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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家事与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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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胡适家事与情事》    作者:朱文楚


                                    吴遂派他的得力助手胡铁花下海考察黎峒山乡、天涯海角。一冷一热,同样都是元荒“蛮夷”之地,他因水土不服,并过度疲劳。“染瘴几死,幸遇席公,乃获更生”。席公者,蜀中太守席春畲,时在海南抚黎。他冒死开展工作。考察结果,得出“生黎驯,不必剿;林木少,不足采;黎峒窄,不值郡”,一个十分客观,具有现代观念的结论,供张吴两帅计划开发琼州作决策参考。这是自明朝海瑞300年以来第一次对海南岛认真的实地踏勘。胡铁花考察海南岛时写下了详细日记,后来在地理学杂志《禹贡半月刊》上发表。胡铁花对海南岛的这个结论,从历史主义观点来看,至少有两点具有超越时代的进步性:一是维护民族和睦,二是保护自然生态环境。

            1888年,黄河在郑州决口。8月,吴大徵奉调河道总督,督修黄河河提。胡铁花随同前往,被委负责开厂购料、浇填土坝两项关键工作。他抵制治黄河的腐化作风,兢兢业业,一心为公。他不负重任,“治料,则料精而价廉;督工,则工坚而时速”。据传,他采用了家乡徽州蔑篓装石料来驳堤的办法,修筑黄河堤岸,实效显著。他也不困惑于流行一时的“河神”(水蛇、蛤蟆)迷信陋习,赋诗讽刺云:“纷纷歌舞赛蛇虫,酒醴牲牢告洁丰。果有神灵来护佑,天寒何故不临工?”由于协理治黄劳绩卓著,吴大徵于“大工合龙,以异常出力奏保”朝庭,胡铁花奉旨得“直隶州候补知州分发各省候缺任用”的知州(相当于现在的地市正职)的官员资格。至此,他才离开恩师吴大徵。

            乘等待新的任用间隙,1889年,胡铁花再次返乡绩溪上庄,由他的婶娘(伯父胡星五的妻子)做伐,娶了七都中屯平民女子冯顺弟,做他的第三任妻子。从此,他的仕途与家庭日趋圆满。

            1891年,他的候补得到“落实”,被签分(在北京等候时抽签)到江苏省城苏州,先后担任(省城)阊胥门外水陆总巡保甲局长,省城中路保甲总巡,(上海)淞沪厘卡总巡。苏南历来是富庶之地,为官者无不企盼,尤其后者,总管上海港口厘金税收。这无疑是份肥缺,但胡铁花清廉敬业,夙夜奉公,既不为难商贾,又不拖沓商务,表现出徽商从政后的精明干练,且在官场“平居谦退,不以才智先人”,诚为江苏等多省巡抚所器重,因此得了个“能吏”的好名声。

            上海与上庄胡氏素有深厚的的关系。胡铁花的祖上曾在上海附近川沙以一百银元起家,独资创办了一家小小的名叫胡万和的茶叶店。那时川沙还是个小渔村,因此有了“先有胡万和,后有川沙县”的民谚。到了他父亲胡贞锜手里,有了发展,“胡万和”在镇上有了规模较大的分店,并且拨款,在上海华界与他人合股,开办“瑞馨泰”茶叶庄。每逢春茶上市,少年胡铁花曾被父亲带去川沙、上海协助经营,14岁时“已如成人,每岁茶市,已能供奔走,助力作”,成了惯律,直到接受长兄星五的启导,送龙门书院读书,才终止这种“学生意”式的商业活动。如今,胡铁花宦游十年,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做官,当然心满意足常去川沙“胡万和”转转,也到“瑞馨泰”坐坐,他的新婚妻子就借住在店铺屋里。更使他心化怒放的是,赴任同年(1891年)阴历十一月十七日(阳历12月17日),也就是结婚两年后,18岁的少妻生下了一个男孩,这是胡铁花第四个儿子(老二老三是双胞胎),也是最小的儿子,日后给上庄胡家撑门面,给绩溪胡氏宗族光宗耀祖的人物。他,就是胡适。

            胡适出生在这个年份,正好是康有为发表刊印《新学伪经考》、《大同书》,中国维新变法轰轰烈烈,亚洲资产阶级改良思潮风起云涌之际。越世纪,发生了“五四新文化运动”,其中几位大将也都降临这个时期,但排起年纪来,胡适却是他们的小弟弟了:陈独秀(1880年生)长他11岁,鲁迅(1881年生)长他10岁,钱玄同(1887年生)长他4岁,李大钊(1886年生)长他2岁。

            胡铁花本想谋个太仓知州这样的太平官,干几年告老还乡,奈因为“能吏”出了名,竟被新设行省的台湾巡抚邵友濂奏请朝庭,调到台湾去了。从此,改变了胡铁花一生命运,使他干事执着,为官清廉的本性升华成崇高的爱国壮举,彩绘了生命的最后一页。

