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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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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书籍名:《民国黑社会》    作者:吴雨


                                    阿要房间!"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是小客栈招徕住客的喊声,实际上是为荡子淫妇们"拉皮条".上海滩上有一种"淌白野鸡",便是专以小客栈为卖淫场所的.

        这些小客栈一般有楼上楼下两层,楼下设铺10来张,小似猪栏,每床仅供一人睡,名叫"高铺"、"搁铺".一宿只需七八十文,一般是小本经纪、无业流氓到此投宿.投宿前须先付房钱,次日晨9时即促令起身,毫不客气.因为此项客铺,不过是小客栈营业上的表面形式,其经营重点,却在二楼密室.其中铺陈清洁雅致,专供男女幽欢.嫖客淫娃或同时到,或先后至,由栈伙引入密室,送便桶,备热水,把门轻轻掩上.或一二小时,或三四点钟,或自宵达旦,待云消雨散,男女始散,栈伙殷勤相送,嘱君再来.

        法租界有周记小客栈,则别开生面.周有一妻,徐娘半老,颇具丰韵.

        有女方二八妙龄,杏脸桃腮,姿色动人,成了小客栈招揽主顾的标志.许多好色之徒,争投此栈问津.店伙如见单身客来,一登楼,便问:意中人在哪里?客人如答:没有,请店家代为物色一人,价钱稍贵一点,也不计较.店伙就会应声而出,先与周妻商量.周妻盛妆而往,如果嫖客满意,生意即便做成,夜合资为二枚大洋.嫖客如不满意,就把女儿招来,媚态百出,宛转动人,嫖客无不醉心倾倒,索价比其母亲高出一倍.嫖客有幸亲其芳泽,神魂飞荡,前度刘郎,无不重来.因而该栈生意发达,压倒诸栈.

        当然,像这种以妻女招待嫖客的小客栈,毕竟是少数,一般营业则是代客物色野鸡.有一外乡人初至上海,傍晚偶过郑家木桥,闻呼"阿要房间"之声,贸然投宿,刚坐定,茶房满面堆笑问道:"今天天气严寒,客人独宿无伴,不嫌寂寞吗?"来客本是风月场中的行家,闻言会意,应道:"我也正嫌寂寞,但有什么办法呢?"茶房便附耳低语:"客人如有意,我当去叫一位'人家人'来,面貌又俊俏,身材又苗条,一夜只须两块大洋."来客一听"人家人"三字,淫心大动,略一点头,茶房便匆匆而去.片刻便叫来一艳妆美人,嫖客知是野鸡,不由分说,解衣就寝,不知东方之既白.

        私窝子.

        俗称住家野鸡.顾名思义,此类妓女的营业特点乃是住家卖淫.

        她们每每轻妆淡抹,腰系长裙,经常在星明月朗的夜晚,踽踽独行,宛若良家女眷.有时在茶馆品茗,倚栏斜睨,妩媚动人.有时在剧场看戏,四顾流盼,卖弄风骚.如或有人迎着她的眼光看去,她必秋波送情,含笑相迎.如果迎上去与她交谈,则又作掩面含羞之态,转身而去,时而回眸一笑,意在诱人随之而去.及至其家,入其室,常常是珠帘微启,绛帐半垂,色色清幽,花香四溢,不知底细的人十之八九以为这是大家闺阀,哪里知道这等高雅去处,竟是卖淫的"私窝子"呢.

        此时,住家野鸡对于上门嫖客的亲热举动往往是半迎半拒,并且声明:丈夫在轮船上做事,幸喜今日未回,或可一度良宵.嫖客喜不自胜,口袋里的钱当然不会吝啬了.这等野鸡,裤带上往往拴着数十个嫖客,今日你来,明日他往,他们彼此之间却各不相知.其独一无二的妙法,就是约日接客,挨次应酬.万一有时客与客竟不期而遇,也有办法,她必婉言声称:今日奴家丈夫刚刚回来,请改日再来.这样决不会发生事端.

        住家野鸡虽没有上等妓院的排场,但所接嫖客,上中流社会居多.她们灌米汤、敲竹杠的手段,远胜于普通妓女.比如在梅毒盛行,嫖客对普通妓院望而生畏的时候,住家妓女就专学女学生装束,高髻革履,眼镜架于鼻梁,裙据掠于地面,手持皮包,臂挟书籍,在灯影星光之下步履轻盈,宛然一副女学生模样,干的却是招徕嫖客的勾当.还有的乔装成良家女眷,以欺远客.此辈均在二十一二岁,预先购买一个几个月的贫家小儿,冒充自己的孩子,她们外出兜揽生意时,自己在前面走,乳母抱小孩相随其后,陌生的嫖客很容易上其圈套.弄得梅毒染身,金钱飞去,方才醒悟,悔之已晚.

