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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岭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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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籍名:《海岭荒城》    作者:王十一


                                    

            青年拼命挣扎著,因为他看见王白虎的头颅慢慢朝他飘来。冰冷的地下水首先漫过来,濡湿了他的鞋袜,舔上他的脚踝。然後鬼魂的意识便触电般的传导到了他的脑中。

            王白虎的头颅逐渐腐烂……越来越不好使用,於是……要换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或许还能扯开来,把下半身分给……

            陶如旧吓得说不出话来,甚至连逃跑也忘到了脑後。身边的那具女尸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贴著他的後背坐了起来。被完全反扭的手臂发出“咳啦咳啦”蜡块掉落的声响。

            王白虎的头颅离他越来越近,各种充满了恶意的想法也逐渐淹没了青年。就在他完全绝望的时候,一阵狂风卷集而来,与台风之夜在地宫里救下凌厉的强风完全一样。

            地下水流被狂风吹开一道口子,露出王白虎的头颅,然後那锋利的风刃便直直砍了过去,将王白虎的脑袋劈成两半。

            下一刻,狂风骤止,东篱不破带著银色的面具站在陶如旧面前。

            王白虎头颅裂开的那一瞬间,女尸的手突然松开,他回过神来赶忙逃开,奔到大棺木前,再次努力地将棺盖打开。

            蕲猫仙怒吼一声跳了出来,慌忙问道:“陶陶你没事吧?”

            陶如旧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树林里却突然响起了另一种诡异的声音。

            是从其余七具棺材里传来的。

            蕲猫仙跳到地上,与东篱不破同样警惕地环顾四周,方才托起王白虎头颅的水流在不知不觉间向四面八方流去,片刻之後七具棺材的盖板都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後被推开了。

            东篱不破对蕲猫仙说:“那怨魂附在假人上,我们只要破坏那些假人便能逼出它的魂魄。而那水流里饱含著古战场上残留的戾气,千万不可主动攻击,否则千万人的戾气反噬,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蕲猫仙回了一声“罗嗦”,回头吩咐陶如旧坐进大棺材里。那里有它布下的结印,鬼魂不能靠近。

            没有时间深思熟虑,两个道士决定分头行动。其中一人举起桃木剑,往水流细弱处砍去,另一人则趁结印效力未完全退去时将所有的豆末一起撒在怨魂身上。

            凌厉护著花开,自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驱鬼道士的身上。这一招似乎果真有些效果,水流被桃木剑所斩中之後,王白虎的尸块立刻不适地扭动起来,这时整袋的驱邪豆末又倾落在它身上,顿时冒起阵阵白烟,凌厉看见尸体如同沾了盐的蚰蜒一般痛苦地皱缩蜷曲起来。道士又趁机祭起桃木剑一剑钉入尸块的心脏部位,只听一阵“呼哧”的喘息,与液体流动的声响,王白虎的尸块立刻如豆腐一般瘫软在地上,手臂上的腐肉摔得溅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道士赶忙上前贴了符咒,将怨魂封在骨头里,等事情平息了再带回去超度。

            “有劳二位道长了。”凌厉松了一口气,“看来另一个鬼怪应该也不再二位的话下。”

            其中一位道士自负道:“那是自然。”

            花开听见没事了,方才慢慢从凌厉怀里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却又皱了皱眉头,对凌厉用手语说道:“我觉得现在比刚才要冷很多。”

            凌厉读懂了他的话,方才同样觉察出四下里异常阴寒,分明没有风吹,然而从地上涌出的寒气却滚滚地堆积著,冻得人寒毛直竖。

            他再仔细看,不远处梧桐树下的土壤上竟已是白茫茫一片霜。

            “小心!”

            站在他们身边的道士突然大声喊道,却是对著那个立在远处的同伴。

            凌厉猛地回头,正看见那个还提著剑的道士,已经被地下水团团围住。那水甚至爬上了道士身边的梧桐树,冻成了满树蛇牙一般的冰凌。

            就在这一声“小心”的惊呼之中,树上的冰凌开始摇晃,如同飞刀一般坠落。道士慌忙推开,却被地上结的冰霜狠狠滑了一跤。

            他本就有伤在身,如此一来行动更显笨拙。一簇簇飞下的冰凌在他身边的地上砸出小坑,眼见就要咬到他身上,道士干脆在地上滚动著逃避,却不意直接滚进了那冰冷的地下水里。

            凌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状况,只看见树上的冰凌以及地上的冰霜立刻化归回到水流的形态,向著地上的道士猛扑过去,像平地涌起的巨浪翻滚出白色的碎末。道士的身影立刻被水流与白色碎末盖住,像被一条液态的蟒蛇缠了起来。他的同伴立刻拿了符咒赶过去援助,却已经迟了。

            在乱流中被冲出来的那把桃木剑上,是冲洗不掉的血迹。而那冰寒刺骨的地下水流,也慢慢松开了扭曲成奇怪形状的道士尸体,向著凌厉这边蛇行而来。

            

