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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方程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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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德雷克方程新解》    作者:伊安·R·麦克劳德


                                    

            人类曾经尝试着接听这类讯号,至少那些希望并相信德雷克方程式的最后得数N会高达几十,几百乃至几千的人曾这样做过。他们自己利用射电望远镜和分时式大型主机,为了筹集SETI经费拼命游说大学负责人、理事或志同道合者。其中有一些,像阿雷西博计划,甚至还主动向太空发出了信息——尽管这类信息本来就会散逸出去,自马可尼首次发送电报以来,所有无线电交流信号就一直在由地球向太空发散着……我们在这里。地球是活着的。然后他们收听着,希望会有一个答复。

            遇到忒儿的那阵子,汤姆依然对德雷克方程抱有一种近乎宗教式的信仰,虽然许多人已经开始怀疑它的可信度,而且经费也越来越难以筹集到了。当他和她在伯明翰另一个大学园区里穿越迷蒙的灯光,从钟塔下走过时,他的电脑正在寝室里兢兢业业地分析从一个SETI网站上下载的数据,机子顶上睡着房东太太的爱猫。汤姆十分确信,随着信息处理技术的日益完善以及无线电卫星的接收范围越来越宽,迎来奇妙的第一次接触只是个时问和毅力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当他和忒儿在那个英国的秋天,那个薄雾笼罩的午后一同散步时,德雷克方程式可帮了他的大忙。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难以和人攀谈的话题之一,但至少那一次,它还是挺成功的。

            他们搭火车回到市区,在新街下了车。街灯和车灯把夜色照得朦朦胧胧。在回学校的路上,商店和法院再过去一点的地方,忒儿偎向他身边,他顺势搂住了她。第一次接触,弥漫在彼此之间的紧张不安的心情变得那么甜蜜,像带了电一般,他的喉头和腹部涨满了奇妙的疼痛,最后他们停下来在一个潮湿安静的旧地道里接吻,过往车辆在头顶的路面疾驰而过,沙沙地响着,如遥远的海。

            忒儿。她的嘴的味道。他终于能够轻抚她下颌和颈子交界的那个地方了,一整个下午他都渴望着这样做。倚在他幽暗的怀中的忒儿,真实,性感,充满着英国风情,和他是那么的不同。他吻她时,那对波涛汹涌的眼睛合了起来,随后又睁开,闪耀着惊心动魄的率真。从那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忒儿对生活有一种强烈的热忱,对一切事物都怀着浓厚的兴趣。她有一部旧车,日本货,样子很不起眼,底框是漏的,车上装了一个破旧的卫星定位系统和胡乱修理过的氢气转换器。汤姆常常得在发动机罩里捣鼓半天才能把车发动起来,然后两人一起出发,开始他们盼望的周末旅行。穿越这个凉爽多雾、充满了爱和生命的国家——英国,这个忽然让汤姆有了融入感的地方。他们去往科茨沃尔德的浅褐色的村庄以南,山区的灰色丘陵以北,然后更远,更远,直到秋天——与美国截然不同的秋天——簌簌摇落一地的黄叶,卷起轻烟似的白云,悄然退场,随后冬季来临。他们连着几个钟头在老旧的机动车道上颠簸,一辆辆新型的交通工具从身边飕然滑过,车上的人不是在开远程电信会议就是在打盹儿。但是汤姆喜欢那种经过努力到达目的地的感觉,喜欢车轮滚动的辘辘声和转向时的离心力,喜欢每隔一两个钟头就和忒儿换手,喜欢一路上绵延起伏、越往北越高大的丘陵,还有下车时映入眼帘的高岗上的积雪和阳光,扑面而来的清洌空气。他们一起登山,山上的小径湮灭已久,只有羊群惊奇地望着这些闯入它们领土的人。他们在坳口背风处歇脚,又热又喘,俯瞰一路走过的广袤世界,所有微小的细节都历历在目。那时忒儿已经不再研究科幻小说,她改选了早期浪漫主义文学,研究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那一派诗人。她会一面攀登斯卡菲尔山,一面用她那可爱的嗓音吟诵《序曲》中的诗句,周围是闪耀的积雪和湖泊,而汤姆则上气不接下气地挣扎着紧跟在她身后。停下来休息时他们又是汗流浃背,又觉得寒气砭骨。这时忒儿坐下来,冲汤姆微微笑着,一件件地脱下她的羊毛外套和Gore—Tex上衣,然后开始解鞋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冰冷的雪,火热的身体,耳中是她音乐般的呼吸,她的手指伴着风和云影一起掠过裸露的脊背,刺激着他的欲望。然而在三九寒冬,这样做也很危险——要是欢爱后不小心睡着了,很有可能会因为暴露在寒气里而冻死的。不过,即便是冻死又如何,这一刻值得他付出一切。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在坳口里,忒儿蜷作一团依偎着他,冰冷的肌肤紧绷着,两人身体相贴的地方汗气蒸腾。再过一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此刻它正穿过海尔维林上空的云层向西沉落,景色之壮美,恐怕就连老华兹华斯复生也会觉得难以形容。他的手指在忒儿硬挺的乳头上流连,那是另一座华兹华斯无法形诸笔墨的可爱山峰。天气是冻彻肺腑的冷,但令他惊奇而愉悦的是,他发觉自己也硬了起来。他把嘴压上忒儿的肩头,唇舌在她耳下那可爱的凹陷处逡巡。她本来就在打着哆嗦,现在他觉出那哆嗦之中又起了另一种颤栗。他的手指抚上她的小腹,一面想起了即将升上夜空的群星,也许还想到了找一所废弃的农庄来共度良宵,想到忒儿的甘美的湿润,想到舔舐那一处的芬芳。她绷紧身子又颤栗了一下,他把这当作鼓励,尽管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外套从肩头滑落了几时,赤裸的脊背落上了一片雪花。接着,几乎是突兀地,她退了开去。

