天龙八部》里的,和杨过不太搭,但那天山童姥总和美女过不去,所以硬着脖子又骂了声——狗日的逍遥派,毛子脸上再一喜。

那杨过又说,造反派?我杨过就是要造反,一掌打死那些牛鼻子们。这下毛子大喜过望上前搂过他说,我们是战友啊,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反革命……那杨过也喊,打倒保黄派,打倒牛鼻子,打倒全真教。牛鬼蛇神和牛鼻子虽都属牛,但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何况后面还跟着个什么全真教,但当时毛子见着革命战友,激动之下只听见打倒牛什么,所以大大地同仇敌忾。

我和毕敬心中着急,上前提醒手镯,手镯。精神病患者注意力极容易分散,现在毛子和杨过虽然各说各话,一个城门楼子,一个机枪头子,可表情热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一时竟忘了此行来搜手镯的革命目的,如果毛子被带跑状态,飘移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那手镯的下落也遥遥无期了。

我悄悄问这瓜货是谁。朱亚当说,镇长的儿子。

我颔血喷天,镇长肯定酒后行房,生下来这么一个神经病儿子,朱亚当你他妈试拍时难道没发现他脑壳有病?

朱亚当结结巴巴地说,怪不得开拍前他还来问我到底走哪个机位,是逆光还是侧光,我随口接了一句,白天用全光,他说全光吗,不是拍毛片吧,我还觉得他有点幽默,现在想来原来是脑子有病。

李可乐寻人记  第二部分(12)

我内心焦躁,一脚踢向旁边的一个箩筐,箩筐乱飞,惊坏了一只鸟,那只鹦鹉。

只见它扑腾着翅膀大叫革命口号,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反对派不听劝,就叫它完蛋,完蛋,完蛋……感谢鹦鹉,这世界上毛子最信任的战友,他激灵了一下,放开杨过,又去按他的太阳穴,他似乎努力在想起什么,表情痛苦,为了趁热打铁我又悄悄踢了一脚鹦鹉,鹦鹉又扑腾着大叫完蛋就完蛋。这时毛子如醍醐灌顶,表情狰狞对跪在地下的青青就说,你这个狗官家属不是要跳井吗,跳啊,不准给我装可怜,老实交代狗官残杀了多少百姓。

无数次预演,可我们忽略了一个细节,毛子的表情,这穷凶极恶的表情是无论如何也彩排不出来的,青青娇滴滴的要出水哪见过这场面,哇地一声就哭了,还吓得呕吐起来,毛子看她在地下呕吐起来,咦地一声,忽然表情变得怪怪的,说你是不是怀了娃儿,青青又吓又羞,说没有啊哇地又大哭起来……

此时毛子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又仰天像在思考一桩重大的事情,又一个个打量着我们很久,突然大喝一声,呕了一口血,瘫倒在地。

很久才抬起头来,身形委顿,但眼睛亮亮的,他说,你们把宁宁叫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一般情况毛卫宁是不现身的,怕干扰到毛子记忆还原,可毛子忽然变得这么清晰,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把藏在另一辆车里的毛卫宁叫过来。毛子看看我们,说你们走开,我有悄悄话对宁宁说,等会就告诉你们那手镯在哪里。

漫长的等待,我们像经历了一次文革,偶尔向院子里偷看一眼,只见父女二人窃窃私语,一会儿拿起那手镯看一下,一会儿又低声争论起来,不知结果如何。

很久,毛卫宁神情黯淡地回来了,她说,谢谢你们,爸爸终于醒了,他说他知道那手镯的下落,当年抄家时他私藏了。她亮出自己手腕上一只碧玉手镯,这就是我爸爸私藏的那只手镯。不过这是碧玉的,不是你们要找的那只羊脂玉手镯,让你们失望了。

晴天霹雳。我们早就注意到毛卫宁腕上戴着一只普通女孩常戴的玉圈子,可这和传说中后周手镯相差太远了,毛卫宁连说对不起,我们才知道:几十年前毛子带人闯进一户人家,一阵搜查之后发现了所谓变天账的房契和女人手腕上戴的碧玉手镯,毛子从来不贪财,但当时他娶一个漂亮的纺织姑娘,姑娘刚刚怀孕,天天闹着要一只手表。毛子名头虽响但是很穷,根本没钱去买只手表,突然在抄家时发现了这只手镯,起了异心,私藏了这只手镯送给妻子,也就是毛卫宁的妈妈。妈妈去世后,这只手镯作为念想自然就传到毛卫宁手上。

毛卫宁告诉我们,爸爸刚才醒来后已明白了一些,问了我半天,才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说当年抄去手镯的那户人家根本不是什么国军少校军官家属,就是普通的国民政府小职员。

是碧玉手镯而不是羊脂玉手镯,是小职员而不是少校军官,我们愕然。毛卫宁却开心起来,她说,我要谢谢你们,这一年多来爸爸从来没这么思路清醒过,他正是因为看见青青痛哭时呕吐不止,才想起当年他到这家抄家前,我妈也是呕吐不止,那天他还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怀了娃儿了,触景生情之下才突然清醒过来。以前我都错怪他了,他还是爱我妈妈的,他也有人性中温柔的一面。

我大吼道,你找到你爸爸的温柔,可是,可是我们的手镯就这样不见了。

我真的有点失控,忙了整整一个月的行动变得非常滑稽,群众演员、彩排、道具、带大虾的盒饭、鹦鹉……结果全是被一个疯子带到地雷阵了。我骂我真是他妈自找的,把一盏碘钨灯踢飞,上车。

回城的路上,毛子蜷缩在座位上不说话,他高大硬朗的身体突然因为恢复记忆变得瘦小而柔软,我也都不说话,想起庄亦归催逼甚紧,心中暗暗算账——那20万我给青青交首付花了8万,各种杂税1万2,这段时间给青青购物用了差不多3万,给公安局买了一箱五粮液外带一顿海鲜花了1万,年关规费也就是红包1万2,给民政局交管理费6000,外加红包4000,给文物局老同学甘总的小舅子买手机一部5000,预支给毛卫宁5000,还有租卡车提供群众演员盒饭灯光摄像机过路费等,加起来共花费近18万了,幸好清远镇长还赞助了1万,庄亦归那里也许可以报销大约两万多的车马费和打点费,否则我真的就破产了。

看着外面夜色如水,我突然很想哭,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毛子扭头看见,干咳了一声拍拍我的肩膀,小鬼,莫要急嘛,仗要一个一个打,饭要一口一口吃……我蹭地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都他妈是你这个老东西害的,当年你害了多少好人,现在还来害老子,你说,你他妈是不是在装疯,老子掐死你。

不是迁怒于他,我确实认为老东西有点装疯卖傻,他不是全清醒,也不是全傻,他太想回到当年的风光了,就利用了我们的寻人心切。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有一些破绽,比如我第一次向他提起手镯时,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还做势又扑又咬,刚刚见到手镯时,虽然手镯品相大不一样,但他却咬定就是那只手镯,甚至那杨过突然跳出来,也误打误撞救了他的驾,否则也许当时他就得招认私藏碧玉手镯了,可他还想玩,东拉西扯地耽搁了我们小半个月,和一笔钱。

老东西实在可恨,我手上加力,毛卫宁一声尖叫扑上来,你放开我爸爸,我和你拼了,她上来就咬住我的手,不松口,剧痛之中,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