            陶如旧依言躲进了大棺材里。他将吕师傅扶起了一点,坐在他脚後一块不大的空间里。棺材外,那个戴著大拉翅的清朝女尸已经完全站了起来。从她的袖筒中“哗啦”地落下不少蜡块碎片。陶如旧看见了她雪白的面颊,精心描绘的朱红菱唇与蓝色眼影中甚至还隐藏几分笑意,此刻却显得各外狰狞恐怖。

            在她的左右,剩下棺材里的假人也慢慢爬了出来,空气中顿时密布著蜡块碎裂以及金属转动的声响。最小的那具棺材也被推开,那个穿著绣花鞋的小蜡人僵硬地走了出来,脑袋上假发脱落了一半,露出坑坑洼洼的头皮。而最让陶如旧感到惊恐的是,所有这些蜡人,竟然都是冲著他所在的这具棺木而来。

            他们都要为了那个怨魂寻找替身。

            “陶陶绝对不要出来!”

            猫仙再次大声嘱咐,然後扑向那具小蜡人。东篱不破同时朝命妇的僵尸出手。然而另外五具蜡人依旧以或快或慢的速度向著这边走来,尤其是距离大棺木最近的一具高度腐败的“福尸”,眼看就要将露出白骨的手伸到陶如旧的面前。

            陶如旧心中虽然害怕,却还是听从了蕲猫仙的吩咐坐到棺材里。果然,那指头戳到他面前几寸的地方便无法动作,原来是刚才画在棺材上防止鬼怪脱逃的符印,此刻反而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下个瞬间,东篱不破风刃一扫,那露骨的白色手掌被生生地齐手腕截去。

            蜡人其实并不凶恶,却十分难缠。即便是打掉了它的头,依旧能够走动。必须暂时一个个封印起来。

            与东篱不破的灵活自如相比,蕲猫仙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假人时,几乎就是单臂挡车了。所幸它形体虽小,法力却似乎更甚於东篱,倒也不必多分担心。

            陶如旧看著那些蜡质假人一点点被打得支离破碎,却依旧阴魂不散地围绕在棺材边上。而那怨魂的魂魄却依旧不知道附在了那一个假人身上,只要它依旧活动自如,这些假人就不会停歇下来。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东篱不论,至少蕲猫仙已经露出了疲态。它一步步倒退向棺材,或许也想暂时喘息一下。然而那个被东篱不破切下来的手掌,突然蜘蛛一样活动起来,向著猫仙的後腿爬去。

            “小心!”陶如旧急叫一声,也再顾不上什麽警告,从棺材中伸出手来。陶如旧原本是想要捡块石子去砸那只手,可在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却什麽都没有找到。而那蜘蛛般的手似乎就是等著他“自投罗网”的这一刻,竟然蜷缩了一下猛地弹跳起来,张开五指“啪”地紧紧扒在了陶如旧的腕上!

            陶如旧惊叫一声,手腕上顿时感觉冰寒刺骨,顺著手臂蔓延到全身各处。

            紧接著则是一阵似曾相识的、肉体中塞入第二个灵魂的痛苦。

            蕲猫仙听见喊声回过头来,正看见那串白色的骨头从陶如旧手腕上跌落。

            “糟糕!”它这才明白过来,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那个怨魂已将魂魄转移到了断手上面,然後借著与陶如旧接触的瞬间,附到了青年身上!

            而就在这时,一边的东篱不破也觉察出了来自另一人的异状。

            “花开就在附近……”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顾不聊身边依旧乱舞的假人,转身向地宫外的林荫道奔去。只留下蕲猫仙一人,咬牙切齿地看著慢慢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陶如旧”。

            

            活著的那个道士终於悟出了不能对水流动手的道理。

            他与凌厉花开退到金刚墙根上,在面前筑了一道法障。期望能够将饱含著戾气的水流阻隔在外。

            然而一个不过三十四岁的道士,如何能与数百年沈淀的怨气相抗衡?地下水流两三次冲击到看不见的法障上,撞出几米高的猛烈的浪花。即便是被凌厉护在身後的花开,都已经被水末子淋得湿透。

            地上的水越积越多,道士眼见法障即将被冲破,口中急念真言想要作最後的顽抗,凌厉虽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却清楚地看见道士不停地念念有词,嘴角却挂下几丝殷红。他心知道士是坚持不住了,却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心里正愣愣想著难道要命绝於此,这时候法障就突然破了。

            道士大叫一声,急忙去道袍将自己兜头盖住躲到墙根下,凌厉抬眼只见一层楼高的水花低低地压了下来,脑海中最後出现的是第一个道士那极度扭曲的肢体。他转身将花开护到了墙角,背上已经感觉到了地下水冰冷巨大的冲击。

            死亡应该是这个感觉麽?

            凌厉没有濒临过死亡,却也明白疼痛的滋味。在他以为,尸体被扭曲到那个程度,死亡前的一瞬间该是经受了巨大的痛苦的。

            然而冲击到他身上的水流,并没有带来想象之中的巨大痛楚,只是重重地泼在他身上,就好像海面上偶尔会起的大浪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