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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女人的人生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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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八个女人的人生解读》    作者:李师东


                                    

            骆宾基在《萧红小传》中分析说,一个想在社会关系上获得自己独立性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支持者,“现在,社会已公认了这一历史的缺陷。那早已开始了这梦想的人,却只有希望于将来”。

            骆宾基此言,应该是在解释萧红一生的穷途吧,但我想来想去,却是觉得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亮点总是会让人爽然叫嚷,萧红面对穷途的态度,她在永远无法统一、永远矛盾中坚持着的人格理想,恰恰是时光之河里流出来的桃花片,让人顿觉望眼欲穿想要知道那花的来历,这也是在今天萧红仍然让我们不能忘怀和爱戴的理由:她从不放大自己的穷途,爱与痛,血和泪,悲壮与无悔,她经历着,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生活,不过是觉得生下来就该活着。

            这就是萧红对苦难别样清醒和深刻的颖悟和了解。

            因为这是个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世界。

            这里所说的穷途,当然不仅指肉体的贫困或伤害,更指精神发展的难以维系。而且现实总是没有给萧红提供一个关于拯救的承诺。仅是从身为女人的角色意义,她两次怀孕生育亦都使她陷入极其尴尬的处境,让她无奈地体验了没有爱情的生育与无意义的动物般的生育苦痛。她跟萧军在一起时,肚子里怀着那个抛弃她的负心男人的孩子。和端木结婚时,却怀着萧军的孩子。这种割裂状态折磨着她。

            一个孩子生下来被送走了,不知所终。一个孩子小产死了。身体内部的血肉分离和无法填补的空洞,使萧红的小说也找不到爱情的爽然一喜。爱情,这个一贯是作家讴歌描写的重点,也是五四以来现代女作家表现的重要主题,在萧红的小说中是一个沉默的缺席者。

            生活终究是自己的,生活终究是说不清的。

            生命就是这样,走呀,来呀,很寻常。快乐或者无可奈何地看尽沧桑都是过程。

            活就自在地活,死去就死去了。这其实就是萧红对于爱情与生命的理解。用简单的喜悦和悲伤、快乐和痛苦来回应一个时代和一个性别群体对苦难的无解。

            如此,萧红活出了自己的本色的人生。她像一树拐弯处突兀的花,也像白雪中燃放的白烟,我们看到了,不难理解她的悲哀和凄凉。但从萧红的角度,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去抗争却仍然无从把握人生的游离,在她所处的时代,在她说笑、谈论着的时候,又有谁能从她的角度读解一堆白烟在白雪中燃放时无能为力的呼喊呢?

            萧红的人生可以说是非常充实而硬朗的,又是寂寞而凄凉的。

            我想,这就是一个个体的女人浓缩了一个时代和一个性别群体的悲哀之后的超越吧。

            

        在苦难中与世界彼此相知(8)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大地就裂开口了。”“人的手被冻裂了”,“水缸被冻裂了”,“牛被冻住了”,“大风雪的夜里,竟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人们早晨起来竟推不开门了。”

            把东北的冬天描写得这样壮美绝伦,萧红这样的女子,又是多么的大气。

            在远远近近里葱葱郁郁起来的三月,这样想着萧红,愈走愈静,市井的车声楼影倒像隔世或来世的玄事了。事实上,纵观所有的人生,又哪里有绝对的幸福呢?

            但快乐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一时一刻的快乐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着,就让我们抓住并放大这一时一刻吧。

            永远的憧憬和追求萧  红  一九一一年,在一个小县城里边,我生在一个小地主的家里。那县城差不多就是中国的最东最北部——黑龙江省——所以一年之中,倒有四个月飘着白雪。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有一次,为着房屋租金的事情,父亲把房客的全套的马车赶了过来。房客的家属们哭着诉说着,向我的祖父跪了下来,于是祖父把两匹棕色的马从车上解下来还了回去。

            为着这匹马,父亲向祖父起着终夜的争吵。“两匹马,咱们是算不了什么的,穷人,这匹马就是命根。”祖父这样说着,而父亲还是争吵。九岁时,母亲死去。

            父亲也就更变了样,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后来就连父亲的眼睛也转了弯,每从他的身边经过,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针刺一样;他斜视着你,他那高傲的眼光从鼻梁经过嘴角而后往下流着。