        尼姑庵.

        清末民初以后,有少数挂羊头卖狗肉的"名庵宝刹",专供那班达官贵人、富商巨贾、贵介公子们游宴淫乐,成了变相的妓院.

        历来,在封建礼教下削发为尼的怨女,一旦获得适当机会,发生某些"违犯清规"的行为,不足为怪.但这里所说的妓院式的尼姑庵,与尼姑私生活上的问题,根本不是一回事.它表面上虽然保存着尼姑庵的传统形式,和一些旧的制度,但一切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卖淫取利.庵主成了变相的鸨母、把头,妙尼成了庵主的摇钱树.所有的尼姑都按照进庵时的身份地位,以及卖淫活动中的作用,划分等级.贫困力弱的,被指派做奴仆式的苦工,诸如扫地添香、清粪倒尿、挑水种菜,服侍高级师姑等,并规定要用绳子把裤脚扎起来,所以称为"扎裤尼".可作"摇钱树"的妙尼,则有财有势,可以养尊处优.庵里稍具姿色的尼姑,则被威逼利诱,成为变相妓女以应客.尼姑庵是怎样成为变相妓院的呢?主要有这样两个方面的条件:从内部条件来看.本来,尼姑庵和一般佛寺一样,主持人是按师徒关系,由前任师傅传给长徒的.后来,尼姑庵逐渐成了变相的职业单位,既要四出交结,招徐佛事,更要巴结一些贵妇,以巩固庵堂地位.这样一来,主持的实权就不再由长徒继承,而渐渐落到一些社会阅历较多、工于心计、善于应酬的尼姑手里.其中,有些本来就是妓女出身、经营丑业的,她们一旦成了主持人,就很容易将尼姑庵引向歧途.民国初年,广州某尼庵的师傅觉持,原名金赖,本是苏州、上海名妓,后来嫁给广州巨富周东生为妾,后周东生破产,逃离广州,她为保其私蓄,便挟其所有,跑到尼庵削发为尼.凭着她的财力和善于应对的手腕,很快成为庵中住持.于是,她就把妓院中学到的一套经营之道,移植于尼姑庵,遂使庵堂变成妓院.

        从外部条件来看,当时一些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在玩腻了公开妓院之余,渴望有某些特别场所来满足他们的淫乐;同时,也感到公开妓院流品复杂,不无拘束.加上当时一些官场人物玩尼姑的风气,已逐渐传播于社会,这样,妓院式的尼沽庵,就应时而生了,此风尤以广州为著,出现了所谓"七大名庵".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庵不在大,有妙尼则名.

        庵中妙尼从何而来的呢?其来源主要有这样几种:一是在育婴堂,孤儿院、贫穷人家,乃至人贩子手中,挑选面目姣好的女孩,或以收养为名,或用金钱收买,置于庵中,从小进行训练;二是生来"八字不好"、被父母从小送进庵堂的小孩,凡符合庵主条件的,即与父母隔离,由庵主本人或聘请专人予以训练;三是良家寡妇,庵主认为符合条件者,便诱骗其操此丑业.对于这样几种师姑,庵主总是悉心加以培养,不但教她们读佛经、道典等著作,且教以诗词歌赋,使她们具有大家风度,不落俗套.其中姣姣者,能文会赋,擅书画、音乐、棋艺,于是富商、贵人及所谓名士,日接于门,以一睹芳容为快.例如某尼庵名噪一时的妙尼大虾、细虾,就是由上面提到的庵主觉持物色、调教出来的.除自己身教言传外,还厚礼聘请名师授诗书画,使这两个妙尼能写蝇头小楷,能画几笔淹洒的国画.另一尼庵的名尼印月,也以擅画山水画驰名.有一天,印月清兴一挥,画了一幅山水画,却不甚满意,顺手搓成一团,掷入字纸篓,小沙尼、扎裤尼等争相拾起,装潢成轴,拿到市上去卖,竟为好事者高价争购而去,一时传为佳话,有些名庵和名尼,还以棋艺驰名,每能挫败她们的施主,并以此来吸引嫖客,高其声价.

        名尼与名妓相比,前者是"出家人",自命清高;后者则是纳花捐、公开卖淫的.但这种差别是表面的.名尼是表面清高秘密卖淫,她们必须见客和接客.见客就是按来客付资的丰薄,或接一奔,酬一画,厚者酬以诗,薄者留一茶,谈笑片刻而去.接客则是由庵主订价,出卖尼姑的肉体,与妓女就没有差别了.