            光绪十八年(1892年)阳历2月,胡铁花邀请族兄胡宣铎(胡宝铎的胞弟)作幕僚,并携带二子绍之简装轻从渡海去台湾。赴任前,他将少妻稚子带到沙川,但他家的“老万和”茶庄不便住入内眷,于是租赁了咸丰举人沈树镛宏大的家宅“内史第”的一间厢房,安置妻儿。翌年2月,派人来接去台湾团聚。

            值得一提的是,胡适婴幼时代与中国两位名人同住川沙“内史第”一个大院,就是黄炎培和宋庆龄。胡适曾说,“我幼时在川沙住过一年,没有印象”,因为他那时实在太小了。但是15年后,1906年他在上海就读中国公学时,对英文老师宋耀如(也就是当年“内史第”邻居宋氏兄妹的父亲)的印象就颇深刻了。他晚年谈及这位“蒋夫人(宋美龄)的父亲时曾说:“他本人并不高大,长得有黑又粗,嘴唇有点撅起的。他有三男三女,都很漂亮,都不像他。”胡适没有见过师母倪桂珍,但听说“她长的很高,也很漂亮。宋家兄妹都像母亲的”。

            胡铁花离开上海,踌躇满志地横渡台湾海峡去赴任,在海轮上他赋诗抒怀:“因缘不必问三生,聚散如萍却有情。入世岂愁多险阻,知人翻恐负公卿。天风假我一帆便,海水谁澄万里清?试看乡村颁社肉,几人作宰似陈平。”从这首难得留存的律诗中,可见胡铁花满怀建功立业的愿望踏上命运畏途的。

            2月底,胡铁花在基隆上岸,立刻奉徼开展公务。他以“全台营务处总巡”的身份,冒湿热瘴疠毒气之艰险,巡视全台31营28哨的防务,并代邵有谦巡抚前往澎湖列岛视察军情,前后历时6个月,留下了一首壮怀激烈的词:《大江东去》。曰:

            严华世界,任凭我踏遍云山千叠。瘴雾蛮烟,笼不住猛虎磨牙吮血。试问当年,英雄几辈,学班超探穴?寒光射斗,看来辜负长铗。只当竹仗芒鞋,寻常游览,吟弄风和月。圆峤方壶都在望,无奈海天空阔。浪拍澎湖,秋涵鹿儿,应笑重来客。那堪骊唱,正逢重九时节。

            如此铁板长歌的背后,殊不知高山瘴雾、湿热疠毒对他折磨的内里——“历遍三十一营二十八哨,凡六个月,往来炎蒸瘴疠之中,从者皆死”。胡铁花历经各种自然极限气候的磨难而幸免,诚如他遗嘱中自言,“在婺源覆舟于鹅掌滩下,亦不死”;“会勘边界,中途遇大雪,失道误入窝棘中(即荒老的森林),绝粮三日不死”;“自琼而南,直穿黎心以达崖州,染瘴病困于陵水,海天空阔亦不死”;以及这次在台岛瘴疠毒雾中的遭遇,唯他生存了下来。固然可以说是他命大,但究竟严重地摧败了他的身体,伏下了致命的湿毒刻骨蚀心的祸根,是为他悲剧终身的因子。然而,胡铁花就是胡铁花,他勤于政、精于业(尤深谙军事地理学),他将巡视的结果,直言禀告邵巡抚:全岛炮台要塞防务功能等于零,鉴于中法战争(1885年)之后,我南洋海军基本被摧毁的现实,台湾以临门户洞开的险境!这是一个令人警惕的结论。

            他向朝庭建议,从速更换逾龄的老式武器,购买新式炮舰,训练组建一支小型的海军,用作全岛防务之用。但昏庸腐败极致的清政府置若罔闻,却授他一个“提调盐务总局,兼办安嘉总馆”的官职。尽管胡铁花并不喜欢这个官职,但在就职半年内,对台湾的盐政有所兴革。厘捐、盐务,是清朝官场大把大把敛财的肥缺,奈胡铁花是位敬业的“薪水之外,一尘不染”的清官,他不仅不领情,反倒想“托疾竟去”,“退归老乡里,仍读我书”(致友人传)。怪不得连他儿子也说他是个“怪人”。

            就在这个时候,原任台湾布政使的唐景崧升任为台湾巡抚,于1893年5月委任胡铁花为代理台东直隶州知府,6月又委他兼统镇海后军各营屯。据说原来那位台东知州兼后山驻军的统领,在胡到任后一天里心脏病猝发而暴亡,于是胡铁花就成为台湾唯一一个直隶州的最高军政长官。从1893年6月到1895年4月(《马关条约》后日据台)的两年不到时间里,胡铁花治理自己的辖区,在清庭腐朽没落的大背景下,还是有所作为的,择其举措分列如下:

            ——纠正清庭一直来“重防番(指土著高山族)、轻防海(指海上倭寇)”的极端错误的台湾防务政策。他认为这是治台的最大弊病,对内应团结加教化,“拊循野番,兽扰而儿蓄之;复设番塾,延师教读”。虽然仍是严重的歧视少数民族观点,但与当时从中央到地方

            的敌视进剿政策是有本质区别的。

            ——鉴于“台东各处土旷而沃”,鼓励居民多开荒地,多种五谷,多养牛羊,多栽竹木,从而发展生产,厚生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