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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岭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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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海岭荒城》    作者:王十一


                                    只留下凌厉一人靠在床上,低低地笑了声,随手抽来一只烟,点燃。

            陶如旧与蕲猫仙出了卧室,一直走到最远的玄关里才停下了脚步。大白猫轻轻跃上了鞋架,抬著头就开始数落起青年来。

            “你要命不要命了?和你说过地宫危险,没事不要去招惹,你还偏选了涨水的时候去,送死不是?”

            陶如旧听了蕲猫仙的话,却总是觉得有点古怪,半天才反应过来。

            “蕲猫仙,你……怎麽又说回白话了?”

            他分明记得大白猫之前一次分明满口“汝”“吾”,一派古人的样子。

            “吾想怎麽说就怎麽说,汝有意见麽?”

            大白猫没好气地蹬了他一眼。

            “和戏班子滚了这麽多年,该怎麽说话我还不明白?第一次见面自然要作些架势,但是长久和你那麽说,我怕你这榆木脑子听不懂我说的话!这不是?才几天就出这种乱子!”

            这时候陶如旧才恍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恐怖经历。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护身符,说道:

            “我又能够听见你说话了,就证明这护身符没用了麽?”

            蕲猫仙点头道:“那是当然,虽然外面套了个袋子,但是昨天晚上鬼水直接渗入,这下子连补救都不可能了。”

            陶如旧有点慌了,弯下身来凑近了蕲猫仙,问道:“昨天晚上地宫里的妖怪怎麽这麽厉害……难道就是那天我在尸魂镇上遇见的那个鬼,这样一来,花开……”

            蕲猫仙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地宫里的作祟的鬼魂与花开身边的那个不同。地宫里的是几年前死於施工事故的那三个工人的怨魂,长久徘徊在地宫三层的水道里,杀气与怨怼无法得到舒张,反而从铜门外吸取了地宫游客们种种惊悚负面的情绪,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了厉鬼,一直等待著冲破铁门的这天,找来附身的身体上来大开杀戒。”

            陶如旧大骇,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被拖进水里成为替身,不由得浑身冰凉。

            一边上蕲猫仙还在说:“我刚才又去了地宫外面转过了,整个地宫区都被封闭。第三层的铜门坏了暂时无法修补,而那三道怨灵也恐怕已经在城内某个阴气较重的地方躲藏了起来。虽然这三个厉鬼迟早会被收俯,但海岭城大,找出它们就需要一段时间。更难保证这期间城里人的周全,不如就让这城里人的暂时搬出去过一段日子。也好让我和不破没有这麽大的负担。”

            “不破?”陶如旧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谁是不破?”

            “东篱不破。”蕲猫仙回答,“就是经常缠在花开身边的那个鬼魂。也是花开七世之前的恋人。我和他的关系算不上多铁,别的事情你要知道,就问它自己好了。”

            “要我问它?”陶如旧骇极反笑,“那个东篱……不破,在尸魂镇的时候是想把我杀掉的啊!”

            “那不过是他以为你在一边偷窥,想要对花开不利。”蕲猫仙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对花开是无比的宝贝。你只要对花开好,他就不会把你怎麽样。”

            陶如旧点了点头,又听见蕲猫仙吩咐:“要凌厉立刻把人全都迁出去并不是简单的事,也需要合理的解释与封住众人口舌的由头。然而七天之内必须成功。至少夜间不应该再留人在城里。明白麽?”

            说服凌厉,用什麽样的理由?陶如旧心里虽然有些没底,却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儿戏。於是点头答应。蕲猫仙也替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建议他与东篱不破作些沟通,说是东篱不破或许有办法让凌厉及时作出决定。

            “只是东篱不破提出的某一些条件,你要是不愿意答应就不要勉强,不然後回也来不及。”

            蕲猫仙将这些事交待完便离开了别墅,临行前交待晚上会拿一些符咒到翠莺阁。陶如旧呆呆地在玄关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了,才站起身来摇晃著往卧室走去。

            

            陶如旧呆呆地朝卧室的方向走,一直过了客厅绕道走廊里面,接著却听见卧室那边传来了凌厉低低的说话声。

            带著些好奇走过去,陶如旧从虚掩的门缝望进去。花开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从楼上下来了,趴在凌厉的床边用手语和凌厉交流。看得出来,少年正因为王白虎的死亡伤心不已,凌厉便在一边安慰,不时轻轻地拍著花开的肩膀,一派温柔与耐心。

            陶如旧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卧室里。屋外台风过去之後万里无云,他默默转身,将衣襟上所有的扣子整齐扣好,离开长廊,推门而出。

            台风过後的海岭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然而因为昨天晚上地宫里发生的事,孙振道依旧决定闭园一天。回到了翠莺阁,陶如旧看见戏班子的人大多闲散地坐在天井里。看见陶如旧回来,也只是微微地点头打了招呼,而眼中都是对於王白虎的意外所不能言明的悲伤。

            “陶陶阿,你回来了!”唯一不知情的吕师傅面色焦灼地走了过来,“听说王白虎那小子被树砸断了腿,现在情况怎麽样啊?有没有危险?”

