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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家事与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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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书籍名:《胡适家事与情事》    作者:朱文楚


                                    此后,《每周评论》由李大钊、胡适编辑。胡适在这本刊物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李大钊著文,批评胡适。胡适接续“二论”、“三论”、“四论”反批评,因此挑起“问题与主义”论战。五四新文化阵线分野就此产生。用现今学者的话来说,胡适“以倡导白话文和文学改良而声誉鹊起”,但“由于他挑起“问题与主义”的争论,公开反共,声誉一落千丈”(王子野)。

            世纪老翁、国学大师梁漱溟比胡适小一岁,相差两个月时间到北大任教,是同时代的学人。梁氏在1987年(95岁)时谈话说,“胡适先生功劳很大,提倡语文体,促进新文化运动,这是他的功劳。”“他最早开始用白话文写文章,提出《文学改良刍议》八项主张,提倡用语文体,这是开放性的。从前一讲学问,写文章,都用文言文,他打破了这一点,这是他的功劳。当时很多人表示反对,其中有两个知名人物,一个是林琴南,再一个是章士钊。但不久,使用白话文的人还是越来越多了。”梁氏同时也指出,“胡适为人有个弱点,就是怕共产党”。

            胡适在北京挥舞新文化运动“德先生”、“赛先生”两大纛的同时在钟鼓寺胡同也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家。1919年3月16日,胡适的第一个儿子呱呱坠地,给胡适夫妇的无爱婚姻带来了天然的纽带,他们兴奋喜悦的同时,立刻联想到了已故老太太盼望抱孙子未遂(只差了4个月)之深情,于是胡适给这个儿子取名祖望,又名思祖(后行名祖望)。胡适给儿辈取名,与他三位胞兄、诸宗兄弟截然不同,彻底舍弃宗族辈次排名传统,再一次体现他的反封建精神。胡适犹硝烟中钻出来的勇士,斗情未酣,把反封建礼教的精神甚至渗透到他的家庭细胞中去了——看,他在长子祖望身上做文章了:“将来你长大时,/莫忘了我怎样教训儿子:/我要你做一个堂堂的人,/不要你做我的孝顺儿子。”这首题名为《我的儿子》的白话诗,发表在1919年8月3日出刊的《每周评论》第33号,曾一度收入《尝试集》(四版时删除)。胡适是名人,如此“非孝”的诗公诸于世,自然引来了非议。一个叫汪长禄的人致信胡适,责问他为何“一定要把‘孝’字驱逐出境”!胡适把这封信,连同自己的回信《再论〈我的儿子〉》一起发表在越二期的《每周评论》(第35期)上。答复目的,借此廓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是非,抨击这种腐朽不堪的封建伦理观念。

            我的意思以为“一个堂堂的人”决不致于做打爹骂娘的事,决不致于对他父母毫无感情。

            但我不赞成把“儿子孝顺父母”列为一种“信条”……假如我染着花柳病,生下儿子又聋又瞎,终身残废,他应该爱敬我吗?……又假如我卖国主义,做一国一世的大罪人,他应该爱敬我吗?

            1920——1921年,是胡适身心过度浸沉于“整理国故”的年度:在他支持、协助下,汪原放现代标点《水浒传》、《儒林外史》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面世了;附有胡适作序《红楼梦考证》(1921年3月初稿,11月改定稿)的《红楼梦》也由“亚东”出版了,是此,升起了“新红学”的一轮红日。中国传统白话文学登入中国古典文学大堂,应了胡适“盖白话之可为小说之利器,已经施、曹诸人实地证明”之预言,因此这三部古典小说名著经现代白话文手段整理出版,也就是标志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里程碑的树立。就在这一红火年头,胡太太继续喜气洋洋地“弄璋弄瓦”。1920年8月16日生下个女儿;1921年挺着肚子随丈夫到火车站送别杜威先生后,年底又生下个儿子(12月7日)。如此,胡适身为“五口之家”的主儿了。他婉约地给女儿取名“素斐”,寄托他对知己女友莎菲(陈衡哲)之不忘情。他给次子取名思杜,顾名思义,是怀念他的恩师杜威。胡适是教授,是演说家,是智慧学者,是“德先生”、“赛先生”的旗手,胡适也是性情中人。