            “看那儿,汤姆。看得到吗——那些有颜色的小点儿?”

            汤姆望过去,在夕阳燃烧的最后一道余晖中,他确信自己看到几个人像鸟儿一样在空中盘旋。可能是微型动力伞,但在那样的天气里,引擎的声音会割裂冻结的空气一直传到这里。汤姆隐约记起自己看到过有关的报道,说是近来兴起了一股新的狂热,通过服用魔瓶内的转基因液体来使自己长出翅膀,就像神话或科幻小说中的情节一样。当时人们还认为,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这样做都是极其危险的。

            汤姆梦想过,也体验过所有这些可能性。

            从小他就热爱《幻想曲》里那些半人半兽的奇异造物,那些长着双翼的美丽的飞马。稍大一些,他又希望至少有那么一次,卡通片里老是和超级英雄作对的绿眼睛怪兽和机器人可以实现他们的邪恶计划。再后来就是古老的《星际旅行》的故事了——越早的越精彩——以及所有其他的系列片,电影里星际飞船的成员们围坐在发着荧光的桌子旁,同电脑生成的外星人和戴着橡皮面具的人们平静地交谈。八岁之前他已看遍银河系诸帝国的兴起和衰亡,还曾钻透冰封的行星,与古代战争遗留下来的依旧灵敏的大型武器较量……当地的图书馆被关闭时,他从一只苹果箱子里淘出好多削价处理的科幻小说,他发现那些盖满灰尘的书在他脑中唤起的画面比好莱坞斥资百万制作出来的效果更为奇幻。他还觉得,他在学校学到的和课外阅读到的那些现实中的科技,距离奇迹只有一步之遥了。只需再有一两次突破,梦想就能成为现实。那真实的未来就高悬在眼前,转动着,令他感到一种几乎足生理上的渴望。星际飞船不久就可以升空,尽管国家宇航局资金短缺。光帆也日益普及,虽说绕着地球转的大多数人造卫星似乎只是在播送虚拟购物和色情节目而已。再来一次量子跃迁式的大突破,人类就能找到穿透时空的那个孔洞了。无数个瑰丽的世界,充满着翡翠色的云朵,深红的有知觉的海洋.巨大的钻石城,还有行动迟缓的巨兽般的星尘,弥漫开来,覆盖了若干分之一光年的距离——这一切奇景就在那儿,等着人类去发现。那是他遇见忒儿之前很久的事了,当时他还只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常常跟着母亲在巴尔的摩飘着咸味的海港漫步,或者盯着国家水族馆里明亮的水箱,认定里头装着的是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晚上他总是开着收音机入睡,波段设在电台和电台之间,从那里传出无线电波海涛般的沙沙声,不断地逸向太空。我们在这里。地球是活着的。汤姆静静地谛听,等待着一个回复。

            在考试和智能测试上,他从没花过多少心思,只要成绩合格能保升级就够了。平时他喜欢涉猎宇宙哲学和星体逻辑学之类冷门,通过化学和生物学来追溯生命的迷径,聆听无线电波,捣鼓电器和机械装置,在电脑和工程学方面也有所长。后来他在新哥伦比亚大学拿了个应用物理学的学位,还断断续续地修完了心理学。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终于失去了他的童贞——这是第二天早晨女方的评语;就好像是,在所有这些亲昵和盟誓的背后,她其实只不过是赏了他一次脸而已。

            就读研究生期间,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什么都学一点:宇宙学,数学,计算机,物理,几乎成了科学怪人。他先后为几家纳米技术公司工作过,那些公司当时正在世界证券交易所里翻云覆雨。然而汤姆发现面试中屡屡出现他跟姑娘相处时遇到的同一个问题——这问题依然存在,至少在他清醒的时候——就是说,人们总觉得他的态度含糊而冷淡。不过这也确是事实,他是志不在此——无论这个“此”指的是什么。所以他做了许多拥有高学历的年轻学者都会做的事,他们脑子里容不下其他事,因而宁可躲开麻烦:他去了另一个国家进修研究生课程——恰好就是英国伯明翰的艾斯顿大学——那段时间他几乎可说是定居下来了。他在那里第一次加入了当地的SETI计划,当然这是自发组织的,资金少得可怜,但通过一个支持者的奔走,它与拉德纳尔堤天文台挂上了钩,可以利用他们的一段空闲时间使用其无线电接收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