            陶如旧略一犹豫,立刻明白这是大家所撒的善意的谎言。心里面虽然也很难过,但也还是微笑著安慰老人道:“王白虎他命大,打了石膏在市医院躺著呢,他说闯了这祸没脸见您老人家,拜托您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看他呢。”

            吕师傅听了这话,终於又放了点心,骂道:“这小兔崽子,还要我去看他?当然是要他好了以後到祖师爷面前去赔罪!”

            大家看吕师傅这下似乎是完全相信了,於是又趁热打铁地输了些软话。终於把老爷子给哄安心了。陶如旧回到自己屋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做一个简单的纪录,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刚想要去吃饭,就接到了阿青叔的慰问电话。

            阿青叔在做公务员之前做过医生,所以尤其关心侄儿的身体状况。这次打电话,无非是嘱咐台风过後不宜多吃海鲜,恐怕传染疾病。陶如旧有一半没一半地听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凌厉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於是随口问道:“阿青叔,你可知道中国人和哪一国人混血,眼睛会变成蓝色?”

            “蓝色?”电话那头阿青叔皱了皱眉,“理论上是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的。深色眼珠和浅色眼珠的人生的孩子一定是深色眼珠。那是因为深色是显性基因……”

            陶如旧离开上生物课的年纪很久了,对显性与隐性也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记忆。他听阿青叔说了这些,最终也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凌厉的蓝眼睛,并不是混血遗传而得来的。

            “阿青叔,那究竟在什麽样的情况下,会有蓝色眼睛的人?”

            “有病的情况下。”阿青叔的回答吓了陶如旧一跳,“不过市面上不是也有那种带色的一隐形眼镜呢?带上去就变颜色了。”

            凌厉的眼睛,并不是戴了隐形眼镜的缘故。若是刻意戴上去的蓝色,又怎麽会再去用墨镜时时刻刻的遮挡?

            那麽唯一的解释就是…病。“阿青叔”陶如旧问道,“那是什麽病?”

            电话那头阿青叔停下来想了一段时间,显然是在回想。他离开医学书的时间其实比陶如旧离开生物课的时间还要长一些,过了会儿,才有慢慢开口说道:“你看过白猫没有?有一种蓝眼睛的白猫,天生的聋子。而人类里也有类似的病症,瓦登伯格氏症候群,具体的你可以自己到网上看看。”正说著,又有人在电话那头叫著阿青的名字,这通关怀的电话也就匆匆结束了。

            陶如旧关掉手机,满脑子都是他所听见的难以置信的消息。凌厉的蓝色眼睛真的是疾病的象征麽?然而男人平时的表现,无论怎麽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甚至在有些状况的处理上更有超越一般人的果断手腕……陶如旧心中越想越乱,干脆打开电脑插了无线网卡,上网查起了相关的资料。

            瓦登伯格氏症候群,是一种以蓝色眼睛为第一特征的综合性疾病。其中包括了种种可怕的症状,却都几乎与凌厉无关。陶如旧一页一页地打开了看了,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到後来并没有得出什麽结论,反而沁出了一身薄汗来。

            他叹了口气仰天躺下,背後触到冰凉席面的同时又突然记起了早上在别墅里的那个吻,温柔的、甜蜜的、戏谑的,难以说明的感觉汇成一片乱麻。他命令自己不去思考,最好是立刻忘记掉,然而天却不遂人愿,那个强行索吻的男人竟然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凌厉头上缠著白布,脸色却还不错。他大咧咧地走进来坐到床边,倒是陶如旧极不自然地坐起身,却正好被凌厉逼得贴到了墙根上。

            “是因为早上的事麽?”男人问,“如果你不喜欢,说出来我也不会强迫你。”

            “不是的。”

            陶如旧脱口而出,他原本只是想说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一吻而讨厌凌厉,却被凌厉理解成默认了这种关系。男人反而将他从後面搂进了怀中,陶如旧立刻慌乱起来要甩开,可是弄出了声响又害怕被人发现。

            ──毕竟这里是翠莺阁,外面就是天井,而不是凌厉的私家别墅。束手无策之际,青年的心中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温暖,烘得全身暖洋洋。他正恍惚地去思索这种感觉的来源,却记起了蕲猫仙嘱咐过他的那句话。

            “地宫的这件事,你打算怎麽办?”他连忙问凌厉,“你应该明白昨天晚上你我撞到的东西不是白天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