            恰在这时,胡适在红火的新文化运动轰隆中抽身南下,来到水漾温润的缠绵之乡,在桃红柳绿的西湖之滨,演出了一场荡气回肠的婚外恋活剧。

            主角之一,曹诚英,一位小胡适11岁的“五四”新女性。而舞台,则起自1916年岁末上庄村,胡适与江冬秀拜堂的胡家大厅。

            曹诚英(1902——1973)是与上庄村仅一水之隔的七都旺川村一位徽商富家的小姐,字珮声,小名丽娟、单娟。祖辈几代都在武汉经营茶叶、字画、文房四宝生意,十分富有。父亲曹云斋有她的时候已经70岁,在她两岁时过世。她婴幼时在外婆家乡奶娘家里生活,备受外婆、奶娘两家宠爱,养成她一副叛逆的追求自我的性格。5岁时回到曹家,虽然给她送进私塾进学,但她发现“在家里绝无爱抚、温暖、同情,而是经常受威严申斥、冷淡、讽刺”。因为她是一个“犯冲”的女孩,从此她便与家庭格格不入,且我行我素。只有当7里外余村的汪静之来到时,她与汪(同岁)、侄女儿(汪的未婚妻),一起嬉戏,青梅竹马,才给童年带来一丝阳光。幸好她在外读书的二哥曹诚克十分理解她,特别呵护她,每次回家,就带给她“片刻温暖”。及至她13岁时,被带去武昌大哥家,与嫂、侄一起在家庭教师指导下读书,涉猎经史典籍及小说诗词,在国学上打了点基础,陶冶了情性。但不幸的是尚在母亲怀她的时候,曾与邻村(宅坦)胡家指腹为婚,及她长到16岁,便与该家公子胡冠英完婚。这在皖南这个封闭社会里是极为普遍的。但曹诚英就是曹诚英,婚前一年(1916年),在胡适与江冬秀的婚礼上,做伴娘的曹诚英已默默爱上了这位风度翩翩、才气横溢的新郎哥。

            曹诚英是位感情丰富的女子,成熟早,很懂得分寸,坚定己见。据20世纪90年代初,硕果仅存的“湖畔诗社”九旬诗翁汪静之说,“曹珮声是我的第一个恋人。我和她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他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曹诚英大哥大嫂的女儿,后来这个姑娘在12岁时死去了,而汪还是常到曹家去玩,“到15岁时我就懂事了,很喜欢她,就写了一诗给她,表示爱她的意思。她看了我的诗,说:‘你发疯了!我是你长辈呢,是你的姑姑。这样的诗我不要,还给你!’后来我还写了两首诗给她,她都还给我了。但她同我两人一直都是很好的,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就在这年,她被胡适母亲冯氏选中,作为4个少女之一,做她儿子、媳妇婚礼的伴娘。说来胡曹两家还沾亲带故,胡适的三嫂恰好是曹诚英的胞姐。因此他俩是姻亲表兄妹。婚仪堂上,新郎表哥一表堂堂,他的气度,他的学问,他的举手投足,都一一摄入娟表妹眸中,潜入心房。从此曹诚英对胡适的爱似潜流一样隐伏了下来。然而胡适归国不久,从世界大都会纽约到古都北京,又从十里洋场上海滩,到封闭寂寞的古山村上庄,芸芸众生,他并没注意到那个小姑娘,那一束束脉脉含情的眼波。

            翌年,1917年,16岁的曹诚英与胡冠英结婚了。这当然是包办婚姻。曹诚英婚后,心境悲怆,郁结在胸,酿成当时极为可怕的肺结核。她的二哥曹诚克时留学美国,无法劝阻这门亲事,但理解处于困境的妹妹,托了南洋路矿学校同学帮助,于1920年使她到了杭州,就读浙江女子师范学校。翌年,她丈夫胡冠英与汪静之等绩溪人也来到杭州,就读浙江第一师范学校。
            曹诚英在杭州读书,天地宽了,得以发挥她爱自由爱文学的天性。她继续大大方方地与汪静之来往,一个又一个地给汪介绍女友,一起游西湖,从湖滨到三潭印月,再到刘庄,再到西泠印社、孤山,一共介绍了8个!汪由此产生了著名的诗集《蕙的风》。为此,汪静之对胡适外孙程法德先生和绩溪县政协原副主席颜振吾先生——此二公均是笔者的朋友——动情地说:“我出名主要是写爱情诗写出来的。所以我说我一生的幸运都是曹珮声给我的。”她因此也参加一师学生汪静之、潘漠华、冯雪峰、柔石、魏金枝等组织的“晨光文学社”活动。曹诚英“是属于那种不很漂亮,但有迷人魅力的女人”(汪静之语),是一位相当活跃的新女性。也就在这一年(1921年),胡冠英母因为曹诚英一直未能怀孕,无法接续香火,让儿子娶了二房。本来就是不融洽的家长包办的结合,再经杭州“五四”新文化新风的熏陶,终于导致这场封建礼教婚姻的结束——1923年,曹诚英与胡冠英离婚了。当时她的情绪坏极了,她的一首残词恰是此际心境的写照:“镇日闭柴扉,不许闲人到,跣足蓬头任自由。”

            冥冥中似有神灵在牵引,就在这个时候,胡适来到了杭州。

            胡适已经被一个权威光圈罩住了,在1922年过得太吃力了。2月,出版他的《章实斋先生年谱》。3月,应上海《申报》50周年纪念,撰写《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该文涉及到50年来的白话小说和近5年“文学革命”的敏感话题。