        广州人把到尼姑庵嫖尼姑称为"开师姑厅".庵主需索甚于鸨母,非有一掷千金的豪富,是不敢问津的.庵内有幽雅的禅堂,清静的庭院,用古铜宣炉,烧着东莞驰名的特产女儿香.当"知客"妙尼合掌说:"阿弥陀佛,请贵檀越进来!"于是珠帘一卷,香气袭人,有透脑迷魂之力;四壁装着壁灯,那灯光随时变幻,或怡红,或快绿,使客心意飘摇,难以自持;雕缕精工的桌几上,古琴横陈,曲格橱柜放着名贵古玩,书架上放满各种古籍图书,造成一种古朴清幽的气氛,遂令那些习见世俗、玩腻妓院的老爷贵介们,有耳目一新之感.

        来客有赘厚赘薄之别,妙尼接待亦有清装俗装之仪.清装就是一种超脱的打扮,夏则玄色丝罗,冬则玄色绉缎,露出雪色丝长裤,内美依稀;足登丝履,手持念珠,头戴尼冠.所谓俗装,就是仿照贵家少妇的时俗穿戴,打扮得丰容艳丽,明眸皓齿,点蜂唇,画蛾眉,化妆衣服分早、中、晚的应用,随来客的年龄、身份而异其趣,比诸妓院脂粉浓妆的名妓,确实更具魔力.她们谈吐脱俗,秋波含情,见客时每合掌道:"阿弥陀佛,难得高贵的檀越光临,使出家人的茅庵顿成净土了."既而款坐献茶,如果来客是腰缠万贯的富人,她则大谈《大藏》经典的精要,点出《红楼梦》的"好了歌":"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以消来客的守财思想.倘若来客是名士文人,她则大谈诗酒琴棋,多能援引古人应景合用.兴之所至,琴弹一曲,或手谈一抨,亦多妙着,常使来客为之倾倒,流连忘返.

        尼姑庵主口中说法,座上参禅,却以佛门为妓院,以妙尼为摇钱树,榨取的利益惊人.首度接客巨资,其后的夜度资等,悉归庵主所有.而给妙尼的酬庸少得可怜,或者虽有若干,仍以代存为名握在庵主手中,以防私蓄多了,羽毛丰了,便会挟资还俗,去了庵主的财源.例如当时某庵颇有名气的妙尼眉傅,为庵主出卖色相,总计博得港币10余万元,被其庵主代存于沙面汇丰银行,所得珠翠宝石满匣,亦由庵主代管.解放前夕,庵主竟囊括全部财物逃港.

        流行妓院.

        无论东西南北,到处为家,行踪不定,随地卖淫,这便是流行妓院.大抵是年华已老、春兴未阑的老妓,姘一龟奴,带两三名十四五岁善于弹唱的贫苦幼妓,到乡镇小市集上,以唱书为名,暗地里作卖淫生活.每到一地,即勾结在官人士、土豪劣绅之流作后台,无恶不作.此等妓女最为痛苦,稍不能遂老鸨之意,打骂冻饿接踵而来.若有嫖客因怜生爱,想援她跳出火坑,则老鸨必大索赎金,抬高身价,定教好事难成.又因此等妓院行踪不定,常用"放白鸽"骗术,诱使富贵人家娶妓为妾,不久即将家中金钱珠宝席卷一空,化作"白鸽"飞出.此等买卖,常常成为流行妓院的最大进项.

        流行妓院中又有一种特殊的经营方式,名曰"跳板船",也即是卖淫船.这个名儿是何取义,难以查考.其出没之地,当地居民都称之为"跳板船".船的来源主要有二:一为湖广,一为苏州.船中妓女,也以苏扬一带居多.经常来此光顾的嫖客,多属"急色儿"一流人物,贪的是不分昼夜,随时可以满足其肉欲.故下层社会中人,趋之若骛.富家子弟,也常有被船上妓女所勾引的.此等船上,毫无卫生条件可言,船中妓女,十之八九梅毒染身.其所经之地,梅毒迅速传播.而地方当局因收了老鸨贿赂,公然包庇,任其卖淫,逗留不去,使社会遭受莫大祸害.

        水上妓院.