            所以每每在大雪中的黄昏里,围着暖炉,围着祖父,听着祖父读着诗篇,看着祖父读着诗篇时微红的嘴唇。

            父亲打了我的时候,我就在祖父的房里,一直面向着窗子,从黄昏到深夜——窗外的白雪,好像白棉花一样飘着;而暖炉上水壶的盖子,则像伴奏的乐器似的振动着。

            祖父时时把多纹的两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后又放在我的头上,我的耳边便响着这样的声音:“快快长吧!长大就好了。”

            二十岁那年,我就逃出了父亲的家庭。直到现在还是过着流浪的生活。

            “长大”是“长大”了,而没有“好”。

            可是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

            所以我就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明媚胡蝶

        街灯照亮黑夜的塔(3)

            一个开风气之先的女子,承接着整个社会的目光,我们可以想象她不可避免的一些是是非非。而身在乱世,自然也是谁也不能判断有什么样的磨难可能等在前面。事实上,胡蝶所遭遇的坎坷,远比普通人要多。“九一八”事变之夕,盛传张学良正在北平六国饭店拥胡蝶而舞,以致马君武作诗讽咏其事:“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那管东师入沈阳!”一时间,胡蝶“美人祸水”的说法沸沸扬扬。而最让人们熟悉的,是胡蝶与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的一段往事。1942年香港继上海后沦陷,已经息影的胡蝶同家人在香港避难,日本人想利用文化名人宣传“中日亲善”,请胡蝶演观光片《胡蝶游东京》,胡蝶谎称怀有身孕逃离香港辗转来到重庆,为寻找在途中丢失的全部家当而与戴笠有了牵连。50年后,她在《在重庆的日子》一书中回忆这些时说:“……关于这一段生活,也有很多传言,而且以讹传讹,说胡蝶也未吃亏,她的丈夫潘有声因此在当时惟一对外通道的滇缅公路来回走单帮,有戴笠主管的货运稽查处免检放行,确也捞了一笔横财,成了确凿之据的事实。现在我已年近80,心如止水,以我的年龄也算高寿了,但仍感到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暂的。对于个人生活琐事,虽有讹传,也不必过于计较,紧要的是在民族大义的问题上不要含糊就可以了。”她平和地说:“我并不大在乎,如果我对每个传言都那么认真,我也就无法生存下去了。我和张学良跳舞的事情,闹了近半个世纪。现在不都澄清了吗?”

            这就是胡蝶:体验到时世的苍茫而又能够淡漠从容。她积极地入世,并能够在每一次事到临头时水来土掩。从她的一生里去找寻,我发现她基本上不去问为什么。在拍摄《秋扇怨》时,胡蝶开始了少女的初恋,对象是该片的男主演林雪怀,1927年3月22日他们在上海新落成的月宫舞场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男人的臂膀却没有掌一盏黑夜中静静的灯,事事要依靠未婚妻的全力入心照顾,开销都是胡蝶拼命拍片的片酬。苦撑到了后来,林雪怀近乎无赖的行径使得胡蝶心力交瘁,胡蝶却没有像一些女人走进认命的套路,自己拼命拍片,打拼了一年,“蝶雪解约案”有了结果,与后来她托付了一生的潘有声结为夫妻。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到胡蝶处理事情的理性和决断。一个女人,感情的归宿总是要体现在美满姻缘上才有幸福可言,千百年来这对女人几乎就像是修炼成仙。事实上可以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现在依然如此。人类生生不息,但还是必须承认社会的男性主流现实。

            胡蝶的入世,就是如此真切地体现于她的直面现实。她应该是本能地领悟了女人的天生弱势,因而人们看到她总是微笑着,一生里足迹连起来就是一条溪水,一路迤逦,弯弯曲曲中裹挟着自我的光辉和才情,维系着她对事业、个性和生活的坚持。像遭遇红颜祸水的误解、与戴笠在三个年头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生活、日本人的威逼利诱以及后来在1957年丈夫潘有声病倒住院,转让了与丈夫一起在香港经营兴华洋行和胡蝶牌热水瓶的所有产权,丈夫的生命仍未保住的凄苦难熬,所有这些让很多人都会觉得痛不欲生的打击,胡蝶都不在她的人生里显露出她的追问和挣扎,强化她的幸与不幸。她牢牢地抓住了身边的可触可感,清风明月而且一如既往。

            曾经听到一首歌《不明白》,歌里说:天空的云是怎么飘,地上的花是怎么开,我从来不明白。春天的风是怎么吹,冬天的雪是怎么落,我从来不明白。从胡蝶这样一位女子的身上,我更确认了自己的看法:在一些时候,我们其实真的没必要去明白很多,因为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不如考虑改变我们自己显得更为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