        广西梧州一带的卖淫业有个特色:妓女各有住船.与前面讲的"跳板船"不同,这里的妓船非常集中,由码头下河之处用大船连接成一条通路,妓船即靠在通路两旁,通宵灯火通明,往来非常方便,是名副其实的水上妓院.妓船分上下两层,上层如鸽笼,为住宿之所,下层似一客厅,有台椅陈设,以供嫖客"打茶围"之用.所谓"打茶围",就是嫖客数人,走到妓女住船客厅聊天,妓女略备瓜子、清茶招待,约一二十分钟,走时酌付茶资数角,又另有一批打茶围的客人到来.

        打茶围之外,还有吃花酒.吃花酒的处所有两种,一种是水筏,下面用几条大船连起来,上面盖楼房,分上下两层,又分为若干厅房.另一处是紫洞艇.名虽为艇,其实是相当大的船.船头有拱檐,进去便是大厅,陈设华丽,可摆两三席酒,后面有房,可以摆鸦片烟.无论在筏上还是艇上摆酒,必然赌局杂陈,吞云吐雾.

        吃花酒先由主人发请帖,邀一桌或二三桌客人,约定在某筏某厅或某厅宴会.黄昏以后,客人陆续到来,即分别开起赌局,有的叉麻将,有的玩扑克,有的推牌九,有的吸鸦片,旁边的妓女陪坐清唱.主人高兴时,便命开大锣鼓,闹到深夜方开酒席.每个客人至少叫一名妓女,坐在身旁陪酒,谓之叫局.爱闹阔的客人,一叫便是半打.妓女们应酒局,每晚不止一处,红牌妓女,每晚应酒局多至十处八处,每处必到三两次,略与客人周旋片刻即告假而去,少时又来.开宴时,代客人饮酒猜拳,或清唱一曲.客人将应付局钱,暗付妓女手中,妓即称谢而去.爱闹阔的客人,常照定例加倍付与局钱.妓女将照例应得的局钱交与鸨母,多余的留给自己.鸨母又将例得之钱应付花捐.通常请一台花酒,主人须花当时通用的毫银100元左右.真是纸醉金迷,挥金如土,毁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半私明.

        又称"半掩门",广州一带高级妓寨之一种.顾名思义,其经营方式与大张旗鼓、挂明招牌的妓寨不同,而是半掩着门的.其陈设仿如住家,相当豪华.经营半私明的娼鸨多是退休的大户人家的妈姐.她们在嫖客面前,例认其所蓄妓女为亲生女,以示不同于普通妓寨的妓女.其实,半私明的妓女,来源亦如普通妓寨,多是向各处搜罗来的私生女婴,加以抚养和特殊培训而成.其中出落得较好的,则被送进学校,使她们受到适应上层社会嫖客需要的时髦教育,同时也利用她们在富家子弟的学生中活动;诱她们"回家",以便娼鸨诈骗钱财.

        半私明区别于普通妓院的一大特点是:不但为卖淫场所,也是各种荒淫活动的媒介.半私明的娼鸨不但自己蓄妓卖淫,还为那些在家庭内对性生活不满足的巨室妾腾作淫媒.当时,不少巨室妾媵常常偷偷地到半私明去,通过娼鸨的帮助寻求性刺激.半私明的娼鸨本身原为巨室的妈姐,与各巨室的妾媵本有联系,且各富室妾媵例有近身妈姐侍候,半私明的娼鸨更可以利用她们在富室妾媵身上下功夫,引诱她们到半私明去.这些活动当然要极端秘密.通常由近身妈姐把她们带到约定地点,与娼鸨碰头,再由娼鸨把她们带回半私明,与嫖客见面.在这种活动中,从嫖客身上索得的嫖价,娟鸨一般得七成,只将其余三成交与卖身者.这些富室妾媵也不会计较,因为其目的是寻求性满足,而不在金钱,甚至女方本身还得给娼鸨倒贴.对于这类活动,娼鸨负有绝对保密的义务,以免影响女方的声誉及其在家庭、社会的地位.她们向男嫖客介绍时,往往亦把巨室妾媵认作自己女儿.

        罪恶的渊薮妓院不仅仅是卖淫者一方,和寻欢作乐的嫖客一方,以特殊方式进行交易的场所,而且是嫖客与嫖客进行政治、商业等交易的理想地点.既有嫖客在这里大把大把地花钱,又有嫖客在这里大把大把地捞钱——你看了下文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销金窝.

        那些军阀、官僚、豪绅、巨贾刮足了民脂民膏,便如蝇逐臭,麇集于豪华的高级妓院,纵情声色,千金买笑,陶醉于温柔堕落之乡.这类妓院成了道道地地的"销金窝".

        就拿广州的花筵酒家来说吧,上等菜式每席约用百元毫银,中等菜式每席六七十元,三等菜式每席三四十元,而当时一个普通职员的一年工资也不过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